第四章 无涯

斗诗消息一出，看客们顾不得扔赏钱，一溜烟全跑了。在下一时好奇，跟着来看看名震京城的两位公子。”

    “我与你也算有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名举子。”他回想当时那一幕，有些感慨，“走杂耍卖艺的少年都知读书奋进中举。朝廷将来何愁没有栋梁之材。”

    还意外得了他一百两赏钱。穆澜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她抬手一揖：“原来是您。上次没来得及向公子道谢。谢您打赏。”

    “对了，得了公子赏银，吃了您的茶点，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一碟葱香牛舌饼，一碟蜜三刀，一碟核桃酥，一碟豌豆黄。

    “春闱能高中进士者，谁不是才高八斗？入仕之后也非人人皆国之栋梁。”穆澜随口答道。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天下事，他需要学的太多。他略一思索便道：“我字无涯。我与许三公子是亲戚。”

    “怪不得。我总觉得看无涯公子面善，似在哪儿见过。”和皎月般的许三郎是亲戚，难怪她见他时有种熟悉感。

    他并不勉强。吃过一块就不再吃，很贴心地替穆澜续着茶水。

    原来是这样。穆澜说得生动。他想着那句看清衣裳打，也有些忍俊不禁。

    端午那天，他穿了件浅绿色的茧绸圆领直裰，浅笑的眉眼透出股雨后青竹的气息，如月般皎皎。温文尔雅地站立在杂乱的人群中。

    “不用不用。过犹不及。”穆澜心想若让母亲看见，定又要刨根问底。不过这豌豆黄实在太香了，她可以偷两块带回去让核桃尝尝。

    穆澜眨了眨眼，有点迟疑地问道：“看穿着打扮，您该不会是许三公子那边的吧？”

    穆澜就看了一眼，转过身继续喝茶。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机，她还是赖在这里好了。

    他眼里笑意越发重了。

    水入茶盏，盈香满室。

    炭炉红色的火苗温柔舔着紫砂水壶。他垂下眼帘静等着水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自宽大袍袖中伸出，稳稳提起了水壶。

    她的话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想像眼前这少年没拿到赏钱的模样，他就想笑：“该不会是一时气愤，才跑来看的吧？”

    两人蓦地同时笑出声来。

    穆澜当然不会承认：“在下岂敢对许三公子和谭解元心怀愤恨。这消息传出去，外头整条街的小娘子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穆少班主，我们见过，你忘了吗？端午，扬州。你手里的狮子头套撞到我了。”他放下水壶。静月般的笑容温柔而美。

    “京城有句话叫万人空巷看许郎。”

    他往外看了眼，眉心轻蹙了下又散了开。公侯家的公子们叫来了家仆，潭弈也能叫来东厂番子帮忙。理所当然的事。

    他跟着笑了起来：“那得小声一点。莫让外面打架的人听到了。穆公子，用些点心吧。”

    她蓦然瞪大的眼睛里噙着惊喜。小巧的舌头无意中舔过嘴唇。让他想起幼时喂小奶猫吃奶的情景。才说她防范心重，转眼就看到这么可爱的一面。他莞尔一笑。才十五六岁年纪，哪有那么深的心机？

    他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一个杂耍班的小子居然知道这茶是六安瓜片？

    愉悦的笑声从他喉间发出。他摊开了手，戏谑地说道：“还没来得及写诗出场，就困在这儿了。你该不会想和我在这里打一架吧？”

    两人说话间，公侯府的家仆人多武力强，秋风扫落叶般将举子们打得抱头鼠窜。这会儿已是打扫战场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