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雨

 那年轻人如梦方醒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到了阿叶面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阿叶见孩子的爹来了，便伸手想把孩子交给他，可这年轻人却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慌慌张张地往后蹦了一大步，还没蹦好，踩着一块大石头的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那紧绷的、杀气腾腾的武士们仿佛集体被这一声啼哭给吓着了，好半晌没有人言语，弥漫的杀意却奇迹般地退了下去。

    山溪应了一声，他刚要转身离开之际，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人们几乎是一致地回过头去。

    洛桐的儿子在一边眼巴巴地听着他们说话，他几次三番地想开口，然而脸都憋红了，也没有鼓足勇气，这会长安人已经走远了，他迟来的勇气才终于叫他蚊子似的嗡嗡道：“我……我也想学……”

    路达远远地望着那被人群簇拥起来的小婴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点说不清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屑，又好像是羡慕。

    看不见的敌人无法战胜，恐惧是人的本能，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吉拉刚出生的孩子醒了过来，不知谁招他惹他了，忽然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华沂一抬脚把他踹了个趔趄，笑道：“你都有儿子了，还他娘的在这愣着干什么？”

    洛桐的儿子两眼含着热泪，摆出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路达环顾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于是跳起来，又把比他高一头的洛桐儿子推了个跟头，洋洋得意地走了。

    路达一愣。

    只见阿叶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两只手都被血迹和污物沾满了，然而她看起来却丝毫也不介意，就着一身的汗，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她在几个年长些的女人的帮助下，擦干净了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的污物，然后把这个浑身红彤彤、活像一只皱巴巴的大耗子的小家伙抱了起来，笨拙地托在了手上。

    路达忙低下头，用手指戳着地面上的泥土。

    众人万分狐疑，然而连日来对这位新首领的信任度已经快要达到顶点，没有人出来质疑，立刻便照着他的命令办了，他们几乎以一种逃难的速度跑进了索莱木说的山洞。

    索莱木描述过众多可怕的场景，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不是他半路上突然发现不对，叫人们折回来，或者如果不是他们正好经过这么一个山洞，有藏身之处，现在会怎么样？

    他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愧，可长安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小奴隶一眼，说道：“想学也可以，我可以教你。”

    路达难得跟他搭几句话，忍不住又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在哪呢？”

    此时不同以往，每一个能战斗的人都十分精贵，华沂命人把那三个死了的兄弟抬到了自己面前，目光阴沉沉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将马刀戳在地上，手指先后点过自己的眉心、嘴唇和胸口，口中喃喃地说了什么——这是部落里对死者的告别，希望他们的灵魂不要徘徊，能够一直升到没有忧愁和痛苦的地方。

    幽灵部落的巨兽一口咬上了陆泉的肩膀，两人一同滚了出去，险些撞翻人们煮肉汤用的大锅。就在这时，陆泉的兽身一爪子刨了下去，敌人吃痛，飞起一脚蹬开了陆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短暂分开。

    路达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自以为偷偷地看，还是被发现了。

    面对他，路达立刻换了一张面孔，趾高气扬地哼道：“你想？你想上天不想？”

    长安便顺从地半蹲下来，周正地打了个结，给他绑在了腰带上。

    这山洞以前的主人现在又是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长安突然开口问他：“你阿爹呢？”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真神真的已经死干净，不再管他们了么？

    索莱木没想到这愣小子竟能说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来，登时听得一愣，只听长安又唯恐他不明白似的，指着索莱木腰上的弯刀现身说法地解释道：“就好像你那个破烂，本来就不怎么样，打出来刀柄就是歪的，再加上你老也不用，还不磨，我看离生锈不远了，等生了锈，它就是更是废物一把了，当个棍子打人都不疼。”

    那悄无声息的一刀的关键是呼吸，随着呼吸，人的重心与手中的刀调整到一个极度和谐、叫人无法察觉到的状态。所有的动作都是软绵绵、不带煞气的，只有刀刃送出去的那一霎才突然加速，把所有的力量凝聚在那一刻爆发出来，敌人就会还没有感觉到刀风，便已经死于刀下。

    华沂拿走了他的刀，让他好好歇着，其实就算华沂不拿，他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力气来扛起他那老活计。

    华沂一时手贱，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挤眉弄眼地道：“笑一个。”

    “哦。”长安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道，“我原来也有个阿爹，不过不是亲生的。”

    然而他一把头扭过来，却发现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索莱木站在山洞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知是谁突然一嗓子喊出声来，大呼小叫道：“吉拉，那是你的儿子啊！”

    索莱木一侧身，气哼哼地颐指气使道：“给我绑好。”

    所有人都这么给困在了山洞中，前路惴惴，因此人心惶惶。

    十天了，小婴儿长开了些，脸也不再皱巴巴的，是个兽人小男孩，胖嘟嘟的很讨喜。华沂心中暗自皱眉，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他于是假装没注意周围人的低迷，弯下腰，看着小婴儿问道：“哟，怎么哭啦？”

    小婴儿在阿妈怀里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阿叶打了个寒战：“沾了会怎么样？”

    果如神棍所言，众人才落脚不过片刻，一场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