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孔雀飞回

    “深深，你没有错。”她听到沈暨的声音，略带低哑，却依然轻柔，“你曾经为了孔雀，豁出自己的前途，赌过一次。那一次的赌局，你把所有筹码都交到孔雀手里，结果，你赌输了。而这一次，只是你再赌一次，又一次将所有的一切交到孔雀手中而已。”

    “是新品，你记得帮我写一篇三百字评估就行，肤感、搭配之类的，我知道你最擅长写这个了。”他说着，见她还在犹豫，便直接抬手绕到她脖子后，帮她将围巾系好，打一个优雅又利落的结，顺手帮她将头发拨出理好。

    沈暨盯着她，目光中有震惊有迟疑，许久没有说话。

    叶深深走出工作室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

    叶深深捂住自己的脸，蹲下身，呼吸颤抖，肩膀也忍不住抽|动起来。

    叶深深仰头看天，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白色的气体消散在寒冷之中，再也不见。

    “的确有点像啊，因为深深今天穿的是蓝色衣服吗？”熊萌也八卦地过来开玩笑。

    路微狠狠瞪他一眼，目光落在叶深深手边的杂志上，又冷笑了出来，说：“叶深深，倒数第四页有惊喜哦，别忘了看。”

    叶深深心口微微一悸，想起沈暨将花送给她时所说的话，又看着这盆名叫“深深”的花，连笑容也黯淡了：“是吗？”

    “眼见为实，一时解释不清。我建议你有时间可以逛一逛巴黎时装博物馆，或者托人帮你去看一看，一定会有惊喜的。”

    沈暨打破此时的沉默，对叶深深说：“刚才忘了跟你说，今天我替你去过季铃工作室了，和茉莉也谈了一下，交流得还比较愉快。”

    “可以啊。这回审查我不会干涉你们，也不会加以指点，一切全靠你们自己，但我相信你自己能做好的。”

    叶深深的眼圈顿时红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默默低头喝水。

    “好的。”叶深深将设计图接过来，小心地放入自己的包。

    究竟是好是坏，如今谁也不知道。

    沈暨拿过她那张设计图，仔细端详着，带着一丝感伤说：“孔雀现在和路微的关系估计不错，刚刚我提起那件裙子的时候，看她的反应，她应该也知道季铃工作室的那件礼服有问题。”

    沈暨对孔雀笑道：“青鸟这么大的牌子，肯定会引领明年的一股潮流吧？而小网店的风格就随意了，所以要说正式的设计理念，倒也没有，但糖果风和欧根纱确实挺可爱的。”

    就连熊萌也钻过来看了看，说：“哇，这家店的风格我很喜欢的，可惜里面没有男装。不过幸好这个叫孔雀的设计师走了之后，她家的衣服还是这么棒，所以我还是可以去偷窥一下设计理念的。”

    孔雀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嗯，有一组春装已经确定下来了，还算顺利。”

    柔软温暖的羊绒触感与沈暨贴近她时那轻柔微温的呼吸，让叶深深一瞬间因为过分舒适而全身起了一层薄毛栗，她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顾成殊根本没有他这样的烦恼：“她再可爱，也是企图对深深不利。”

    说完，她赶紧摸出钥匙，把自己的大包包拉链拉上就站起身。

    孔雀点了一下头，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吧。

    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她们穿越了半个中国，经过了冬夏更迭，如今又在一把小伞下相互依偎，就像当初从没有过那场背叛一般。

    开车经过的沈暨透过积了薄雪的车窗看着她们，觉得这一幕恍如隔世。

    “有空的话，你去接触一下季铃工作室的人。”顾成殊将手按在这张设计图上，不动声色地说，“为了这个设计。”

    沈暨记性很好，对于她们的一切更是不会有半点疏忽。他先点了孔雀最喜欢的西芹百合，又点了叶深深喜欢的糖醋里脊，甚至还笑着和她们商量了一下要不要点个剁椒鱼头遥敬宋宋。

    在炽热的阳光下她们分别，又在如今的风雪中再次相遇。

    叶深深回头朝他笑了笑，觉得心头那种郁闷顿时消失了。

    叶深深看着面前的围巾，有点迟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孔雀，无措地问：“不好吧，他们给你是干什么用的？”

    “你们的春装是什么风格？面料和工艺方面呢？”孔雀眼睛中闪出一点无法抑制的亮光，立即问。

    顾成殊的目光审视着图上那些柔顺而有力的线条，仿佛被牵引一样无法移开。

    她喜欢在设计中用浅浅的笔触、淡淡的颜色绘图，可她的名字，叫深深。

    顾成殊微微诧异，看他一眼：“你上次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叶深深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说：“肠胃炎和穿得少有什么关系……”

    “对了，现在我们还有几个实习生？”

    浅绿色的真丝裙，古希腊爱奥尼亚式的优雅细密褶皱，立体的白色花朵疏密有致地点缀在腰间和胸部，简单随意的同质地腰带活结自然地系在小腹前，柔软下垂。

    叶深深当然记得，就是自己顶替熊萌前往监督的那一组印花裙。她翻开来看了看，调暗的灯光与PS出的明亮使得整件色彩浓烈的衣服透出了一种清新的气质，与设计图有微妙的偏差，但平衡掌握得很好，既照顾了设计师的初衷，又协调融入杂志的风格，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零散的雪从她们之间穿过，一两点冰凉打在她们的肌肤上。她们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那深藏的秘密在相同的人面前，彻底显露，无法隐藏。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路微。叶深深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熊萌翻路微一个白眼，说：“多稀奇啊，某人家里当年要是没成暴发户，现在不也是厂妹？”

    “我最近还设计了三四款呢。”叶深深在旁边插上一句，随手把自己背的那个大包包打开，看了看里面那几张设计图，然后皱眉说，“哎呀，我好像落了一张在工作室，我得回去拿，说好了今晚要交给小峰的。”

    孔雀就鄙视地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好久不见了，孔雀。”他随意地与她打着招呼，然后看看叶深深，皱起眉，低声问，“都下雪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忘记自己前几天还在生病吗？”

    “这种象牙色格子围巾男女通用，很适合你。”沈暨端详着她的围巾，转头对孔雀笑道，“深深上次被我害得生病了，我得照顾好她。”

    沈暨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侧头看着身旁的叶深深。

    “经历了那么多，深深终于敏锐起来了。”沈暨把设计图翻来覆去地看，有点苦恼地说，“要是帮深深的话，我得想想怎么才能不伤害到那个助理茉莉，她还挺可爱的……”

    “嗯……其实这几个月，你们的能力和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基本能留下来的人我心里也有数了。我准备在年后的评审会结束时，邀请评委们顺便给你们进行最后一次评审，相信他们一定会乐意的。”方圣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语调也很平静，“到时候评委会非常专业，甚至有可能是顶尖的业内人士过来。要是你拿出来的东西不好看的话，可是很丢脸的哦。”

    “是啊，前几天遇到过，她很开心地告诉我说，和叔叔要复合了。她居然一点都不在意叔叔以前对她做过的事情，真是有着优良美德的人。”孔雀叹了口气，说，“听说你那个弟弟瘫痪了，将来是不是也要靠阿姨照顾了？这么一对比，我哥实在好多了。”

    沈暨转头看叶深深，问：“深深看到那篇软文了吗？”

    沈暨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减淡了：“对了，孔雀，你是怎么知道深深工作室地点的？”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魏华看看花又看看叶深深，忽然笑起来，说，“深深，这花和你很配哦！不知道哪里很像。”

    “前几天在路边买的。”她随口敷衍。

    她赶紧跑上楼：“方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叶深深除了无奈，心里也生起一股无名火。孔雀在网店之中并不负责设计，那里面罗列的当时网店的服装，全都是自己的作品。

    他下车看着她们微笑，抬手与她们打招呼：“深深、孔雀。”

    窗外是纷飞的细雪，他们等待着上菜，一时都在沉默。叶深深托腮望着对面的孔雀，忽然想起半年之前，她们还在夜市摆摊，晚上生意好的时候，就去烧烤摊吃两串烤鱿鱼作为庆祝。

    这温柔的声音，让叶深深只觉得心口轻微一震，使她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他，沈暨朝她微微一笑：“以后你叫叶深深，它叫花深深，这样就不会搞混了。”

    仿佛忽然清醒过来，叶深深与孔雀将自己的脸默默地转开。那种如昨日重现般围绕在她们之间的温甜气息，也在片刻间消失殆尽了——那本来就只是场幻梦，早就已经被她们抛弃在时光中。若她们现在还妄想着要抓住它，只会遭到它的嘲笑和唾弃。

    孔雀轻轻咬住下唇，默然无语。

    北京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细小如尘埃的雪飘飘扬扬地从天而降。“哇，真希望雪下大一点，这样明天就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了！”熊萌天真地欢呼着。

    叶深深有点尴尬地解释：“不是玩生病的，其实是沈暨请我吃饭，然后我吃多了撑得引起肠胃炎了，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沈暨终于震惊了，他看看周围，在一片萧瑟的雪花之中，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孔雀偷|拍下的那几份设计图，是谁的？”

    孔雀只是低头看着路边绿化带上薄薄的积雪，仿佛没看到身边这一幕。

    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叶深深终于将手头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她疲惫地趴在桌上，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水。

    “肠胃炎不是也引起发烧了吗？”他想了想，又说，“等我一下。”

    沈暨抬头看向顾成殊，挑眉表示疑问。

    “连我在内有五个人，熊萌、魏华、路微、方遥远。”叶深深回答。

    沈暨下车走到她的身后，两个人站在窗外，朝着窗户里面看去。

    虽然如此，可你提到顾成殊时，脸上这种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啊……

    她将自己的伞撑在她们头顶上，和她一起往前走。

    孔雀不自然地笑笑，目光在围巾上掠过，说：“这么冷，你们出去玩要注意保暖啊。”

    沈暨跟着她站起，说道：“我开车送你去吧，雪好像下大了。”

    他把三四份设计图交给她，说：“你替我整理一下最近新出的这几份设计，最好后天之前就能把面料、辅料和工艺的最终核算数据交给我，我要做成本评估。”

    “走吧，别忘了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沈暨将她拉起，“该难过的人不是你，而是孔雀。”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提醒我一句，对吗？”

    可青鸟这个擦边球并没有打错，孔雀确实是她们网店的创始人之一，软文上又没有写她负责的是什么，只是大家一看见当时网店的衣服，再一看她如今在青鸟是负责设计的，自然而然就代入认为她应该是设计这几件衣服的人了。

    “啊，是哦！考研是年底嘛，这么说快过年了！”她疲于奔命，此时看着街上的圣诞树恍然大悟。

    “我记得当时去现场看调度的人就是深深你吧？真是了不起，第一次就能做得这么好。”陈连依靠在叶深深的椅背上看着这组图，带着神秘的笑容指指楼上，说，“方老师可是很挑剔的人，但这回看了图片，居然破天荒没有像往常那样埋怨杂志不理解他的设计哦，太难得了。”

    是啊，想要飞得更高更远的，不只是叶深深，还有孔雀。每一个人都期望着能向最高的地方攀爬，只是用的方法不一样。

    孔雀沉重地点点头，低声说：“我哥过来考研，他报了北京的学校，我没来过北京，又知道你在这边，所以……想来看看你。”

    叶深深将脸埋在膝上，她没有哭，只是停下了身体的颤抖，一动不动。

    沈暨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叶深深顿了顿，便继续喝水了。

    他有点诧异地按下车窗朝她挥挥手，她却示意他等一下。

    沈暨轻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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