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慢慢吃呗。”

    整个楼都跟着回声，开门呀开门呀。

    大雨一直在下，下了几千几万年，一如那古老到有些过时的誓言。

    手紧了，眼也闭上了。

    求你保佑。

    一句话全部听进耳中，刘佳枝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哑巴了。心口也像被捅了针的气球，没爆，但飕飕地透气。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白费力气了。说不通。

    “要真没了呢。”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压迫着他。“真的什么都没了，就这个样子，你要不要？”

    没趣。刘佳枝撇撇嘴，也不在意，把东西拎进去，放到厨房门口。她第一次进周东南的屋子，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菜也顾不上管，完全撒手给周东南。

    成芸脸上都是雨，头发顺到脑后，额头像磨过的珍珠镜，白得瘆人。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找。”

    周东南进屋后先把窗户打开透风，然后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床上还是走时的样子，没叠的被子，乱放的枕头，还有换下来的衣服。周东南把衣服卷起来，扔到脸盆里。

    周东南——

    刘佳枝听到水声回过神，周东南的屋子本来也没什么东西玩，干干巴巴的，不如看人。刘佳枝蹦蹦跳跳来到厨房门口，看着熟练洗菜的周东南说：“你会做饭？”

    周东南听完了那首歌就要回去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

    周东南把门打开，刘佳枝拎了好多东西。根本不是一顿两顿能吃完的。刘佳枝平时很少去菜市场，今天去了全把市场当超市逛的，买了整整四大袋子。她就想看他惊讶皱眉然后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还没分辨出什么，外面人又喊了一遍。

    “来来来你坐下。”不吃也不放走，刘佳枝指着桌对面的位置，对周东南说：“咱俩好好聊聊。”

    要。

    “我回家，你自己吃吧，伞给你。”周东南把伞递给刘佳枝。刘佳枝怎么可能拿。

    “多吃点。”他小声说，“瘦得什么都没了。”

    “不吃就不吃。”刘佳枝心底有些不快，又有点委屈。她置气了一句，半晌也没人回应，刘佳枝斜眼，看见周东南一脸狼狈的样子，规劝自己一句，他也不容易。

    宽阔的背脊，似乎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凹凸斑驳的疤痕。

    周东南摇头。

    漂亮！

    刘佳枝心念一闪，偏着脸，调侃的表情已经做好。

    “就知道你这么说，那我看着买了啊。”

    周东南早已经窜出去了，快得刘佳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刚刚明明还那么疲惫。

    大雨把一切都洗净，只剩下赤条条的两个灵魂，在冰冷的天地间颤栗地拥抱。

    刘佳枝问他：“你等下要去找你老婆么？”

    “哎？怎么就一碗？”刘佳枝坐到桌边，“你不吃？”

    “……”

    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冲出门，一句话都来不及跟刘佳枝说。他完全不在意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他已经忘了那个问题了。

    眼前就是菜市场，刘佳枝要走时，周东南问她：“你今天不用上班？”

    “你等我！”

    她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刘佳枝莫名想起了她之前看过的《动物世界》。里面那些野兽，经过激烈的搏斗后，总要躲到安静的洞穴里，歇息，疗伤，为了下一轮的拼杀积攒力气。

    没打伞，干干脆脆地淋在雨里，茕茕孑立。

    一回头，看见开着门的厨房。哦，对，他要买菜做饭。他们定好那天见面……

    刘佳枝放下筷子，她根本也没有吃几口饭。

    他急着解释，喊太累，也太远。

    周东南没回答。

    刚说到一边被另外一声打断了。她今天的话总是被打断。

    凄厉的声音。

    “吃不完。”他指着一捆水菠菜，“放两天就坏了。”

    黑黝黝的面孔如同侗寨里那些朴素坚实的梁柱，承载住一切炽热的感情。

    不行，还什么都不了解，喜欢什么啊。说出来对她没损失，但是便宜了他。

    周东南整理到最后，慢慢停下。他转头看刘佳枝，刘佳枝正在鼓捣电视机。电视机打不开，她啪啪地在上面拍，还叨咕说：“这啥电视啊，坏的吧，跟房东说让他们来修啊。”

    他也不留后路。

    “过两天。”

    蠢不蠢，他也忘了打伞。

    高，苗条，背脊笔直。

    她不重复了，她知道他听到了。

    她这么悉心思考，淳淳引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就落得这么个结果来。

    他顶着风大喊：“我在——！我在这——！”

    半个月没人住的屋子，有股淡淡的陌生味。走进来，一步一个泥脚印。

    “什么时候？”

    “好到你被警察抓了她都不来看你。”

    刘佳枝转头要走，周东南说：“伞给你。”

    周东南转回眼，挑了几样不易保存的菜拿到厨房洗。

    “大哥我真是服你了。漂亮值几个钱啊，漂亮能撑多久啊？再说，她能有多漂亮？”头发短见识也短，漂亮能有多漂亮？

    说完，很快关了窗户，雨水早就把他身上打湿，可就像夏天洗了个凉水澡一样，他精神得很，双眼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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