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改变策略之：路遥知爱心

    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夏长宁很有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时间还早，想不想聊会儿？”

    我笑了，“臭小子，钱是自个儿挣的才踏实，别成天想着天上掉馅饼。宝林，姐后天就走了，你要好好读书才行。”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身下的厚草和落叶沾了满身。宝林有时候精得像猴子，有时候憨得像土拨鼠。我来这些日子只要是周末或是他放学，他总是陪我四处走。和宝林在一起我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心里还想着叔叔婶婶的交代，我想了想，说：“宝林，姐认识一个做生意的，他就小学文化，生意做得很不错。”

    我叹了口气，宝林才多大啊？他懂个屁！

    我拿起书继续复习，看了几页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姑娘，有什么事？”司机大哥很好心地问我。

    “怎么才叫好啊？”

    第二天很晚的时候宝林才回来，又被婶婶数落了。宝林和同学一人挣了三百块，说客人见他们是两人多给了两百。他上交了两百块，婶婶嗔骂了他几句，也没多说什么，而宝林则揣着一百块私房钱满脸红光。

    宝林得意地说：“我当然要好好读书，将来考警校，做有本事的人！”

    “还好。”

    “嗯，你爸来接电话了。”

    夏长宁笑得像狐狸，他偏过头轻声说：“这个没有难度，福生。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的航班，对吗？”

    “姐，你笑起来比程珍珍好看！”宝林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走的时候，叔叔和宝林送我坐车去佳木斯再换飞机。我趁叔叔去放行李的时候突然问宝林：“你陪的那个客人是不是留着板寸？看上去像流氓？”

    我边说边比画。宝林调皮捣蛋，前天才被他妈一手扒下裤子一手挥着扫帚打得鬼哭狼嚎的。

    我很坦然地回望着他，直看到夏长宁狐疑地拎起行李前面开路。

    宝林扭开头，闷声说：“她家很有钱。她爸是做边贸生意的。”

    我微微一笑，大声回答：“来啦！”

    “真的啊。这多不好意思。”我笑得格外灿烂，却非常自然。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清晨的微风中闭上眼感觉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暖意。这里的阳光与风将穿过我的身体往西往南渐渐地蔓延。

    他说话可真直接。他能费尽心思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再陪着我一块回去，这份心真的很难得。

    “福生，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今天周末了。”婶婶在外间提醒我。

    “明白，班里的阿兰对我可好呢，就是脸上好多雀斑，没程珍珍漂亮，我才不理她呢。”

    我一呆，是啊，我为什么能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说话呢？以前讨厌他，看他就烦。是我学会了世故与虚伪，还是我的心胸像洁净的天空，鸟飞过而不留痕迹？

    宝林便叹了口气，说：“他太蠢了，我都会用点钞机！”

    他不仅接过了我手上的旅行袋，手一伸还取下了我的大背包。我空着双手很轻松地跟在他身后。

    “不用担心的，宝林带我去黑瞎子岛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好像很高兴我来接你？”

    晚上我和他去吃了顿酸菜猪肉炖粉条，吃得我们满脸冒油气。席间与夏长宁拣着东北的新鲜事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谐。

    我压住偷笑，以很崇拜的目光看他，“宝林你这样子好帅！”

    阳光还是这样明媚，夏长宁不时扭过头来和我说笑。

    夏长宁转过了头，我看到他的脸颊带着笑容。

    夏长宁笑嘻嘻地回答：“你不该跟我走的，却走了。”

    眯着眼迎着强烈的光，我想，丁越，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幸福的，对吗？

    他的脸便涨红了，红晕染上面颊，熟透了的番茄似的，衬着黑亮的眼睛像极了憨态可掬的维尼熊。

    夏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真行哪，半年不见，长道行了！”

    妈妈犹豫了下说：“福生哪，你爸的学生来家里看你爸。”

    我冲他的后脑勺努嘴，期待着他脸色大变的一刻。

    我初到叔叔家时赶上家里吃煎饼，我不吃生葱结果被宝林笑话。我就给宝林看了我在海边拍的照片，指着椰子树告诉他，南方的葱不是用来吃的，是长来看的。宝林一直信以为真，对婶婶说将来他要在白桦林边上种树一样的葱，肯定比大棚里的菜心赚钱。婶婶用指头在额头狠狠地杵了个红点骂他，要他好好读书，要不然就种一辈子菜心。

    “那喜欢什么？”

    十一点五十的飞机准备登机了，我提起了行李，在夏长宁诧异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告诉他：“多谢你来接我，我很感动。不过，我改签机票了。再见。”

    “要是她以后读了高中，成绩继续好，将来去大城市读大学，你怎么办？”我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宝林挪到我身边，轻声说：“姐，你气色好多了。听我妈说，你男朋友出意外死了，来俺家散心的。”

    晚上他跑来和我挤炕。宝林学着客人的姿势神气活现地比画着说：“姐，今天这个客人也是从南方来的呢。他真有钱，买东西那叫一个痛快。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检过机票我回头，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在想什么。

    “姐，大马哈的鱼籽可贵了。我就想多挣钱，将来开辆好车。咱家不种菜心了，吃别人种的菜心！”

    说个笑话也这么拐弯抹角？我只眨了眨眼睛告诉他：“我才不跟你走呢。”

    我白了他一眼，“你总得会俄文？英文？鱼籽卖给老外才赚钱！”

    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深灰色中。去年的冬天，我身边有丁越温暖的笑意。一年了，他居然过世一年了，而我正学着把他忘记。

    “知道了，我挂了。”

    “过些天就回来，你们身体好吧？我长肥了，最爱吃婶婶做的拌菜生鱼了！妈，家里来客人了？这么热闹？”我笑嘻嘻地和妈妈说话，说起回去就想起家里的好吃的。叔叔婶婶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可还是不及我从小吃习惯了的东西。

    我又笑得在地上打滚，宝林真是好样的，夏长宁可真是笨哪！在这个地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讽刺他，反正他听不见。“他这个人像巴依老爷，又蠢又爱钱，信不过别人哪！”

    胸口便有一股痛楚传来，丁越的笑容又浮现出来。我喃喃地回答他：“要对她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再想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车上睡了一觉，下午就到了。

    我气急败坏，看到他的弹弓还在身边，就拿起弹弓瞄准他的屁股一石子打了过去。“宁宝林，你今晚要是背不完《醉翁亭记》，我就告诉婶婶你早恋！”

    宝林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相信。“他不会用点钞机，请人帮他数呗！他真笨！姐，你别骗我。”

    “想啊，我一想起炒田螺就流口水。这里没有南方的小米辣椒！”我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我怀着满意的笑容回房间，经过夏长宁房门的时候，门突然就打开了，夏长宁穿着薄毛衣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说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我套了他几次话，他都和我装傻，让我更加疑惑。

    我摇头，“今天坐车挺累的，想洗个澡睡了。”

    我初来觉得新鲜，跟着他玩疯了。说也奇怪，叔叔和婶婶一点儿怨言都没有，由着宝林拉着我到处玩。

    宝林挠挠头，显然没有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半晌才闷闷地说：“她和班里第二名的男生好。”

    我试探地问了声：“夏长宁在？”

    “福生，真巧啊！”夏长宁明明是等在出站口，我见他悠悠闲闲的，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他还敢大言不惭地和我说真巧？！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看着夏长宁慢慢露出了笑容。也许半年前我会给他摆脸色看，可现在不会了。他的出现让我充满了战斗的勇气。

    靠！还真的没有难度！我咬牙切齿地想，继续装吧！我扬起脸直乐，“唉，我还担心不是一班飞机呢。我的机票一周前就订好了。”

    “他姓什么，知道不？”

    我应了声，望着宝林又没时间问了，怀着一肚子的疑问上了大巴。车开动的时候，宝林突然对我大声喊：“姐，夏叔叔说他认识那个阿斗！”

    宝林嘿嘿笑了，“你刚来那会儿怪怪的，话也不多。我就寻思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

    夏长宁愣了愣，温和地说：“早点儿休息。”

    “你这么小，挣什么钱哪？”

    “姓夏，他和姐是一个地方的人！听说我姐和他是一个地方的，所以他在县里的几天让我和狗子放了学就去找他学拳。”宝林还挺得意。

    从这天起，宝林连续几天回家都挺晚的，身上总沾着树叶泥巴，惹得婶婶拿起扫帚追着他打。看着宝林满院子跳脚，我咯咯直笑。

    “胡说八道！”

    我怀疑地看着他，“多少钱？”

    “就是……要是她掉进冰窟窿里，你哪怕不会游泳也会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她的那种。”

    我把手上的行李很自然地递给他，“太好了！东西重，帮我拎一下。”

    夏长宁看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这厮眼睛没丁越漂亮，却极有神，像Ｘ光似的透视着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夏长宁不会明白我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

    婶婶是赫哲族人，勤劳朴实，脸上被冬天的风吹得红红的。不过，他们现在没有捕鱼打猎了，叔叔经营起大棚蔬菜。叔叔不会捕鱼，侍弄大棚菜却是一把好手。

    我忍住笑，悠然地告诉宝林：“因为他钱太多，不会用点钞机数，用斗来量，明白了？”

    “哈！真是巧，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接朋友吗？”这话说完，我都觉得自己虚伪。

    “放心吧，我和同学一块儿，对方就一个人，出不了问题，我都收了两百块定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

    宝林嘿嘿笑了。

    宝林顿时来了兴趣，一个和他一样不读书的人怎么做生意赚钱的？

    叔叔给我占的是前排的位置，我霍地站起身往后面张望，生怕他就坐在大巴车后。

    “姐，读书有什么好的？成天就只见你读书。”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经历，然而这样的经历并不是我沉浸在悲伤中的理由。谁不是在大太阳下卖力工作、努力生活？我宁福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我不可能免俗。

    挂掉电话之前，夏长宁突然低声说了句：“福生，你怎么不怕我了？”

    我撑着下巴望向极远的地方，缓缓地告诉宝林：“如果你不能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就不要去追求她，也不要对她好。你能听明白姐的意思吗？”

    随着响亮的回答，原来那个斯文秀气的福生的影子在慢慢变淡，离我越来越远。

    宝林愣了愣，高兴得跳了起来，朝树林里跑去，“我告诉大爸去，福生为男生哭喽！”

    宝林读完小学，读初中时就像放敞的野马，任叔叔怎么骂，当面耷拉着脑袋，出门就神采奕奕。我来叔叔家，婶婶便念叨着要我看着宝林顺便帮他补习。

    “就是……你想种在这里卖的大葱！”天啦，宝林真是我的开心果。哈哈！

    “给四百块呢！”宝林两眼发亮。

    清晨，我和宝林在大棚里采菜心。这是我十分喜欢干的活儿。肥壮娇嫩的菜心用指头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流口水。

    “在县城有人问路，说想去黑瞎子岛，想请让我们当导游。那里我熟，常和同学去玩呢。”

    “福生，长胖啦？早点儿回来，还要转车才能坐飞机。记得提前说航班号，我们好去接你。”

    我扑哧笑了，“鱼籽数着吃啊？你数学不好能数得过来？”

    “阿斗？什么意思？”

    我真想揪着宝林的耳朵告诉他，他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我瞪着宝林，无奈地想夏长宁居然能找到叔叔家，还没让我知道半点儿消息。不会是爸妈告诉他的，否则他们应该会告诉我一声。我爸就叔叔这么一个兄弟，夏长宁诚心想查对他来说也不难。可是他来做什么？真的是去黑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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