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隔板上，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是。这是你哥给你买的，他说让你以形补形。”

    沈蓉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完全是在努力让自己变成空气，眼角余光瞥见他们两个进了卧室，她恨不得跟上去亲自帮他们锁好门。

    “然后，我听完准备走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我妈跑出来看见我，我一心虚就要逃，结果她老人家竟然以为我有勇气蓄谋去抢亲，要将我禁闭起来……”

    舒曼伸手戳了下她的石膏：“不疼？还笑得出来？”

    舒曼侧过头，“嗯”了一下，很正常的对话，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想，这一定是因为沈蓉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眼神太过热烈而导致的。

    舒曼瞪她：“快说，你的脚怎么了？”

    她心想着，可不就是怕你再送我样好东西，突然有人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声音在耳畔响起：“头发怎么不吹干？”

    舒曼点了点头：“好。”

    门刚关上，舒曼转过身伸出手，笑嘻嘻地道：“给我带了礼物没呀？”

    他背光站着，金色的光芒打到他身上，再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舒曼微微仰着头，眼睛眯着，眉眼唇角都噙着笑意，说道：“待会儿，请多多指教。”

    “鸡爪啊，这都看不出来？”

    “不用客气。能帮忙把爪子吃完吗？”

    一贯冷静自持的声音。

    沈蓉点头，附和道：“也是。以后要是你需要抢，我一定帮你好好策划一下。”

    舒曼：“到了。”

    沈蓉是一周后出院的，随后窝在家里休养生息了将近一个月。整个七月，付希安都在不停地出差，舒曼和他见面的时间很少，而沈蓉只可静养，随时都需要她端茶倒水，于是这个暑假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几乎补完了九十年代的港剧。

    沈蓉从床上跳起来，看着她。舒曼点头，继续说道：“你没想错，是他未婚妻接的。”

    “企划书是陆嘉琦送过来的，你顺便盯下陆氏最近有什么动静。”

    吹好头发出来到车上，小姑娘一路都在观察他的脸色，付希安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沈蓉将爪子往饭盒里一丢：“哼，我昨晚喝醉的事，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今天中午我妈把我请了回去，试图让我做一段时间的深闺小姐……

    舒曼推他走，笑眯眯地道：“不用不用，你快走。”

    舒曼的脸已经皱成一团了：“都……不怎么好。”

    “哦哦。”

    舒曼眼皮一跳，伸手拿起她面前的空酒杯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味，又看到她右手边那瓶酒只剩一半，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我……喜欢你。”

    刚刚？噢，她似乎喊了几遍他的名字，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像是……一种练习。

    付希安捏了捏她的脸，完全绕过她转移过去的话题，问道：“喝了酒想做什么？”

    凌玿起身的动作一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贺家，说：“确实有，不过好像在部队。”

    付希安：“等明天酒醒，她头会很痛。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回来的时候，你去药店给她买几支葡萄糖。”

    舒曼一想到这个作业完全是被贺云岐无意间抓到才被派送的，就觉得特别委屈，解释道：“我的体能不合格，教官给我布置了强化训练。”

    沈蓉龇牙咧嘴地抓住她的手，求饶道：“英雄，手下留情。”

    舒曼轻微喘着气，低下头，脸大概已经红成番茄了，幸亏是在影院，谁也看不见。

    之前三局，几乎都是沈蓉在打，这会儿才是两人正式地单独对打，舒曼自然不想错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刚才他对沈蓉出手时的凶残，小声喊了一句：“付希安。”

    沈蓉拿起一只爪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愤恨道：“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策反，枉我为了你，摔成植物人……”

    舒曼起身走过去抱抱她：“辛苦了。”

    沈蓉惊讶道：“不信？我胡扯的能力竟然这么差？”

    他突然离开她的唇，移向她的耳后，轻声问：“这样……会不会习惯一点？”

    “你出去那么久，就给我买这个吃？”

    沈蓉偏过头，看了眼站在门口正和她哥说话的付希安，嘴里的苹果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问道：“没打扰你们约会吧？”

    问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立马补了一句，“在这里洗吧。”

    突然付希安皱了下眉，舒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贺云岐抓着，立马抽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向他介绍道：“这是我们教官，贺云岐。”

    “那下楼来。”

    “谢谢，有劳费心了。”

    “没什么，我只是还没习惯……”

    昨晚说好的陪练，作为男朋友付希安第一天就尽职尽责地履行承诺，只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瞬间变成了三人行。

    说完还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嗯？”

    舒曼伸手去摸开关，打开客厅的灯，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阳台往下看，果然他的车还在，小区里的路灯有些昏暗，借着朦胧的月色，透过挡风玻璃，隐隐能看到他的身影，她说：“我到了，你也回去吧。”

    门口半天没动静，沈蓉蜷在沙发上吼了一嗓子：“是快递吗？签收完快过来干杯。”

    舒曼收回目光，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直觉上认为他是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她也无法想象每天西装革履的男人吃爆米花的样子，但还是抬了抬手，悄声问道：“这个……你吃吗？”

    眉眼间，皆是慎重。她心里，那么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付希安看着身前的小姑娘，眼睛里泛着熠熠的光，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曼曼……”

    信号灯绿了又红，等他们再转身时，恰好又是绿灯。回到车上，舒曼整个人还是蒙的，直到付希安发动车子，她才猛地醒过来：“那个……”

    沈蓉大约被自己打败了，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昨晚沈蓉挂了电话以后，就直接睡倒，舒曼以为她是在生气状态，没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敢情打电话其实是在梦游？后来被挂断的电话，突然又响起，舒曼无奈，只好帮忙接听。舒曼坐到床上，戳了戳她后背：“其实还有一个半好半坏的消息……”

    沈蓉上次醉酒闹了事后，被沈聿狠狠修理过，并且严令禁止她再碰这样东西，现在两个人都被当场抓包，舒曼想着，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收买自己的男朋友了。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快有两个星期没见了，付希安习惯穿正装，白衬衣黑裤，可今天还打着领带，很明显是刚结束工作赶过来的。舒曼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帮他松了松领结，小手细长又白|嫩，付希安刚想去握，没想到身前的人轻轻一跳，随即双手抱上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想你噢。”

    “嗯？”

    “嗯？”

    舒曼抬头，惊讶：“啊？原来不是？”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的思绪恢复正常，慢吞吞地走出来，问道：“你吃晚饭没？”

    “哦？”

    舒曼一听“投喂”这个词，又不自觉地脸红了，假装拨拉头发，挡住沈蓉的视线，边说边往外走：“那我去给你买。”

    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同意了，可手上还没动作，付希安微微挑眉，笑着问道：“要我帮你系？”

    付希安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她。

    舒曼没喝过酒，也不知道喝醉的人会什么时候醒来，开电脑上网查了下，煮醒酒汤需要的东西这里似乎都没有，想着沈蓉醒来大概会口渴，她去烧了壶开水，倒了一杯，放在床头。

    等舒曼走近，沈蓉更是瞪大了眼，“哇”的一声惊呼出来：“这么激烈？”

    舒曼：“没，睡着了……”

    “骂人算吗？”

    付希安还有公事要处理，很快便离开了。

    音响太响，付希安没听清，舒曼见他没回应，以为他是不要吃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抱着爆米花侧了侧身，说道：“那我一个人吃咯。”

    “噢，他还说，让我看着你吃完……”

    舒曼迅速洗了脸，换了身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定了定心神，才推开房门。

    他的唇突然压了下来，猝不及防。

    舒曼侧过头，付希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衣、西裤、皮鞋，一下子又恢复了精干的模样，他的手还留在她的后脑勺上，每次只要他一靠近，舒曼就莫名地紧张，心跳得厉害。

    舒曼拽紧他的手，那么用力，摇头，不要，不要过马路，不要再有停顿，想要知道答案，现在。

    舒曼眨了眨眼。“我们先过马路好吗？”

    小姑娘的脸垮成了苦瓜，带点小委屈的模样，付希安看着，心忽然一动，说道：“我陪你练。”

    舒曼点头。她扫视了一圈，因为是步行街附近的店，生意很旺，座无虚席，舒曼干脆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等。付希安排在中间那条队伍里，鹤立鸡群，不一会儿旁边就有几个小女生偷偷地看他，窃窃私语着，舒曼站在那里，心底总有一种慌慌的感觉。没多久就买好了，除了汉堡还买了些别的，付希安完全是在不健康的食物里尽量挑稍微健康的买。车子停在马路对面，舒曼跟在他身后，走到斑马线等红绿灯时，对面电子屏上跳动着倒数的秒数，舒曼盯得出神，原本那颗慌乱的心，无端地更加躁动起来。

    “嗯。”

    “全部。”

    “去把头发吹干，我在这里等你。”

    “不要转移话题。”

    付封抬手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做生意怎么能怕亏？该合作的就不能错过。”

    舒曼一怔：“怎么停车了？”

    舒曼抬起头，思绪还没整理好，只听他继续说道：“所以，没有你担心的事。”

    小姑娘心里的那点事，全在脸上，他逗她：“你以为我看上的是你的美貌？”

    舒曼看到他看着自己，有些不太自在，“我来拿包……”

    网球这项运动，舒曼并不擅长，付希安完全是像个教练一样引导着她打，两局下来，几乎是满场跑着打的人，终于累得喊停。

    她今天不漂亮，这件事早已在心里定了型，这下被他这么一说，总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懊恼的情绪又翻腾了，她小声嘀咕：“我今天……不好看。”

    沈蓉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买的呢？”

    舒曼转身走向客厅，去沙发上翻自己的背包，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被晾在一旁的沈蓉，问道：“头疼不疼？先喝这个吧。”

    沈蓉回抱：“不客气，应该的。”

    凌玿翻了两页，疑惑道：“这个项目我们不是否决了吗？董事长把你召回来就为这个事？”

    “嗯嗯。”

    “昨晚接电话的，不是叙诚……”

    公司里不会有人绕过他直接向老爷子递这份东西，付希安正想问是谁做的，付封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关于这点，嘉琦那个丫头提过，她倒是说，那块地她有办法拿到。”

    付希安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勾了勾唇，手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问道：“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刚才说的……”

    “……”

    舒曼和沈聿一起将她送回了公寓，沈聿将她抱到床上，开好空调盖上被子，沈蓉生性活泼，喝醉了倒是很乖巧，不说胡话，也不闹腾，只是安静地睡觉。沈聿退出房间，对站在门口的舒曼说道：“麻烦你照顾下她。”

    网球场。

    付希安眸光一闪，陆嘉琦是付封故交陆叶呈的孙女，舒城的名媛，陆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家业总要有人接，大家闺秀做起生意来倒也不含糊，以前陆叶呈还在世的时候，每到过年带着她来拜访，付封对她，都是夸赞。

    “嗯？”

    舒曼连忙拉过安全带，系好。停好车，舒曼下来就看到前方有个麦记，心思一动，追上去：“那个……我也不是很饿，就去买个汉堡吧。”

    “换句话说，如果同安街一直拿不下来，那么这个项目的商业价值就不会高，高投资低回报，企划案做得再好，也没有人会往这个上面砸钱。”

    “在洱海上开发水上娱乐城是个不错的想法，南平市政府也一直极力想把它打造成一个重点旅游项目，并且打算把东面的市区扩张之后形成商业带。只不过，它们中间的纽带地区同安街，那块地的卖家一直不肯出手。

    舒曼挑了挑眉，看着她。“好吧，今天中午我偷听我妈和沈聿说话，主要是我妈说悄悄话竟然忘了关门，我恰好路过就凑上去听了，他们说，这礼拜叙诚要和那谁谁订婚，商量着怎么支开我……

    付氏大厦二十四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凌玿从秘书台的转椅上滚下来，上前说道：“老爷子等你很久了。”

    舒曼闻言，乖乖地走过去。沈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昨晚买的葡萄糖，给她了吗？”

    两人从医院出来以后，直奔电影院，重新买了票，还有可乐和爆米花，小厅、沙发|情侣座。他们进去得晚，已经在播片头广告了，舒曼捧着爆米花调整坐姿，侧过头，屏幕上的光影透过来，正好看见左前方有对小情侣在互相投喂。

    舒曼抬起头，望着他：“很喜欢。”

    沈蓉长吁一口气，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打包了份砂锅粥。付希安抬眼，正好看到推门而出的那道身影，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吃早饭。”

    那种东西？语气里完全是赤|裸裸的嫌弃啊，舒曼慌忙掩饰加解释：“不是啦，这个最省时间了，我怕沈蓉一会儿醒，我没见过她喝醉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付希安问道：“耐力还是爆发力？”

    付希安突然将车子熄了火，微微侧身，伸出手说道：“手机拿出来。”

    这里又不是酒店，哪有来陪床还要另外开个房的。等付希安走了，舒曼才推门进去，沈蓉躺着不能动正百无聊赖，刚才门外的动静，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道：“你俩演《甜蜜蜜》呢？”

    对面不知道谁，提问了一句：“对了，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了？”

    绿灯了。付希安刚抬脚，舒曼突然扯住了他衣袖。

    舒曼茫然地看着她。沈蓉问道：“没照过镜子？”

    床是单人的，两个人没法挤，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醉鬼。客厅有个榻榻米，舒曼将它搬到了房间里，就放在床边，等会儿半夜如果有什么状况，她能第一时间就知道。

    “嗯？”

    门外是沈蓉的声音：“希安哥，您莅临寒舍，是我哥托你来的？”

    刚关上门，沈蓉就摆出审讯的架势：“魏舒曼，你们暗、度、陈、仓？”

    可是……沈蓉这半瘫痪的状态……她怎么走？付希安看了眼正被沈聿盯着缩着脑袋的病号，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她啊，该受点惩罚。

    付希安笑着解释：“我的手机，秘书有时候会帮我过滤信息。”

    付希安：“你的包还在我车上，不要了？”

    一顿早餐，吃得舒曼内心七上八下的，最后一口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沈蓉就随便扯了个理由，把舒曼拽进了房间。

    沈蓉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是啊，厉害吧？”

    声音低低柔柔的，见他不说话，舒曼心里打鼓，只好再接再厉：“下飞机直接过来的吗？累不累呀？”

    沈蓉耸肩：“正在等你投喂啊。”

    舒曼呵呵笑了下，回道：“看得出来？”

    付希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进店里，对着她说道：“去找个空位坐着等。”

    回去的路上，舒曼的灵魂像是被完全抽离了出来，整个脑海里只剩六个字：付希安，男朋友。

    屏幕灭了，按亮。灭了，再按亮。反复三次，她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心底早已惊涛骇浪地翻滚着。那个号码的新名字是，男朋友。她的心怦怦直跳，心跳快得似要蹦出胸膛了。只见他递出自己的手机，说道：“现在，替我改我的。”

    舒曼终于醒过来，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

    舒曼心虚地笑了笑，赞美道：“其实，你穿运动服也很好看。”

    付希安突然倾身，凑到她眼前，低沉的声音揉碎在这盛夏的月夜里，笑道：“是想要我在这里亲你吗？”

    凌玿亲自将付封送上车后才回办公室，刚坐下，付希安将桌上的那份资料扔给他，说道：“你去跟进下。”

    是冷硬地直接拒绝？还是委婉地提醒她别想太多了？

    舒曼赶到仁禾的时候，沈蓉的左脚已经打好了石膏，正躺在病床上啃苹果。舒曼走上前，看着她的脚：“怎么回事？”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舒曼乖乖地从他身后走出来，仰起头，脸部表情调整到欢喜中带点委屈的状态，轻声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后天才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