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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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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病在身,是不是……”

    “是我庸人自扰,没事了。晚安,一郎哥、怀宁。”

    “怀宁,一碗豆腐汤!”她冲进铺里,东张西望,找个笼子盖住老母鸡。

    怀宁外在条件极好,她不怕他没有人缘,但一郎哥……在她心里,一郎哥是天下间最有奇智的男子,可老天爷赐给他的外貌并不被一般人所接受。

    如果,只是如果,老天爷忘了赐给一郎哥一个能够深爱的女子,那……一郎哥也会像那富商老爷一样,只能将天伦之乐的梦想投射在画中吗?

    当晚——

    “……怀宁,你还是继续喝你的茶吧。”凤一郎一反他的性子,开怀大笑着。

    “怀宁,今儿个的桶子重了点呢。”她道。

    阮冬故双肩一软,沮丧叹道:

    接着,门被关上了。

    “说来见笑,其实我家住在乡下地方,这一次是探我妹子……我家三男一女,小妹前几年嫁到远方,前年生孩子后,就没了音讯。这一次趁着铺里刚雇学徒,我赶去探探她,顺道替她做点面子,据说乐知县仿京师,京师有的这里一定有,价钱却便宜许多。我待在这里几天,就是想挑些便宜又不丢脸的礼品……我看有外快可赚,还想幸运点,二十两就可以拨些给小妹撑撑面子呢。”

    “穿上。”

    凤一郎掩不住喜色,微笑:“就听你的。”

    阮冬故不好意思道:

    思及此,她正要开口,大掌忽地从身后遮住她略为发热的眸子。

    “刚才我在做什么?”冷冷的声音遽然响起。

    照理,他的外表让他一辈子锁在阮府里,连带着,他一身才智也如荒芜的阮府废墟一样,任它藏在他的脑中,直到老死。

    “没有钱,真是……好痛苦哪!”

    “你要我回家吗?”

    “一郎哥,等过几年,我们在县里的生活都稳了,豆腐铺也有盈余,我们兄妹三人一块回路家探亲,让义爹义娘都知道你多了义弟跟义妹,好不好?”

    凤一郎修长的身躯猛然震动,蓝眸瞪向她。

    照说,一个阮府的长工,最了不起的未来,应该是凤春那总管之位,而他曾有一度确实认定自己的未来极限就只有这样了。

    “……有,我曾听过,只是惊讶你在府里的日子少,怎会听过这种传说呢?”

    她食不知味,夜难入眠!

    她的背后一直有两个顶天立地的好兄长,所以这一路上,她放胆往前走,因为,她很清楚两位义兄会尽全力扶住她,不让她充满遗憾的倒下。

    她搔搔头,笑道:

    “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方头大耳,衣着老旧但十分干净,是外地人……”她迟疑一会儿,笑着:“说起来,他的眼形跟一郎哥挺像的。”

    富商老爷早年失去子孙,年老之后只能将天伦梦想投射到百子图里,那么……

    “我是男是女?”

    “嗯?”打她一进门,他就发现她有心事,凤一郎面不改色地等着下文。

    她用力抹了抹脸,故作爽朗地叫道:

    “一郎哥,这种风水之说,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我的意愿,与风水无关。就算是风水促使我走上这条路,只要我所做的有益百姓,那又何妨呢?”随即,扮个鬼脸。“幸好有你跟怀宁帮着我,不然这条路我断然走不到这里来。”

    “现在何时?”

    房内有片刻的安静,而后——

    “一郎哥,以前你在阮府里,可曾听过‘二官一商’的传说?”

    “我瞧他,白发蓝瞳,肤色白晰如雪……皇朝中土里,很少有这种异样长相的人呢。”

    没错啊!那是一郎哥跟怀宁的凤宁豆腐铺嘛。

    她闻言,惊喜交加,正要开口,忽然间,柔软细绵的小东西落在她的睫毛上。二人一怔,同时抬起脸——

    “白雪覆盖乐知县,岂不是暗示乐知县的未来,将如同一地银雪,洁白无垢。理想盛世,总要从一处起头,你就当老天爷选中了乐知县,给了个预兆吧。”他意味深长,深深看了一眼这有冬故存在的小仿县。

    凤一郎一见是她,轻笑道:

    这样的手足情份,对她来说,已经如同呼吸那样自然了,如果世上有心意相通的手足,那绝对非他们三人莫属。

    那姓路的年轻男子闻言,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

    她咬咬牙,低声道:

    那姓路的男子满面通红,点头道:“我明白了……告、告辞了……”

    “不行。”怀宁存心逼她进死角,平板地开口:“茶叶钱我代垫,你还欠着,没有钱。”

    “路兄切莫误会!”她正色道:“虽然我有伤在身,但如果不是凤一郎,今天的我,只怕早过奈河桥。他是小弟一生的兄长,也是一生的恩人!”

    她笑着继续说:

    凤一郎见她一脸苦恼,不由得亲昵地轻敲她的额面,笑道:

    “初更刚过。”她一头雾水。

    “等等,我躲什么?”她自问,强迫自己走向某人,满面假笑道:“路兄!”

    凤一郎毫不介意地说:

    身为三人中最小的义妹,她只能含冤……不,含着感动的眼神穿上。是她太没有用,虽然在应康养了一个月的伤,但半夜还是有久咳的毛病。

    她赶紧弯身避开,老母鸡振翅自她手里逃生去,一阵手忙脚乱,她才抓回今晚的大菜色。

    “嗯?”他笑着应声。

    怀宁收拾好铺子,走到他们的身边。异常春雪并未引起他的惊慌,他连抬眼赏雪都懒,直接把披风塞进她怀里。

    “特地留给你加菜的。”

    她看了他一眼,和气地微笑:

    “是是。”他连忙应道,很高兴她愿意闲聊。“我听过你的大名,你跟你义兄三人曾帮乐知县缉捕一批强盗,现在你在县太爷那里当亲随……对了,前一阵我路过这里,看见一名白头发的男人在顾铺子,怎么这两天不见他的人影?”

    “不,我没要喝豆腐汤……”那名年轻男子掂掂袋里的铜钱,改口:“好啊,我想、我想来一碗好了。”

    “冬故,你有事尽管问。”

    现在的她,逐渐懂得分辨兄妹情感跟男女情爱。一郎哥跟怀宁待她如妹,而她敬他们为兄,他们绝不该屈就在这个妹妹身上,理当配个真心相爱的嫂子才对。

    灰色的云层聚拢在乐知县的天空,带来阵阵凉风与湿气。

    “……”虽然知道是她有意问些路家事,让他安心。但这种话题,他还是不要随便乱接的好。

    “冬故,平常不到日落你是不回来,今天才下午你就回家了,看来,我偶尔有点不适,就能见到你了。”

    “原来你是要赶我回家啊。”

    “好好,谢谢,我、我姓路……”举起汤匙,却不就口。

    凤一郎见状,不免动容,微微施礼道:

    这些,他从未跟他身边这个小姑娘提过。他卖身入阮府时,曾渴求真正的太平盛世会降临在天下每一处地方,但长年下来,他发现世上绝无真正盛世。他心中自成的盛世与理想……就在他最亲近的小姑娘身上。

    金碧皇朝·圣康二年·春

    他一愣。

    她闻言,秀眸微张,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老天爷赐给了我一郎哥跟怀宁,阮冬故这辈子再无所求了。”她举杯向明月,情意真切朗声道。

    “冬故,你小时候看的戏曲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老天爷要下雪就下雪,天气异常的例子在历代史录上比比皆是。这雪……你何不想,这是一个预兆?”他暗示着。冬故全副心神尽耗在天下百姓上,他以她为傲,但也怕她……会走得早。

    “是一郎哥念旧,才会把我幼年送的礼一直留在身边。既然是空罐,就该物尽其用才有价值。对了,往年的这一天我忙于朝政,冬故也只能匆匆陪你吃顿饭,今天我有空,咱们三兄妹,就这样回家吃饭喝茶聊到半夜也不睡。”

    “因为家兄他……长相异于常人,当时可能活不了多久,所以我爹娘一直没有为他取名字。”

    “还没,不过……”

    阮冬故抓耳挠腮,她学不来拐弯抹脚,索性直接说了:

    她抿着嘴一会儿,叹道:

    “不,我不困,我再看看书吧……”他有点心不在焉,嘴里应着:“冬故,你去忙你的,用不着陪我。”

    屋内灯火通明,内有两名她此生最重要的义兄,重要到即使拿她的四肢换他们的性命,她也绝对不会犹豫半分……这种事理所当然,即使它日各奔前程,她也不会搁下这样的手足感情。

    “一郎哥向来聪明,所言必有道理。”陪他负手而立,仰望漫天飞舞的细雪。老天爷为何在这种时刻下雪,她不清楚,但有乐观的想法是好事。不过,她还是要多注意点县内案情,以免冤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一郎哥,自始至终,我是舍不得你,却又不忍你因我而有家不得归。”深吸口气,张眸直视他,扮个鬼脸,展颜作揖道:“既然如此,小妹厚颜,但求一郎哥留在冬故身边,为莽撞的冬故劳心劳力。”神色俏皮,却流露最深的真心诚意。

    她扮个鬼脸,笑道:

    屋内的轻咳,让她回神。她连忙推门而入,说道:

    阮冬故闻言,极力掩饰脸色,笑道:

    每说一道豆腐菜,凤一郎就见到冬故的肩缩了点,到最后,他仿佛见到幼年那个一听到读书就缩水的驼背小老头。

    “请慢走。”她目不转睛,直到送他出巷口,她才若有所思起来。

    “你确实没有这意思。这几年,你已学会圆融手腕,但凡事关己则乱。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你听了之后,就能明白我的心意了。”

    “我在想,一郎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性子的姑娘呢?”

    她出于本能,直接跳进树后。

    “我并不是有意……”

    她拎着活蹦乱跳的母鸡,走到这男子的身后,偏头顺着他视线往巷内看去——

    凤一郎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那走吧……路兄作何营生?”她随口问,与他并肩走在街上。

    阮冬故皱皱眉,没有再说什么。顺着他之前的视线瞧去,一户富宅的外墙上贴着征人红纸。

    他摇头,没有多大的遗憾。“我确实不知道。”离开阮府那天,他就彻底切断他自身的后路。

    她闻言,努力保持脸皮不变色。

    “一郎哥,平常我已经觉得你的脑袋满满了,今天才知你简直是天人再世,连素昧谋面的富家老爷心思,你都能揣测得神准呢。”语气佩服至极,也不免叹气连连:“其实,这些年来我遇见的聪明人不少,但要像一郎哥脑袋转一转,就能变出七十二计,这实在……令我望尘莫及啊。”

    她的眼睛还是被大掌蒙着,毫不客气地被拽到房门,随即被人一推,彻底赶出门。

    他不动声色,笑道:

    那年轻男子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说道:

    “这倒是。对了,一郎哥,怀宁收铺子顺道送豆腐,至少要半刻钟以上才会回家,你想眯个眼吗?”

    “这是我跟怀宁一块送的。我们有多穷你也是明白的,所以里头的茶叶跟往年一样,都不算上等。”

    她在旁磨墨,顺道贪看一郎哥妙笔下蹦出一个一个小小子。她本以为一郎哥打算与其他画师一较长短,哪知他在画纸上添了一名含饴弄孙的富家老爷……剎那间,她恍然大悟。

    “我好得差不多啦!”

    他面色大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回到凤宅后,先安置老母鸡,再来到凤一郎的房前。

    “早点睡觉,今晚再有咳声扰人,我就扁人。”怀宁冷声着。

    他微微一笑:

    “正巧,路兄不识字,我也不会画图,咱们都缺点那么文人气息。”

    “……好。一郎哥,你慢慢看。”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

    阮冬故闻言,内心涌上一股热气,直窜上喉口。

    “不行,今天晚上陪凤一郎喝茶的小菜就是炸豆腐、炒豆腐、蒸豆腐,凉拌豆腐……”

    如果可能……不管跟东方非也好,跟其他男人也好,甚至,只有他们三兄妹共度余生都好,他都希冀她能快快乐乐地过活,然后,等到他们三人老死后,能够平静安详地并葬在边关下,任由四季交替,任由无垢冬雪覆满他们的坟地,不再有外人打扰,不再让她忧国忧民,到那时,他与怀宁陪她睡一场真正的好觉……

    “不瞒你说,我家本是务农,我记得小时天灾,实在养不起孩子,就将我二哥卖了,这十多年来全仗着二哥托人送钱来,家里才有余钱改开香烛铺子。”

    “路兄,你……”她深吸口气,该问的还是要问。“为何来乐知县,小弟可有帮上忙的地方吗?”

    豆腐铺前的凤一郎抬眼,一见她澄眸晶亮,神色兴奋,就知道那幅百子图正中了对方的心意。

    乐知县——

    凤一郎迎上她直率又怜惜的眼神,颔首道:

    “我受一郎哥潜移默化,但还是不及你的一半。我压根没料到富商老爷要百子图,是因膝下儿孙早逝,而你,却能在言谈间洞悉一切,这实在令小妹汗颜。”

    现在他们还很年轻,她却隐隐烦恼起来。

    转眼间,她已经亭亭玉立,还是个彻底实践自身抱负的奇女子。

    正在看书的凤一郎,不动声色地瞟向正打赤膊擦澡如今僵硬无比的怀宁,再徐徐瞧住眼前这个多少学会手腕但就是不会用在他们身上的美丽大姑娘。

    阮冬故见他神色严肃,无所谓地笑道:

    她好烦恼啊!

    他脸皮微些抽动,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凤一郎敢发誓,剎那间他看见冬故抖了一下,似乎很想拔腿就跑。他撇脸轻笑,听着她假心假意假音道:

    凤一郎顿住,瞪着她。

    “这位兄台,我是豆腐铺的人,我瞧你站在这里好几天了,如果想喝豆腐汤,请进来啊。”她笑。

    是她不好。她心里总想着,这些年来一郎哥为她绞尽脑汁,倾囊出智,让她在一条险路上走得安稳,如今她已自官场脱身,纵然她万般不舍,一郎哥也该跟亲人团聚,共享天伦。

    他暗叹口气,嘴角上扬,柔声问道:

    “二十两银?”

    阮冬故爽朗地笑道:

    凤一郎凝视着她,嘴角隐有柔软的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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