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怀宁,你这是做什么?”她疑声问着。
凤一郎静默一会儿,暗示道:“这种事随便想想就算了,倒也不必去深究。”
她有点委屈。男女差别就在这里,一郎哥跟怀宁可以共处一室夜谈,她却得回房睡大觉。
“是啊,这样的长相是少有,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一郎哥年纪轻轻,已拥有老人家累积数十年的智慧,他的白发,很美,也救了许多人。”她骄傲道。
“下雪了?”她惊诧脱口,摊开掌心接住细白的飞雪,不可思议道:“现在正值春夏交替,怎会下雪?难道有冤情?”
“你想知道我本姓吗?”见她猛然抬头,他笑道:“我确实本姓路,冬故,我明白你还要问什么,今儿个怀宁送豆腐时,看见你们走在一块,就多注意了点。”
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能带点钱回家呢。”
“怀真,是你啊……”那年轻男子有点发窘。
她眨了眨眼,配合地笑道:
阮冬故睇向他,疑惑道:“怀宁,你的句子可以稍微再拉长一点,我没那么聪明。”
他们三人的情谊,永远相携。这一路上,他跟怀宁,不会松手。
“一郎哥,当年我买官时,曾问过你一事,你还记得么?”
“老天爷也赐给我了。”喝了一夜茶的俊俏男子,终于开口:“老天爷未经我的同意,就赐给我一辈子的麻烦了。”
“阮卧秋是你亲生大哥,你可曾因为跟两位义兄长年相处,而淡了跟亲生兄长的亲情?”
“……你二哥都没跟你们联络吗?”她闷声问道。
“下雪了,提早回家吧。”怀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郎哥!”
是为了她的自私自利!
“可能他太忙了吧,听送钱来的阮家家仆说,他被阮家总管收养,阮家小姐十分喜爱他的异样,也许阮小姐不准他跟我们联络吧。”
她想了想,直接轻拍那人的肩,开口问道:
凤一郎见状,也不感伤,只柔声笑道:
“路兄的妻子是青梅竹马,听他说力气很大,在他十八岁那年以武力胁迫他迎娶。他身子单薄,只好认了呢。”
下午无客,他索性停下手头工作,笑着上前,主动开口问道:
“记得。你问我可有牵挂的人?我答你,世上唯一能让我牵挂的,只有那个鲁莽正直、不知留后路的小冬故。”他应答如流。
他一直是她的骄傲,所以,她时常忘了一郎哥的异貌……如果她再为了内心负疚,以为他着想为名,将一郎哥推回路家,那她才真正是个愚不可及的大笨蛋了。
从小到大,让她苦恼的事很多,但多半是为他人烦恼,为挡在前头的巨石烦恼,而这一次……
他闻言,终于抬起眼,没有之前那么羞愧了。“我是听人说,这里有外快可捞,所以过来瞧瞧。”
“……路兄,我挺好奇的,那个……”真不想问,但她咬牙一定要问。“你二哥叫什么?”
“……”阮冬故故作不知,假装喝茶,吃着买来的便宜小菜。
阮冬故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目标是一郎哥啊……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一般百姓总是注意到怀宁的俊美跟功夫高强,很少人会发现一郎哥内有满腹智计。
“那个……一郎哥……”
她见状,讶道:“一郎哥,你没有听过吗?”
阮冬故看他心情愉快,心想正是提问的好时机,遂亲热地改坐在床缘上。
他双目一亮,喜道:“多谢怀真,我正愁没个商量的人呢。”
凤一郎掩饰眸里激动,抚着罐身感慨道:
她摇摇头,打起精神笑道:
她从窗外往山斗看去,一郎哥正半躺在床上读书。他看书的神态老是令她百看不厌,小时候每次看见一郎哥,他不是在读书就是教她功课,他读书时总是一脸如获至宝,害她曾有一阵子很担心,如果这么聪明的一郎哥,读完了全天下的书,那时,他找不到宝了该如何是好?
“这位兄台,咱们豆腐铺刚开张,但我保证几年内绝对会是邻近几个县里最出名的豆腐汤,你尝尝看吧。”
而现在——
“那……最近没见到他……”
“路兄,你会画图?”她好奇问。
她抿笑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她初时也觉得很浪费一郎哥的才智,但一路走来,她开始懂得他那小小心愿——兄妹三人平安顺遂,相伴到老。
“不。”
“什么?”阮冬故不明所以。
“路兄,你跟我一郎哥相识吗?不如这样吧,我正要回家,你一块去?”
“……”她张口欲言,最后却紧抿着嘴。
“是谁半夜咳个不停?”
“我一郎哥已经好多了,今天他在铺子做事,昨天你不是问起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瞧,你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是不?并非你愚蠢,而是从头到尾这些事根本不在你考量范围之内。在你心里,一郎哥是这么好的人,路家不但不会嫌弃我,还会以我为傲,但你曾任县官,看过案子形形色|色,虽然百善孝为先,但其中也有无法跟家人共处的案例,不是吗?”顿了下,他又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买的?”怀宁头也不回地问。
她闭上眼,轻声道:
“剩很多。”怀宁答。
“怀宁,你每天辛苦卖豆腐,实在用不着再拿豆腐为我补身,这样吧,你辛苦,理应多吃点,我饿点没关系。”
“一郎哥……”她的脸可比苦瓜了。
她笑眯眯地,帮着怀宁提过豆腐桶,三人沿着积有轻浅细雪的街上散步回家。
“你……可有一个朋友姓路?”
她满面愧疚,搬来凳子坐着,低声道:
“是我啊。今儿个你怎么不上豆腐铺呢?”她继续假笑,笑得肌肉有点僵。
“好,就这么办。”
她指向红纸上的字。“这户人家在征百子图啊。”
“那妳是男是女?”
“你好像在……打赤膊吧?”隐约是有这印象。
怀宁瞪着她的背影一会儿,才眯眼注视那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子。
她点头,娇颜绽笑。
他出身农家,照说,他应该继承父业,走上农民之路,但因他异样的外貌,迫使他卖身入阮府,成为阮家长工。
“一郎哥睡了吗?”
她轻轻说道:
“我负责动手而已。”他面无表情地说。
“不!一郎哥,你该明白我没这意思的!”
“这真是可惜了,这二十两是我两、三年的工资,我也不擅画……路兄,如果你有空,不妨我陪你走几间店铺挑礼,我可以帮你比比价。”
凤一郎正看著书,神色虽然专注,但始终没有翻到下一页。
她摸摸鼻子,认罪了。“是,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所以,一郎哥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以免病情加重,到时家中两个病人,怀宁可辛苦了。”
忽然间,她想到一事,视线移到身边的义兄,笑道:
“原来如此。请问……他有才智,怎么不去做一番大事业?偏屈就在这间小铺子呢?”
“怎么了,冬故?”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她叹道。其实,她很想说,在边关那一阵子,她看过赤身裸体的男人不少,怀宁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但如果她如实说出,下场可能会被两位义兄训到天明,唉。
“这是路兄说笑的,但由他的神色看来,路家父母子女夫妻相处应该很融洽呢。”她微笑着。
“这茶叶罐跟了我十多年呢。”
“冬故愚钝,一郎哥请问。”她沙哑说道,目光不离他温和自然的脸孔。
她怔了怔,点头。“一郎哥请问。”她严阵以待。
她能说什么?说她不舍一郎哥,但一郎哥这些年来为她尽心尽力,就算她还上一辈子的恩情,也难以还清,她怎能强留他?
“那不是挺好的吗?”凤一郎淡淡笑着。
“我送路兄出乐知县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曾捎信到阮府报喜,但只收到礼,并无你的只字片语。我想,是凤春代你送礼,而你根本不知情吧?”
“不不不,我不认识不认识!”他匆忙起身,有抹狼狈。“我先走了……对了,这是豆腐汤的钱。”铜板摆在桌上,才离开几步,又迟疑道:“怀真你……跟他在一起久了,是否会被感染?”
“那个……我们还有没有点钱,今晚买点便宜的小菜,好不好?别吃炸豆腐、蒸豆腐,烤豆腐了……”
“我忘了是哪一年,是怀宁听来告诉我的。说来真是奇怪,我当官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事儿,倒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二官是指我跟大哥呢。”
“这位兄台,你站在……”话还没问完,那名男子受到惊吓,直觉挥拳过来。
一郎哥呢?
凤一郎不疾不徐地搁下书,温声道:
她翻来覆去,最后终于忍不住跃身而起,直接越过小院子跟客厅,来到两位义兄的房前。
“剩很多啊……那是卖不好喽?”
他又看了眼身边已经苦着脸的冬故。
她根本没有想过是不是亲兄妹,只想着天地之间有凤一郎、有怀宁,她这一生,值得了!
阮冬故未觉背后凶神恶煞的杀气,全神贯注在凤一郎表情的变化上。
“不,不是。”她走到他身边挤眉弄眼,暗示地说:“这是卖鸡的小姑娘送的,她说你帮乐知县一个好大的忙,铲除常年滋事的强盗,所以,这老母鸡是老了点,但聊表她小小的心意。”
他笑出声。“我哪来的病?只是春夏交接,气候不定,我一时无法适应。往年不都如此吗?”
“预兆?”她有点不明白。
他顿时脸红,红到连耳根都发烫了。“我……不识字。”
“你去一上午,是顺道送他出县了吗?”他问道。冬故爱屋及乌,这几日处处关照他的小弟,以致工作顺延,三更才能歇息。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还没就好,我有事请教一郎哥!”她直接推门而入,镇定地走到凤一郎的面前。
“一郎哥,书别看了,先合个眼吧。”
他摇头。“我怎会画图?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你当然不是有意。”他柔声道:“我见过县太爷,明白你的处境。乐知县县太爷胆小怕事,你要暗中干预的事将会不少,不过,冬故,你伤势未愈……”
如果世上没有她,他应该会是天下最快乐的读书人,会是阮府最好的总管。
但,他的冬故,让他推翻这些常理,彻底地运用他一身的才智,走遍大江南北,行上万里之路,让他凤一郎没有白活。
她还来不及开口,姓路的男子又主动问:
“不不,不用了……”
一郎哥要的,正是她的自私!
凤一郎将她心折的神情尽收眼底,失笑:
“冬故,你何时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我哪来的七十二计?所谓的聪明人,也只不过是大胆揣测对方心思,再谋良策而已。”
相携到老,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她细读公告一阵,对他笑道:“这户人家以二十两银征百子图,但不是每幅百子图都收的,必须要这家老爷中意了,才有赏银拿。”难怪最近她常看见有人拿着画轴到处跑,想来这户老爷至今都不满意送进去的百子图了。
“你是负责动手,一郎哥负责设下陷阱,偏偏人家对你比较有意思,怀宁,你在乐知县里满能吃得开……我来我来!”她接过豆腐汤,主动招待顾客。
他讶异而后点头。“是,依他那种体质,三天两头都得躺在床上的。”
幼年,她对成亲一事懵懵懂懂的,反正她粗枝大叶、力气无穷、脾气倔直,能接受并且喜欢她的,怕只有一郎哥跟怀宁了,他们愿意将就,她求之不得。
“五官要相似,在这世上随处可找。”凤一郎自然地接话。
他脸色一整,问道:
“你存心让我认定你是孤儿,早无家累!”
要吃豆腐,走几步路就到了,为什么老是站在这里偷窥?
凤一郎同样惊异,但他反应极快,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她不疑有它,笑道:
“路啊……”凤一郎故作沉吟:“这种姓少见,你说说他的长相。”
她失笑:“怀宁,你当然是男儿身啊!”
当日,一郎哥只问了两个问题,一是上门送图者的功力如何?二为富商老爷家庭的状况。随即,他出门一炷香后,回家便开始绘起百子图来。
“一郎哥,你有家人,既然如今无事,为何不回家?”她轻声问道。
“冬故,你认为我回家当真好吗?你认为路家思念我,我就该回去吗?我回去后,路家能接受得了一个正值青年却一头白发的人?你该明白乡间眼界有限,我回去会惹来怎样的闲言闲语。当年我离开阮府后,凤春年年送钱给路家,他们因此感激因此感伤,但真正见了我,只怕无言以对。再者,你认为我一身才智,适合回乡间下田过活吗?还是你认定那躲在一角偷看的路家男子,在认了我之后,会感动得痛哭抱住我?你认为,他敢不敢抱?敢不敢认?敢不敢跟我一辈子共同一个屋檐下?它日他娶妻了,他的妻子敢不敢直视我?敢不敢喊我一声大伯?敢不敢像你一样,毫不介怀地接纳我?”
“是是,今天要提早回家!”阮冬故眼一亮,眉飞色舞抱拳行礼。“一郎哥,今天是你生辰,祝你年年都心想事成,豆腐铺天天生意兴隆!”
“这哪是问题?老天爷赐给我一身白发异貌,也赐给我一个冬故。既然都是老天爷赐的,那我理该全盘接受珍惜,否则岂不辜负老天爷的美意?”他仿着幼年冬故的口吻。
她面不改色地微笑,领着他走进巷内的豆腐铺,对着铺内的怀宁叫道:
这天,天色过午,她本想回铺吃饭再回县府,没想到会遇见令她挂心的某人。
远远地,阮冬故就看见那名年轻的男子站在巷口。
“已入路兄钱袋。”她开心道。
“一郎哥没在铺子,是因为他身体微恙。”
她眨眨眼,讨好地递上老旧的茶叶罐,笑道:
阮冬故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拉过凳子坐下,笑道:“原来是路兄,我叫怀真。路兄是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