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整个世界静止的只有他们俩人。

    这一截车厢里面只剩三四个人，似乎是到这里来旅游的外地客，有些不解地朝他们看。

    他说完，走了几步拾起手机还给她。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想过她的尊严？”

    写意瞅了他一下。

    “是。”

    可是此刻，眼睛却变得深不见底，两边的眸子似乎着墨一般要将人的心魄都吸了进去。

    旁边有个人闻言看了看厉择良，又看了看写意，估计是有些奇怪写意的这些句话。

    鲜少见他用这样的态度说话，一时间写意怔了怔，才问：“那边的事情呢？”他怎么可以将那边的烂摊子扔下不管，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

    她将另一只手去掰开他，可惜他依旧死死不放手。

    他如石化一般，一直盯着她。

    那样的神色让人刻骨铭心。

    里面有个乘客临到开车又慌张着要下去。那人莽莽撞撞地从厉择良身边挤过去的时候，写意看见厉择良的眉心微微地皱了一皱。

    说话间第二班地铁又来了。

    写意瞄了瞄，旁边挤得满满的座位，问：“需不需要找个地方坐下？”她很担心有人粗暴地撞着他，或者站久了腿疼。

    地铁渐渐减速，最终停下来，人群又蠢蠢欲动。

    他问：“你不上车了么？”随即不待她回答就拉着她挤了上去。

    他闻言，合上眼睛，嘴角微微一抽，竟然笑了笑。

    他察觉到写意的目光，只得接了起来，眼眸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连说了三个“恩”以后就挂掉。那种冷峻的语气几乎能冻人了。

    厉择良摇头，“不用。”

    她和孟丽莉交好，是偶然。

    过了一会写意又说：“我不怕挤的，我就站外面好了。”

    她将东西递给他，他不接。

    “不可能。”杨望杰错愕着，又重复说了一次。

    许久以后，他终于说：“沈写意，你不能留一点尊严给我么？”由于长久没有说话，他得嗓子有些干涩，一开口显得略微低哑。

    他站在那里，有人擦身而过，再次撞到他。但是他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秒两秒三秒……仿佛天荒地老。

    “厉先生，承蒙错爱，这东西只能送还给你。”

    “我们一起的这半年里，你一步一步报复我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迟疑？”他问话的时候凝视着她的双眼。

    “我开车自杀之前，你又可曾顾全过我的尊严？”

    “写晴疯了以后，你想过她的尊严？”

    然后，他勾起嘴角，苍然一笑。

    “望杰，你真的没有串联起来？蓝田湾，辉沪，正源，哪一样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觉得这完全是她为厉择良设的一个套？”

    “我曾经是那么敬你爱你，甚至将你视作我人生唯一的依靠，可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就那样活生生地剥夺我的一切。赶尽杀绝的时候，你皱过眉头没有？你有过迟疑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有奇怪的地方？”

    “刚才薛其归不是将所有都告诉你了么。”她说，“你坐一会儿吧。”

    她将脸朝远处挪了挪，在嘈杂的喧哗中说：“我们……分手吧。”

    “要不你站里面，我站外面。”她提议。

    她和朱安槐之间，不过是律师和被告的关系，她只是想要为那位女性伸张正义，一定还是偶然。

    写意觉得腿脚都站得发麻。

    “单方面终止合约？”杨望杰从椅子上冲起来。

    她才想起来，他是不能久站的。

    “那又怎样？她可能只是帮个忙。”

    我们分手吧。

    她瞪大了眼睛，一句一句的质问他，满目悲凉却一滴泪也没有。

    “不是，好像记得一些又不记得一些。”

    “东正集团宣布放弃蓝田湾计划，而且不会对蓝田湾进行后期投资了。”

    他不答话，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丝毫不动。

    她想挣开，拧了一下却是无法动弹。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地铁。

    “失忆？”尹宵微微张嘴。

    “可是……她不可能，因为她根本失忆了。她一切都不记得，怎么可能去找厉择良报仇呢？”

    “望杰！东正集团十分钟钱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单方面终止合约。”

    “厉择良，你的尊严？”她冷嗤。

    她知道，那是他一贯的强颜欢笑。

    她恰好认识詹东圳而已，所以与东正集团的关系也是偶然。

    他们找了个地方落脚。人流跟着涌进车厢，他将她护在角落里。突然在人群的夹缝中，有人摸索着握住她另一只垂下去提着通勤包的手。那只手，指尖有些凉，掌心却是温热的，修长的手指覆盖着她，握在掌中。

    这是那日他给她的戒指。

    那五个字一出口，仿佛周围都安静了下来，那一瞬间，车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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