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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消失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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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熊萌去收拾那两叠设计图,一叠是他们的实习作品,放在离窗户比较远的地方。他小心地搬到会议室,放入柜子中。“幸好昨晚深深挪开了,否则要是依旧放在窗边,肯定会被雨淋湿。”

    哭着醒来,已经是天亮时候。

    就在她关好门拉住窗帘时,传来开门的声音,门被人打开了。

    而顾成殊在走廊的昏暗灯光下,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叶深深,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到工作室时,物业正在地下室抽水,熊萌蹲在那儿看着。一回头看见叶深深来了,熊萌立即弹跳起来,蹦到她身边:“深深,你真是强人啊!这么多的衣服,你居然能全部抢救回来!”

    叶母急问:“难道妈妈这么大老远过来,你也没时间和我见个面,每天就加班?”

    她听到这个声音,在记忆中慢慢想起那些令自己撕心裂肺的往事,不由自主地呆了呆,然后慢慢缩起身子,躲在了窗帘之后。

    就在下楼的时候,他接到了顾成殊的消息——

    昨晚9点40分,叶深深以身份证入住了城西某酒店,一个人。

    叶深深的眼中顿时涌上眼泪,手也颤抖起来。因为悲愤与无奈,她大脑中一片空白。

    她梦见妈妈踩着缝纫机,帮她用碎布做着裙子,而她坐在磨得已经掉了漆的木地板上,整理着布头,偶尔抬头和妈妈相视一笑。

    “他的手机?你们在一起?”叶深深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平静一些,自然一些。

    她飞奔去地铁,可惜昨晚实在太累,到现在不过睡了两三个小时,跑了两步差点晕倒,只能扶着头慢慢地走。

    他放弃了去寻找叶深深的打算,只不由自主地靠在墙上,呼吸沉重地任由秋雨的寒意将自己整个人侵袭。

    他的目光只盯在手机上,那上面,是关于世界最大的奢侈品集团安诺特总裁宣布退休的消息,以后所有一切事务,将由他的长子艾戈·安诺特接任。

    叶母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叶深深还以为手机坏了,拍了拍,问:“妈,在听吗?”

    叶母挂了电话,叶深深握着电话呆了几秒钟,然后赶紧冲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捯饬自己。等弄好了一看镜子里,顿时快哭了:“糟了,这面无人色的模样,怎么见自己亲妈啊?”

    “对啊,在地铁口,我发换乘路线给你,我在地铁口等你。”让妈妈在车站等着自己去接也不是事儿,她又惊又喜地埋怨她,“妈,你过来怎么都不说啊??”

    “拜。”熊萌朝她挥手,然后继续与魏华斗嘴。

    躲在窗帘后的叶深深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胸口痛得像是有刺刀往里面捅进去,可那刺刀又是火烫灼|热的,连带着燃烧的愤怒,让她整个人痛极气极,几乎快要炸开。

    妈妈一放下东西就开始忙碌着收拾屋子。那男人则在沙发上坐下,问:“见到她之后,我们该怎么说呢?”

    “这可真奇怪,你爸那样的人,当年能那样残酷地抛弃了你们,如今又怎么会忽然跑回来和你妈复婚?”

    看到号码之后,那边接电话的是叶母。她激动得声音颤抖,责怪问:“深深,你去哪儿了?怎么电话不接,还关机了?”

    电话就此挂掉,沈暨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自言自语:“怎么回事?这一股怨气,和深深吵架了是怎么的?”

    “叶深深,你麻烦大了。”顾成殊顿时了然地冷笑,“复婚之后,那就是你堂堂正正的弟弟了。所以你这辈子如果不背负起这个责任、不为你这个弟弟奉献牺牲自己所有一切,你就要受到所有人的谴责,被整个家族的口水与白眼淹没,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刹那的恍惚,片刻间决定了一切。

    妈妈迟疑了一下,说:“就说我们准备复婚了……深深难道还会反对吗?”

    凌厉而灿烂的,肆意而高贵的,漫不经心而惊心动魄的。

    叶母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不,这是你爸的。”

    方圣杰接过她的设计图,一眼瞥到她的手背,问:“你的手怎么了?”

    另外一叠,他随手翻了翻,和实习作品一样,全部都以工作室专用的设计图护套套好了。他抱起来,跑去找莉莉丝要地址。

    母亲想了想说:“地铁口那边不是有个菜市场吗?我们去买点菜,我给深深做她最喜欢的糖醋里脊。”

    熊萌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手中笔都掉了。他以颤抖的手抢过那张设计图,将它扯出大半来,直盯着看了足有三分钟,喉头才咕的一声吞下口水,喃喃地说:“我这辈子要是能设计出这样的作品,死也值了!”

    纯黑的裙子压在全身,黯淡得如同黑夜,只等走动的时候,裙摆随风泄露里面气势逼人的金线刺绣。

    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了心口,那里的血脉涌动,忽然变得疼痛起来,也让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灼|热起来。

    她没有母亲了,也没有家了。

    叶深深机械地对着那边复述:“明天上午,你们在家等。”

    叶深深心中隐藏了许久的恐惧与压力,被他一句话戳穿,顿时觉得虚弱无力,眼前涌上漫漫黑暗,只能靠在门上,几乎无法动弹。

    “这件太美了!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会发表啊!”

    “我也是刚好在嘛,应该的……”叶深深说着,又看一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顿时更想哭了——肯定又要被妈妈骂了。

    还没看到第三条,他就立即把纸按原样折好,塞回了信封中。

    “我加班啊,这边事情太忙了,可能要通宵。妈,你不用等我了,可能我最近都会在外面加班的。”

    “对,特别严重。”他的手指从那几份文件上滑过,然后将最后一份抽出来,“不过放心吧,这是一份前面所有协议作废的声明,所以你签下的这些所有协议,统统都已经废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是觉得自己可以找得到的话,还需要问你吗?”沈暨简直顺理成章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来看你,我已经下车了。”

    “放心吧,明天我去见他们,你不用管了,他们会离开的。”顾成殊说着,又端详她的神情,“你有什么要求?”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了,路微不针对她,她简直是谢天谢地了。所以她转身就开了电脑,打开U盘审视自己昨晚的设计。

    “您昨天……为我准备了多久?”

    站在门外的是顾成殊。身后的服务员有点不耐烦,正要朝着里面继续喊。

    “如果你真能顶住,那么我佩服你,叶深深。”顾成殊微微眯起眼端详着她,嗤笑道,“现在你妈妈已经背弃你了,而你唯一的对策就是跑到这里躲起来,除了拖延之外,不做任何正面迎击的打算?”

    “好嘞!”熊萌立即跳起来,跑上楼去找方圣杰,“方老师!哪个东西要寄?”

    “放心吧,我做事最稳重了!”他抄着地址,随口问,“对了,这个东西是寄给谁的呀?”

    橄榄与月桂自天鹅绒裙摆下面蔓延攀爬,却被冷峻诡秘的黑色压在一角,只透露了隐约的亮色。

    “哈……是啊,有几个衣架确实有点重。”她说到这里,赶紧朝外面看了看,发现停在那里的顾成殊的车子已经不见了。

    “啊……”叶深深顿时快哭了,“我本来准备今天交的!糟了糟了,要是不交的话,是不是又要扣5分了!”

    今天她真的无法照常去工作室,继续自己的实习生涯。反正请了假……就先这样躺一天吧。

    顾成殊垂下眼,沉默了片刻,终于对面前人点了下头表示歉意,站起来走到窗边,低声问:“你觉得叶深深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爸!我和你妈这么大老远过来找你,你说自己忙,连面都没见着你就打发我们回去,你还是人吗?”叶父一把抢过电话,呵斥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去问路小姐,看你到底去哪里出差,到底有多忙!”

    就在出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拿出备用钥匙塞在门口的消防箱角落里,然后给妈妈发了条消息:

    顾成殊在走廊的灯下久久地望着她,她仰望着他的面容上满是绝望与崩溃。凌乱的头发纠结在她仓皇的脸颊上,狼狈不堪,可她这么倔强,那双还带着红肿的眼睛盯着他,无望地哀求。

    在这个世界上,关机的人,简直就是等于人间消失。

    叶母避而不答,反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去看她的手。叶深深有点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手缩回来,说:“是啊,我当时有点急,就在墙上蹭破了。”

    “那你可要好好恢复,设计师的手也是很重要的。”他笑着端详她的憔悴神情,“给你放两天假,回家休息吧。”

    昨晚画得简直入了魔,今天看来也令自己惊叹,怎么就能设计出这么好的衣服呢?每一件都这么完美,简直爱不释手。

    叶深深失踪了。

    他呆呆站在电梯门前,任由电梯上来了,缓缓开启,又缓缓关掉。

    听到那男人又问:“那我们,该怎么跟她提钱的事情?”

    见她这么激动,在旁边的顾成殊微微皱眉,按住她的手,用口型对她说:“明天上午,让他们在家里等着。”

    顾成殊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先写好吧,我拿给伊文。”

    “她就去了一趟,交了设计图后马上就走了。我怀疑她是不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事了。”

    叶深深飞奔回家,打开门对着里面喊:“妈,我回来了!”

    男人抱头叹道:“现在俊俊判了10年监外,还半身瘫痪,我们比那家人惨多了!可那混蛋死者家属居然还天天堵我的门要钱……”

    叶深深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载。”

    她梦见自己在那个一室一厅的拥挤旧房子中,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渐渐长成了如今20岁的叶深深。

    顾成殊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她,那双一贯锐利冷漠的眼睛,在此时昏暗的光线下,却透出一种沉郁迷离的光芒:“他们一起过来的?”

    金色,繁复华贵的金线,重叠使用的金线蕾丝。

    叶深深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就要去迎接妈妈,却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深深还没回来?”

    母亲把头转向一边,摇头说:“顾先生只是投资,他不是给深深钱,只是给店里出资而已,深深凑不出这笔钱的。就算她能凑出,这是她和朋友开的店,她也不能一个人把店给卖了啊。”

    “是啊,对不起啊妈,我这边真的脱不开身。最近东南亚那边出了点急事,我被拉去越南帮忙了。那边不用签证,我马上就要走。”

    沈暨给顾成殊打电话,劈头就问:“你知道深深失踪了吗?”

    顾成殊将自己的面容转了开去,让暗处的阴影隐藏自己波动的情绪。他压低声音,尽量平静地说:“别担心,叶深深,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

    服务员见两人确实认识,便转身离去了。

    过度亢奋的大脑一刻也停不下来。窗外天色蒙蒙发亮,她喝光了顾成殊给她拿的那瓶水,将最后一件黑色丝绒与黑色蕾丝拼接的裙子完成雏形后,终于熬不住了,直接倒在客厅沙发上就睡着了,连走到房间里的力气都没有。

    她目光空洞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灰迹,慢慢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顾成殊让叶深深立即开机,开免提回拨未接来电。

    陌生的电话打进来,她看归属地就知道是谁的,不接,任由它一直响。最后在路人异样的眼神中关了机。

    “她妈妈来北京找她了,她说自己临时要去工作室处理一点事情,将钥匙放在门口给妈妈。结果她妈妈从昨天中午等到现在,叶深深还是没有出现。她妈妈给她打电话,一开始是没人接,后来直接就关机了。”

    莉莉丝说:“小熊你这个冒失鬼,可别把地址抄错了!”

    她出走了一天一夜。从自己家出来,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在这个城市陌生的街巷里一直走,一直走。

    叶深深站在门内,看着顾成殊,张了张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很可靠。

    内衣(左边第二个抽屉)

    左手开始隐隐作痛,明明伤口已经痊愈,那疼痛却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他用力地握紧左手,将手指痉挛般收拢,随着心口涌起的巨大恐惧与悲哀,无法遏制地颤抖。

    “那走吧,现在讨好女儿是大事。”两人说着,一边收拾带来的东西,一边讲些北京的天气,带上门出去了。

    有人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等待着她的回应。

    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叶深深顿时清醒了:“哦,对……对啊,我们上班不早,所以我还在睡……”

    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带着怪怪的腔调:“是啊,我们都要向叶深深学习呀,每晚在工作室加班加点,尽心尽力,真是十佳实习生呢,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她送个锦旗?”

    男人长叹一口气,和叶母并肩坐在沙发上,悔恨地说道:“芝云,过往都是我对不起你们,现在我算看清了,到底结发夫妻不一样。我已经和那个狐狸精离婚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后我们复婚,带着深深、俊俊一起,好好过日子。”

    休息一下吧,睡一夜就好了。

    “伊夫圣罗兰十七八岁就进入Dior了好吗?你得允许这世界存在天才呀!”

    伊文在当天下午就把东西送了过来,并且叮嘱叶深深一定要好好吃饭休息。

    “其实明天不要紧,但后天可一定要来呀!”熊萌神秘兮兮地看看周围,低声说,“我听说,后天Element.c的亚洲区负责人到访我们工作室,到时候我们的设计作品也会一并送上给他们看的。”

    叶深深更诧异,没想到平常有事没事就刺她一下的路微,今天居然没和她做功夫,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叶深深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轻轻地说:“是……我会努力的。”

    叶深深靠在阳台的墙上,拼命咬牙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控制自己眼中的泪水簌簌顺着脸颊流下来,将自己面前的窗帘打湿了一大片。

    叶母迟疑地看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深深默默将自己的头抵在窗户上,死死咬住下唇。

    熊萌一副行业中人的模样,说:“品牌什么的难说,但是我知道Element.c里面那个新设计师阿方索,本来说因为风格不合所以要离开的,结果现在很有可能被转聘到安诺特下属的Donna Karan去,也有人说可能是Celine,哇,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她现在的模样很不好看,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红肿的眼睛和惨白的面容。那已经干涸的眼睛,在看见他的目光凝望自己的这一刻,又瞬间湿润了。

    母亲一时愣住,急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深深笑着听他们斗嘴,一边拎着东西朝他们挥手:“我先走啦,后天见。”

    她的脸顿时红了,窘迫地转头避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我……我就不麻烦顾先生了,或许……伊文姐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带一下……”

    顾成殊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头看她:“怎么了?”

    “怎么找?”顾成殊反问。

    她走过拥挤的大街,也走过偏僻的小巷。从一开始默默流泪,到后来表情都没有了,只剩下木木呆呆一个人。

    “为什么我需要为一个成年合伙人负责任?”

    “什么都不要想了深深,顾先生会帮你解决一切的。”她朝叶深深眨眨眼,说,“虽然顾先生不太可爱,但还是很可靠的。”

    约定见面的那天早上8点,她刚收拾好自己,顾成殊就给她发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电脑旁边,抓起自己的手机,痛不欲生地按下接听,声音如同游魂:“喂……”

    叶深深咬住下唇,点了点头:“嗯……”

    “没有每天啦……偶尔睡不着就早点起床……”比如今天就没起得来,因为昨晚已经画过了。

    “您别急,我马上帮您找找看。”他挂了电话,马上拨叶深深的号码,发现她果然关机了。

    “不过要尽快,毕竟俊俊还等着救命呢。”男人叹了口气,语带愤恨地说,“对方也太不讲理了,虽然他们儿子在斗殴中死了,可俊俊也瘫痪了,凭什么还要我们赔这么多钱?”

    叶深深捏着这些文件,迟疑地抬头看他:“顾先生……”

    “这样吧陈姐,我估计我妈应该没这么快,我马上把稿子送过去给你,然后回家等我妈,好吗?”

    是不是,可以和方老师或者顾成殊商量一下,要求马上出差到外地?这样,就可以避免和父母见面了。

    沉浸在幸福中的叶深深择取了完成度最高的一件,黑色丝绒复古长裙上绣金线猎豹的那张,然后打印出来签字,取过硬纸做的设计图护套装好,送上楼给方圣杰。

    叶母茫然无措,只说:“再说吧,我和深深商量看看。”

    叶深深飞快地拷出昨晚的作品,然后赶紧换衣服出门。

    站在外面的人很有耐心,又轻轻地敲了两下。

    想想又赶紧给陈连依打电话:“陈姐,我妈忽然过来了,我今天请一天假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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