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子夜谈 四

    “感觉剥夺会影响复杂的思维过程和认知过程，一开始，你会焦躁不安，精神难以集中，慢慢地，情况变得更坏，你会产生幻觉，你的思维、认知和麻木的感官会合起伙来欺骗你，你甚至会双手发抖、不能笔直走路，直到痛觉减退，更重要的是，被感觉剥夺的人，受暗示性会增强。”姜湖用一种耳语一样低低的声音说，目光透过清亮的镜片盯着沈夜熙，“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这个据说以前是那些毒贩子的刑讯室。”沈夜熙说，这回他没陪着姜湖进去，只是在门口等着他。

    “……啊？什么话？”姜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迷茫地问，“我昨天……”

    不是沈夜熙已经超越了人体极限，就是他出现了恍惚和幻觉，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情况。

    “况且对方真得像你想得那样，想看你们像古罗马斗兽场里的奴隶一样自相残杀，他们怎么会……”

    “你忘了，是你和方谨行冒险带人断了他们交货的货源，抓住了一批走私毒品的惯犯，之后对方火力太强，你们为了掩护其他人才被抓住的。”姜湖轻轻地说，“夜熙，你还要查下去么？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只有你一个当事人，可是你却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清醒。”

    沈夜熙愣住。

    沈夜熙伸手在驾驶位上拍了拍，以唤回姜湖的注意力：“到了，下车吧。”

    沈夜熙没再争辩什么，顺从地随着姜湖走了出去。阴沉沉的冬日里难得有这样明媚的天气，沈夜熙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点了根烟，姜湖在一边陪着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当时想的，他们的下一批货会运到哪里呢？”

    沈夜熙猛地用手撑住额头，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直起身来：“我再带你去看看他们当时关方谨行的地方。”

    “昨天晚上谁说今天我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的？”姜湖有点发闷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拿着平底锅打算煎鸡蛋的沈夜熙当时就想冲进去，比较一下平底锅和姜湖的脑袋哪个比较硬——小兔崽子，这句怎么记住了？！

    姜湖一睁眼，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足足看了三十秒，才迷迷糊糊地问：“夜熙？”

    “我估计这边没人敢来了，那时候闹得挺大的。”沈夜熙笑了下，伸手摸着一个小小的漆黑的房间的柱子，“据说我在里面住了将近四天，你进去看看吗？”

    “可是我觉得……”

    “有，很多人的，后来DNA检验出来还有方谨行的，法医推断他可能用头撞过墙，指甲也是撕裂的。”

    沈夜熙手里端着盘子，用胳膊肘在姜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机灵点，别跟条死狗似的，一会吃完跟我出去。”

    没有光，没有声音，连维持生命最起码的空气都显得那么浑浊稀薄。姜湖知道这四天绝对没有沈夜熙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他想起沈夜熙说过，被自己动脉和心跳吵得睡不着，四天的时间不吃不喝不睡……

    沈夜熙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你就陪我下去看看吧，就看这一次。”

    沈夜熙问：“你昨天晚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这时候沈夜熙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其实说起来，我真的觉得没有四天那么长……”

    突然之间，熟悉的黑暗带给他的不安奇异地褪去了一点。

    后半句被卡在嗓子里了，因为沈夜熙直接把他拎起来丢到卫生间了：“给我清醒清醒，有话问你。”

    沈夜熙知道姜湖的肩膀很消瘦，而他现在却感觉到了对方坚硬的骨头带出来的力度感，撑在那里，永远也不会倒似的。

    他能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同 性，率性地坚持自己所爱，从不理会别人的想法，却不能忍受自己的生命里有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盲点。姜湖说，死了的就是已经死了的，过去了的，就是已经过去了的。

    姜湖说：“我们出去吧，你不想你自己想象得那么乐观。”

    姜湖感觉到沈夜熙的身体极小幅度地抖了一下，他不怎么费力把自己的手从沈夜熙手里抽出来，轻轻地托住沈夜熙的手臂，肩膀抵住沈夜熙的身体。

    “那你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么？”姜湖打断他。

    要不然您以为呢？外星人入侵地球？沈夜熙没理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姜湖突然伸手打开车门，下去：“走吧，你带我去看看。”

    姜湖用手电在墙上打了一圈：“墙上有血迹。”

    沈夜熙觉得自己永远也没办法做到那么洒脱，死了的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活着的人，要摸着良心活着，过去了的固然不能改变，然而依然有被祭奠的权利。

    沈夜熙呆呆地看着他：“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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