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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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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璇玑退开一些。

    “若是他们能处置呢?”虞璇玑逼问,李千里陷入沉思,她低声说:“若是他们真的拨乱反正,解决了你心中一直想解决的弊端,你会放过他们吗?”

    虞璇玑坐在一旁,笑看他们两人斗嘴,突然发现,他们两人说话一递一句,似乎已有很深的默契。最后,李千里竟然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开始跟那巴四郎说起话来,两人的表情依然千变万化,但是他的眼神转趋凌厉,而那巴四郎却依然是一派漫不经心,还有心思向她挤眉弄眼做鬼脸。

    阳光从门外投射而来,窦文场的影子映在墙上,似乎也像是一幅泼墨老翁,从那佝偻的背影中,刘珍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羡慕她处事果断、手腕老辣。”

    “百司及在城诸司,息利本钱,徵放多年,积成深弊;内外官科钱职田等,厚薄不均;两税及诸色榷税,钱物重轻,须有损益;并宜委中书门下与逐司商量,具利害条件以闻。不得擅有闭籴,禁钱务令通济……”

    李千里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紧皱了一下脸,似乎很痛苦,随即却又一扬眉,用令人胆寒的凛冽语气说:“若是如此,倒是要问他们放不放过我了。”

    李虞夫妻对看一眼,正要分辩,却听一个中年道姑笑着说:“大帅有所不知,虞监察不是男子。”

    “哎呀呀!我还正担心在小千家里住下,我肚子里养了四十年的酒虫不死也剩半条命,有嫂夫人做我的酒友,甚好甚好!乾脆我们搓土为香,烧黄纸拜兄弟,再叫几个妓|女……欸不对!嫂夫人是女子,叫几个壮汉来歌舞一回……”

    观察使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虞璇玑应付过去后,自与李千里站到致仕、守丧官员那边,只是李千里觉得有些奇怪,在他们出现后,庭中众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视线都向虞璇玑看去。他回头看了看,虞璇玑微微地仰着脸,没有看任何人。李千里再扫了众人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队伍中。

    在州卒的引导下,每年都要来的州人早已自动地排好,僧尼道士则与熟识的官员与耆老们问好,只是从他们的问安中,可以闻出微微的火药味。

    两人向观察使做别,观察使正招呼着大家赴宴,此时也已有一些伎人歌女怀抱乐器入州厅来,听说李千里要走,观察使自然马上挽留:“那怎么行?宴已齐备,怎好少了李台主与虞监察这两位进士才子?”

    “吓死我?我可是在天下最乱最麻烦最多闲话的陇西李家本家长大的,有什么能吓死我?”李千里一笑。

    是燕寒云的声音,似乎很受不了地说:“巴四郎来了。”

    刘珍量望着永安宫,甫自关东领军返京,往昔熟悉的龙首原已变了面貌,内侍省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太子身边的亲信内侍们也不再安份,也因此,两位神策军中尉才会急命他回师,只是没想到,一入京……

    “就怕捅了马蜂窝,却干不了。”李千里搔着短须说,却又咬着牙说:“不过这痴肥傻鸟会点出这几点,也是不容易了。”

    “天威若是能测,也就无威可言了。”刘珍量苦笑。

    李千里闻言变色,厉声说:“他来干什么!”

    “是。”

    他来到内侍省,先往功臣堂去。这座功臣堂在内侍省的最深处,与国初就建成的其他内侍省建筑不同,这是陉原兵变后,由女皇下令兴建的。规制如同太极宫深处的凌烟阁一样,功臣堂内供奉着有大功的内侍,另外还有一处后厅奉祀战死的神策军将士。

    “当年南陵失了虞二娘,今日宣州得了虞监察,也是一桩美谈。”道姑说,两个女人目光一碰,似乎有些相惜之情:“两三年前就听闻妳高中进士,还想着不知妳何时荣归故里?可巧就在今日。”

    李千里点头,虞璇玑从他身后闪出来,深揖为礼:“下官,前监察御史里行虞璇玑,拜见宣帅。”

    “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觉得嫉妒……也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入阁拜相,不知是何等滋味?”虞璇玑摇头,突然搔了搔头,嘿嘿一笑:“要不,你先把紫袍借我穿穿看?”

    虞璇玑想起崔宫正,她闭上眼睛,崔宫正与她说起往事时的表情浮上心头,睁开眼睛,见李千里有些奇怪地看她,她说:“哦……”

    将作大匠眼睛一亮,这三宫都是女皇久已不去的离宫,三宫使其实也就是管着西京到东都一路上近二十座废弃或者半弃的离宫。这些宫殿虽然早已无人使用,但是都是国家的财产,闲人就是进去了,大殿梁柱也不容易拆走。而诸陵因为距离京城太远,而且很分散,女皇上皇就是亲祭也只去明皇帝或孝皇帝陵,其他都只是遣使拜祭而已,这些陵墓都是依山而建,在山脚神道底都修有巨大的下宫,现在门可罗雀,当年兴建时却都是用最好的木材。

    “咦?”将作大匠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说:“不要是诓我吧?”

    李千里心中有些厌烦这个观察使的驽钝,面上则说:“璇玑便是拙荆。”

    “那是你不知道我在宣州的名声有多糟。”虞璇玑嘿嘿地乾笑两声,一甩头说:“地小人少闲话多,看了就烦。”

    “好伤心,这位郎君你怎么这等负心?想当年你也曾经说我是你的知心……原来我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抓住你的身,先要抓住你的心,切开你肚子原来是一颗猪心……”

    “珍量,你怎么会来永安宫?”将作大匠问。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会切开你肚子挖出你的猪心!”李千里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

    将作大匠望着这些巨木,他不是不知道数百年来梁国大小宫殿、官署、寺庙、道观、诸王公主大臣宅邸……等等工程已经把南山的巨木消耗殆尽,只是工期在即,如果从别处调木,一时半会也是凑不齐的。越想越是心烦,只听那左校署令不知要死要活地兀自啰嗦,他便说:“废话完了没?废话完了就给我提出个办法弄木头。”

    众人寒暄中,突然见一对官人走进来,两人虽然都与一般文官一样穿着朝服,一色绛纱大袖衣、白裙白衫、绛色蔽膝,但是前面那人身上的绶带却是二三品的紫绶、佩着金银丝绣的鞶囊与水苍玉,显然是个三品以上的高官。宣州属宣歙观察使所管,观察使本人虽然也有三品宪衔,但是从没听说宣州还有第二个三品以上的高官。

    “如果你死在这里可以生出木料,麻烦你赶快去死。”将作大匠赌气说。

    “因为我是女人?”

    “女人的闲话只有一种,我母亲一辈子恪守妇道,亲近如阿奢,也不曾与我母亲在五尺之内说话。祖父去世后,家中来客,但凡是个十三岁以上的男子,就是八十老翁,我母亲都隔着屏风应对。即使如此,我长大之后还曾经听人传说我母亲自尽是因为怀了野种……”李千里淡淡地说,此时说来,自然是已经觉得可笑,但是当时他确实曾经怀疑过亡母,因为他不能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导致母亲必须以死亡来惩罚他。

    “咦?嫂夫人妳也好这味的?”巴四郎瞪大眼睛。

    “我想目前是‘不能’。”

    “哦……原来夫人是宣州人氏。”观察使哦了一声,他本来不知李千里在此,是在敕使到达州境、要下令召集官民的时候,驿站那边传来消息,说前御史台主与一位前监察御史已入州境,差点没把观察使吓出病来,于是连忙派人去召李千里。观察使与李千里寒暄罢,便问他身后那人:“这位想必是虞监察了。”

    “一言难尽。”刘珍量背着手,望着远处已经夯起的大殿基座,半晌才说:“好像是御史台在后面捅了我一刀……或者说,是他们将刀柄递在陛下手里。”

    “你管我?”虞璇玑哼了一声说,李千里笑而不答,却听她说:“话又说回来,今天这道即位诏书,不知道陛下看了会怎么想?里头光是停止无事纳贡一项,就确实是将矛头指向开此先例的陛下……我记得在魏博时,就听说许多藩镇都透过纳贡跟陛下暗中谈条件。 从朝廷的角度,确实是应该禁止藩镇越过朝廷跟皇室献媚,但是从皇室看来,这是从藩镇那边回本的方式之一,缺了这项收入,要怎么补上?新皇真的会勒紧裤带过日子吗?”

    接受大赦令与即位诏书的礼仪至此完成,众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纷纷准备散去,但是李虞夫妻二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欣喜。而宣州官民虽然迳自说说笑笑,但是还是有些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虞璇玑,她不悦地撇开头,向李千里看一眼,抿着嘴,目光飘向外面,李千里便知道她不想在这里多待。

    在众目环视之下,李千里说:“大礼既成,拙荆丧服在身不能入席,我虽服袒免,但是妻家之丧,虽无服亦不宜宴乐,还请宣帅见谅。”

    虞璇玑揉了揉鼻子,眼下笑出弯弯的笑窝:“我对郭姊姊是羡慕,对你,是嫉妒。”

    “别这么说,毕竟是故里。”

    虞璇玑这才想起,这一路行来因为李千里并不喝酒,她也没有喝酒的心思,掐指一算,竟然也有两三个月酒不沾唇。不说没感觉,一说起酒就馋得紧,却瞄见有人黑着脸,只好打哈哈说:“啊哈哈……贪饮贪饮……”

    将作大匠知道他的能耐,连忙估了个最大值:“多多益善,起码一百五。”

    “那不成了小儿郎穿长袍?”李千里忍着笑意问。

    来人正是甫从关东回来的神策军中护军刘珍量,他与这将作大匠本就交情非凡,此时摒开众人,他说:“当然,你要多少?”

    虞璇玑听到酒,眸子一亮:“巴兄是好酒之人?”

    李千里自然不可能没发现离去时,众人的注意力从虞璇玑身上转到他身上,那种目光有种看好戏、看笑话的兴灾乐祸,也隐隐有种羡慕跟窥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就别放在心上。”

    “啊?啊?夫人便是虞监察?啊……哦……”观察使嗯嗯啊啊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一切,才放他们离去。

    此时,却见观察使急忙出来,与那人行礼相见:“台主光临敝署,实在是蓬荜生辉,下官早已久仰台主大名,每入京,总恨不得见,今日于此相见,甚是荣幸。”

    虞璇玑自是认得这个道姑的,她有点寂寞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亏道长还记得。”

    “清净者理国之本,恭俭者修己之端。朕临御万邦,方宏此道,苟可济物,予何爱焉?宫掖之中,宜先省约,其后官细人子弟音声人等,并宜放归。亲族应缘宫市,并出正文帖,仍依时价买卖,不得侵扰百姓……”

    不久,赞礼官发出口令,众人纷纷端正衣冠,只见敕使领着两个抬着几案的小使从大门外进来,直到正厅前的阶梯下,而观察使则从厅中出来。使者直入州厅,观察使则领着官员们跟着进入。其他无职官品的人则留在外面,垂手站立。

    刘珍量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两百。”

    “嗯?虞监察家里也是丧事?”观察使似乎又更不解了,来来回回地看着李千里与虞璇玑。

    虞璇玑冷笑,看向窗外,目光如冰:“话别说得太满,到时候听了闲话,怕是连碰一碰我都怕脏了手。”

    “千你娘亲!”李千里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上凹,巴四郎连声求饶,虞璇玑却笑得肚子痛,最后听李千里说:“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待在原地吗!”

    “是不能判断?还是无法判断?”

    “那是自然了。”将作大匠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将作大匠随即叫来左校署令,命他去接收刘珍量那边的木材,用在正殿以外的建筑上。

    有人走进来,低声说:“珍量兄,窦中尉唤你去,在功臣堂上。”

    “你的表情,像个糖被吃走的小孩子。”虞璇玑一笑,盯着李千里说:“我觉得,如果是你主持朝政,恐怕也会针对这几项进行整顿吧?”

    但是刘珍量略过功臣堂,直入后厅,在新添的牌位前上香行礼。在那些鲜亮的新字迹前,刘珍量郑重一拜,这是作为上司的最后一点心意。

    “这么说,太老师他们就危险了?”

    所有人一致地双手平举、向上,画了个大圈后顺势跪下、伏拜于地,听那使者朗声诵读:“朕纂承天序,嗣守鸿业,以不敏不明,得圣母神皇陛下托于万国兆人之上,永惟高祖太宗旋造区夏,列圣休德,洽于人心,肆惟寡昧,膺受多福,大惧不克负葆,为宗庙羞……”

    一说到壮汉,李千里跟虞璇玑就都想起了玉台宴,虞璇玑乾笑几声,李千里却马上沉下脸,把那巴四郎的脸往外推:“我与娘子还在丧期,不能饮酒,少说那些废话。”

    “他们说虞监察是南陵出身。”

    “怎么可能?都是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学究,他们才提不出这种建议,也没有那种胆量直指陛下之过。”李千里掀开车帘,望向远方:“我猜是那个王待诏或者柳刘他们,因为从来没碰触朝廷核心,才有这等锐气,想趁机一靖妖氛,进则振衰起弊、退也青史留名。另外,他们恐怕也是在向天下百姓树个草人,想倚赖民气除掉其他人,国家大义、个人私意两不误,我猜,他们是这个心思。”

    “他们看出了国政之弊,不是吗?”虞璇玑问。

    “咦?不改的话,妳跟小千生的小孩,是姓妳的姓?还是姓他的姓?你们两个吵架互殴,妳算殴夫、他可没事,这妳不就吃亏了吗?”

    虞璇玑与李千里都是一愣,面面相觑,虞璇玑困惑地反问:“巴兄,为什么要改?”

    走向熟悉的内侍省,每一步,刘珍量都感觉通往死亡、或者荣耀。朝廷对官员是宽容的,除非是犯了逆谋大罪、而且是主谋,否则很少以杀戮作为最后手段。梁国的历史上有许多次斗争,大臣大多是流放,唯有两种人是例外:皇族与宫官。皇帝对于自己的家人与奴仆可以严厉无情,但是对大臣却不能任意杀戮,这是整个朝廷都默认的规则。

    巴四郎一边揉着手,一边说:“待得腻啦!比溺水还溺(腻)啊!再说,我也挺想念你……那青春的肉体的!”

    “男人真是好斗啊!”虞璇玑带着几分畏惧地说。

    “青年才俊!当真是青年才俊哪!”

    “那是妳没见过好斗的女人。”

    其他人都听得昏昏欲睡,唯有李虞夫妇与观察使虽然低着头,却一字不漏地听着。

    李虞二人乘车而去,在车上,虞璇玑讪讪地说:“就是这样,我才不怎么回宣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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