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绅士 五

那么长时间吧，又怕你不舒服，分几次吧，新来的那实习小护士业务那么不熟练，没轻没重地给你扎好几次也扎不进血管，不是你受罪么？是不是？”

    黄芪好像背后有眼睛似的，继续说：“盛警官，不是我说你，身体有病有伤就要好好配合治疗，每天看新闻什么的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偶尔上上网放松一下，更没什么，可是还惦记着加班就不对了，也没有加班费是吧？”

    杨曼在旁边却盯着沈夜熙猛看，沈夜熙疑惑地皱皱眉：“你看什么？”

    杨曼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沈夜熙的脸：“夜熙……你眼圈怎么红了？”

    再或者，是伊甸园的善恶果过了期，人间本无善恶。

    苏君子点头，带人过去了。

    盛遥窝窝囊囊地一言不发，装死。

    这大夫姓黄，叫黄芪，一味中药，正好和他身份挺配，和莫匆关系不错，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局长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每次局里有人工伤住院，主治医生好像都是他。说真的，也没见这大夫多凶神恶煞，可是从他手里回去的每个警官提起他来，好像都有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盛遥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接过护士小姐贴心地递过来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剩下沈夜熙一个人，坐在冷飕飕的医院长椅上煎熬。

    一转脸，盛遥正皱着眉看着他，沈夜熙勉强笑了笑：“盛遥，你别在这坐着了，多冷啊，回你房间躺着去吧，一会他们就都该过来了，没事，别瞎操心。”

    沈夜熙和盛遥都抽了一口凉气，沈夜熙觉得自己舌头都不利索了：“医医医医生，他他他有没有危险？”

    安怡宁被沈夜熙毫无征兆地挂了电话，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给所有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活的人打了电话，苏君子和杨曼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跳上警车直奔医院，只留下安怡宁一个人，干着急地在那里待命，以防紧急情况发生。

    沈夜熙呛住，大窘，手下意识地就去揉眼睛，瞥见杨曼似笑非笑的表情，干咳一声，瞪眼：“风硬，吹的，怎么了？”

    “哦，我想起来了，里面那位你同事吧？”黄芪皮笑肉不笑，嘴角弯曲的动作活像抽筋：“挺好的，后背上一根肋骨折了，扎进肺里了，他们正给往外挑呢，没什么大事，也就掉层皮，说起来还挺幸运的，位置再正一点，断的就是脊椎骨了，他就再也不用起来了。”

    黄芪说：“怎么还在这坐着呀？该吃药了，咱们移驾病房吧？”

    盛遥二话没说，乖乖地站起来，趁着黄芪转身的工夫，可怜兮兮地给了沈夜熙一个求救的眼神，后者怂了，假装望天。

    我们探索了几千年，翻阅过历史的记忆，见证了无数可憎、可爱、可敬、可鄙处，却没有得到一个从一而终的结论。而或者，我们只是属于一个种族，将精神和生命凝结在血肉之躯上，又将灵魂和心路徜徉于世界之外，时刻凝滞，又时刻不同。

    沈夜熙一偏头看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五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了一下，才有点疲惫地对他说：“你出来干什么，医生让你下床走路了么？”

    “今天早晨我给君子打过电话，问他案子的进度，结果他好像在另外一个案子的现场，我问起，又支吾着不肯说，你们现在手上是不是不只一个案子在忙？”

    “啊？”

    苏君子也看见了那个孩子，皱了下眉：“又是个孩子？又在孩子身边安放的炸弹？”

    姜湖的呆，姜湖被问起才会说话，不是他故意深藏不露，只是他迷茫，他对这样一种团队协作的方式不知所措，甚至不那么会表达自己。他能在手无寸铁的时候镇定地站在凶犯面前，也会在盛遥受伤以后，像个孩子那样忐忑地等在医院的走廊上——沈夜熙想，这年轻人绝对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他说着话，下意识地往急救室的灯光那里扫了一眼——到现在为止没出过人命，姜湖……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眼见沈夜熙明显松口气的表情，黄芪把自己的胳膊从这怪力男手里收回来，揉了揉，比较不满意：“沈队，你们可也太客气了，现在社会治安大体上来说还是挺好的，真的不用广大公安干警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我们这医院里来值班。”他瞥了盛遥一眼，补充，“还是轮流倒班。”

    盛遥想了想，才轻声问：“你们现在是不是人手不够？”

    他像该上油的机械一样转过头去，背景是“嘎啦嘎啦”直响的僵硬的关节。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中等身材，带着一副无框的眼睛，一张脸长得仍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可是带着点笑意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慎得慌。

    沈夜熙就是几个月以前刚从他手里遛回去的。

    沈夜熙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身手就去摸怀里的烟，被旁边的护士给予一声干咳加瞪视，又烦躁地放了回去，用下巴点了点急救室亮着的灯：“姜湖在里面，还是那个公共汽车爆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