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孔雀飞回

，说：“不过我想，情况应该并没有这么严重。孔雀应该是想借鉴你的设计，但不一定会全盘照抄的，她只是要一些灵感来指引自己，希望看到下一季的设计方向而已。其实，她应该直接和你探讨的。”

    顾成殊无奈，只在他身后提起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有指出设计的问题所在。”

    “郁霏和路微要联手诬陷我，让我陷入偷窃者的绝境，那么，我也可以顺水推舟，让她们自食其果，不是吗？”

    下班的时候，大家一到门口，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风很大，她在细碎的雪中一步步向前走。她仰起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肌肤上刺骨的冰冷。她的呼吸那么用力，白色的雾气在她的脸颊旁边淡淡弥漫，又转眼消散。

    “是啊，上次是上次嘛，我虚惊一场，不过现在警报解除了，已经安全了。”他说着，面露苦笑，“小猫咪并不想跟我回家，是我自作多情，真惭愧。”

    沈暨跟她进了房间，开亮里面的灯，走进来看了看她案头的小花，笑着碰了碰它，和它打招呼：“你好啊，深深。”

    叶深深诧异又急切地问：“你最近见到我妈了？”

    沈暨将设计图拿过来，再次端详着上面的裙子：“这张修改后的设计图我上次看到了。你发现其中的问题了吗？”

    这是他们无比熟悉的笔触。即使没有如其他设计图一样签上自己那片一笔画成的叶子，顾成殊和沈暨也可以一眼看出设计师是谁。流畅而从容，再多的细节也鲜明清晰——是叶深深的设计图。

    其实这不是自己的功劳，当时是沈暨帮自己与现场的人交流的。

    叶深深当然明白，赶紧点头说：“是，我打算到时候将给季铃设计的衣服作为自己的终审作品。”

    “看到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啦，那上面写的都是事实……而且我也在青鸟做过，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的。”叶深深握着手中的杯子转了一圈，对孔雀笑了笑。

    叶深深的目光落在她的代表作上。除了三只兔子和几件她在青鸟的新作品，还有几件宋叶孔雀时期的衣服。旁边的介绍是，如今在网络大火的原创设计网店“宋叶孔雀”的创始人之一，因为出色的设计理念，很快就被青鸟网罗到旗下，成为艺术副总监。

    沈暨又问孔雀：“在青鸟那边做得还开心吗？最新有什么新作品？我还挺想看看你的设计的。”

    叶深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许久，才抬脚继续向前走去，隔着半米远的细雪望着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孔雀。”

    沈暨将车子从车库开出来，看见叶深深正站在餐厅窗外，隔着窗口装饰的花环和槲寄生往内看。

    “不，我当然不会。”叶深深将门锁好，靠在门框上轻轻出了一口气，小声地说，“其实我利用了孔雀。”

    “只是她已经不可能信任我了——而我，也是一样。”叶深深睁大眼睛，带着疲倦与伤感，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前面的路。

    顾成殊又问：“对了，你上次说自己最近要回欧洲，行程订好了吗？”

    孔雀尴尬又忐忑地抿住唇，低声说：“我……我也没办法，是公司的人一定要拿去宣传的，他们直接就发过去了，我也没办法……”

    沈暨转头朝他笑一笑，说：“订了，不过就待几天，看完巴斯蒂安老师的新秀就回来。”

    顾成殊呼吸一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端详着他的面容，似乎要在上面挖掘出最深的奥秘。

    叶深深摇摇头，说：“她肯定认为不会撞的，因为很明显，我会用季铃工作室的那件礼服作为评审作品。”

    “是吗？那挺好的，恭喜你。”沈暨目光移到叶深深身上，笑着说，“深深最近也在设计网店的衣服呢，春装的样式也基本定下来了。我看过了主打的几款设计，真的很不错。”

    他转身回到车上，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拆开，取出一条象牙色格子开司米围巾，快步走回来，递给她说：“今天刚拿到的样品，给你吧。”

    “胜负只在于孔雀的一念之间，决定结果的人，是孔雀自己。无论是输是赢，得到怎样的后果，孔雀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她就应该愿赌服输。”

    沈暨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如果，孔雀把自己拍到的设计给路微了，而路微在你之前抢先用了这些设计元素呢？”

    “是啊……我知道。”叶深深默然拉着安全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外面的飞雪，说，“她并没有设计才华，在青鸟突然被提拔，自然承受着巨大的设计压力，她需要寻找到一个方向，突破目前的困境。而刚巧，路微也正面临着下个月决定性的终审，依靠她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们的难题，最终都要落到我的身上。”

    撑着同一把伞的两个女生，回头看着站在街边的他。越过雪花看清他面容的时候，两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叶深深却默不作声，仿佛在她把那个包放在孔雀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果。

    宋宋总是乐呵呵地说：“好歹也是海鲜呢，咱们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

    沈暨站在她身后，心中生出一股不知是喜悦还是难过的情绪。

    孔雀正把叶深深包里的设计图抽出来，用手机迅速地逐一拍照，然后又立即塞回去。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失去孔雀的友情而在大雨中失声痛哭的女孩子了，也不是那个固执地赌上自己的未来、一意孤行地保护自己朋友的叶深深。

    沈暨愕然看着她，不解其意。

    沈暨默然将车子拐进工作室的院子，叶深深下车，踏着浅浅积雪向着大门走去，步履坚定，毫不迟疑。天色很冷，她抬手在那条象牙色的围巾之前呵了呵气，让手指灵活一点，开门进去。

    叶深深一时无语，在这么沮丧压抑的时刻，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从自己的设计图中随便抽出一张春装，拿在手里说：“走吧，孔雀还在等我们呢。”

    顾成殊摇头：“还没有。但如今不仅我们，连叶深深也觉得这桩设计有问题了。”

    孔雀睁大眼睛看着她，过了许久，才颤声说：“深深，对不起……”

    沈暨岔开话题，对孔雀说：“我今天在杂志上看到你了，恭喜你啊，已经是青鸟的设计副总监了。”

    叶深深回答：“春天嘛，所以我们准备走鲜艳糖果风……用半透视欧根纱。”

    叶深深低低地“嗯”了一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驼色大衣，驼色是低调的颜色，但因为肩膀上拼贴着的黑、白、驼三色鹰翼，使得他好像被天使的翅膀拢在怀中一般，弥漫着上帝宠儿的气息，修长的身形在此时的雪中显得格外挺拔。

    因为，辜负她们美好时光的人并不是叶深深。在以后的一生中，回顾青春时，感到内疚、心虚与悲伤的，也不应该是叶深深。

    叶深深没想到她和自己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心中百感交集，拉住她的手，说：“别提这个了，过去了就算了吧。”

    她沉默而安静，将所有一切深藏在心底，连他都无法衡量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所以路微自然乐于顺手牵羊，将你的这些来不及宣布的灵感据为己有，用以通过生死攸关的最终评审。”沈暨叹息地凝视着她，问，“但我的意思是，如果路微真的凭着从你这边偷来的东西，成了方圣杰工作室的正式一员呢？你真的可以容忍孔雀偷取你的东西，帮助路微成功？”

    熊萌蹦蹦跳跳兴奋地跑来：“深深，你看到这一期《one》上面的大片了吗？就是老师那一组！”

    叶深深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细雪染到她的眼睫毛之上，冰得她眯起眼睛，无法反应。

    “不是我让她们去抄袭的，是她们自己偷去的。”叶深深转头看着他，轻声说，“她们想要就让她们拿去吧，如果她们小心一点、隐晦一点，可能还好，但如果她们大肆宣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拿偷来的设计沾沾自喜的话，我想，她们现在越嚣张，以后一定越后悔。”

    沈暨帮她打开车门，在坐上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其实你早就已经猜到了孔雀的来意？”

    “好吧，毕竟亲疏有别嘛……”沈暨叹了一口气，收好设计图，“我会把茉莉约出来谈一谈的。”

    所有真真假假的感情，终于在这样一场小雪中，完结了。

    孔雀捧着茶暖手，说：“阿姨告诉我的。”

    “对，所以我想你是真的无法挽回她了。我只有一个疑问——”沈暨将设计图塞回护套中，望着她问，“到时候路微若把孔雀偷走的你的设计用在最终评审中，和你撞了设计怎么办？”

    她手中的伞挡不住风雪，冷风从对面吹来，她赶忙将敞开的大衣裹紧，又将自己的脸缩到领口中，挡住横飞到脸颊上的雪。

    叶深深抿住唇，睫毛与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用极低的声音吐出三个字：“方老师。”

    孔雀。

    沈暨穿过薄薄的雪向她们走来，他脸上的笑意让此时的雪似乎温暖起来。

    然而没等顾成殊研究出任何线索，沈暨已经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向外走去。他走得那么匆忙，只背对着顾成殊挥一挥手：“好啦，总之挺丢脸的，我去季铃工作室了！”

    “是啊，她邀请深深替她设计一款礼服，深深已经出了最后成稿了，是一件浅绿色装饰白花的礼服，绝对美得超乎你的想象。”沈暨笑着给她们倒茶，见孔雀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杯中的茶叶不说话，便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时光改变了一切，所有人都在艰难地脱胎换骨。

    不久前还烦恼着小猫咪的沈暨，偷偷将沈暨的笑容作为桌面的叶深深，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虚惊的误会，这可真让人意想不到。

    她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街边他的车走去。

    一群人正在笑闹，从后面走过的一个人却瞥了叶深深案头的花一眼，语带嘲讽地说：“路边地摊上的东西和摆地摊的小妹，当然像了。”

    叶深深在自己的包里翻着折伞，正准备回家时，方圣杰在楼上推开窗子，叫她：“叶深深，上来一下。”

    孔雀附和着笑了笑，可三个人还是有点冷场。沈暨抬头看看天空的雪和空荡荡的大街，说：“孔雀来了，我当然也要请你们吃饭啊，就近找一家吧。”

    叶深深点点头，回头对孔雀说：“我回去拿一下，马上回来，你等我哦！”

    叶深深转头对陈连依笑一笑，目光落在案头的那盆花上。蓝色的角堇在暖气充足的屋内灿烂地开着，一朵一朵努力绽放出最美丽的模样。叶深深给它浇了两勺水，魏华爱不释手地捧起花来端详着，问：“深深，哪儿买的花啊？太可爱了。”

    孔雀望着他的笑容，咬了咬下唇，慢慢地说：“哦……不过我们也准备走糖果风，好巧啊。”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头上，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温柔地轻揉她的头发，就像抚慰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猫。

    孔雀呆了呆，立即掩饰地摇头，说：“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季铃现在很有名啊。”

    是啊，大家认为衣服是孔雀设计的有什么关系，反正对她来说并没有损失。属于自己的，终究没人夺得走。

    叶深深感觉到他的手擦过自己耳边的轻微触感，顿时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偷眼看看孔雀。

    “辛苦了，主要是年后就要开评审会，关系着我们是否能得到安诺特集团的合作意向——顾成殊帮了我一个大忙。”方圣杰说着，对她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当然，你也帮了我很多忙。”

    叶深深有点脸红地说：“好的，我一定尽快弄好。”

    季铃，这个名字引起了孔雀的注意，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问：“是那个明星季铃吗？”

    顾成殊将一张设计图摆在沈暨的面前。

    她施施然地昂首从他们身边走过，叶深深皱起眉，将那本杂志倒过来翻到第四页，正是青鸟在上面的软广。本期主推的新人设计师，是青鸟的设计副总监——孔雀。

    从伞沿之下，她看见站在对面的一个纤细身影。高跟的靴子与黑色超短裙拉长了她的腿，使得她娇小的身材变得修长，孔雀蓝色的围巾在雪中显出一种明亮的色调，却一点都不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