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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新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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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手往下滑过腰际,李千里稍稍一侧,双手停在臀上,缓缓地揉着,虞璇玑从喉间嗯了一声以示抗议,身子稍一倾,又把他压倒。她的手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滑,强行扣住他的手。她左手的紫玉环带着她的温度贴在他指间,他的手往上,环住她的腰,感觉到她的小肚子紧贴在他腹上,拉过丝絮为里的薄被,覆在她身上,她的睫毛扇了扇,红通通分不清是吻痕抓痕还是她自己发热的身子动了动,紧抱着她,他自然感觉她的体温比他高得多,他柔声说:“我知道你热,不过盖上被子才不会着凉。”

    “你用过朝食了吗?”她问,他摇头,她便领他到西厢去,让人拿了一份朝食、一盅厚粥来:“来,请用。”

    “不,我才不见那个老混球!”他说,见她看他,才想起老混球是她的父亲,连忙说:“呃……岫嵬……我……”

    “小孩子的乳母啊!搞不好将来聘的乳母才二十岁出头,胸大屁股圆,皮肤白|嫩嫩,这不是你们这种中年男子的最爱吗?”

    “谢谢你。”她回头向他一笑,他只觉得揪成一团的心像是被她揉开了,变得柔软起来:“你还要见我阿爹吗?”

    众人听得薛虹渡,都哄笑出声,大理少卿打开一颗九子粽:“唷?莲子的?我说郑舍人,你也太阴损了,薛虹渡成名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李台主娶薛虹渡?是娶做娘子还是做娘?”

    这头皇城内议论纷纷,那头铜驼坊中,新房外的闲人们早已散尽,韦尚书到底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所以主动地删去了新人隔日拜见长辈的礼数,让他们回了西京再说。好不容易的新婚之夜,又碰上旬假,又没有总来破坏好事的乳母,李千里只觉得人生在此时异常美好。

    直到今日,他才算是圆了这个梦……李千里望着在身边熟睡的虞璇玑,又是久违的那种恍惚间,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那十六年的空白,她一直都在他身边,她一直都是他的妻子……

    “不过他们只差七岁,而且虞里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所以还好啦。”娶了自己远房同庚表姑为妻的东都宗正寺丞说。一边说,一边打开婚宴后分送的喜食盒子,尺半见方的红漆盒里,放着九子粽与桃华糕,那九子粽用九色丝线绑着,象征着多子多孙,而那桃华糕则以花染色,内中夹着渍桃脯,糕上放着一张纸,印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混帐!我要弹劾你!”

    “西平王贪赃之事,岂可掩盖!就是拼了这个前途,我也要揭发,台主不会坐视不管的。”

    若是爱情里容得下三心两意,就不是爱情。若是爱情里顾得上形象顾得上退路,也不是爱情。

    那时,他终于掌握西平王贪赃的证据,却还有几处猜测疑惑,那时,他脑中的政治是非还如小葱拌豆腐那样一青二白,所以他以为这世上还有官员能跨越人情去遵循他心目中的是非黑白。于是,他主动找上虞赓,要求虞赓倒戈。虞赓坐在回廊边,看着檐角风马兀自金声玉振,而后,他手一长,取下风马,清亮的声音顿绝,只有湿冷春风吹过。

    李千里傻楞楞地看着她,她绝对不超过十五岁,长得并不出奇,只是中等姿容,若是打扮得宜也可算是个美人,但是此时却还显得青涩,却纯真,她认真地盯着他的额头,努力想推开额上的红肿,李千里问:“你是谁?”

    这是西平王送给虞赓的亭子,原本也是皇亲国戚所有,因此虽然名为亭,却十分精巧复杂,李千里跟着虞岫嵬东弯西拐,早春的清晨还带着冬季未褪的凉意,只见她不时摩挲着手臂,薄薄的罗彀衫袖像一层雾光罩在臂上,当真是清辉玉臂寒……他想,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锦半背披在她肩头:“岫嵬,穿上。”

    “对……”

    “横竖李台主打小没娘,这不有娘又有娘子,而且有个娘来,才让他知道什么是家教。”中书舍人显然积怨已久,把精心修剪的美髯一掠:“再说,薛虹渡除了年龄大些,其余的,跟虞璇玑有哪里不一样?”

    “好啊,快弹劾我吧,我身子不好,正想辞官不干了。”

    一整晚折腾下来,直到窗外微亮才收手,耐不住倦意的虞璇玑双手双脚全挂在李千里身上,沉沉睡去。李千里早已习惯独眠,而且睡得不深,她稍稍翻个身就会惊醒他。她额上薄薄地沁着一层汗,钻在他颈间,把汗全擦在他身上,手环过他胸口,搂着他的肩膀,长发本来散着,到了中夜她嫌长发贴在身上碍事,随手抽了根木钗盘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颈背,此时,髻虽然未散,却已有好几处发尾跑出来,粘在她光裸的背上。他的手指滑过她背上脊线,感觉已凉的汗水下,是她温热的身体。

    众人为了避免说话的尴尬,都低头吃起粽子来,又都偷眼看着脸上冷笑不绝的中书舍人,一见他回看,便好像窥破什么似地低下头继续吃粽子……这人是后台硬还是腰杆挺?薛虹渡虽是才女佳人,却是天下闻名的妓|女,说她与虞璇玑无不同,这不是骂李台主娶个妓|女做夫人吗?中书舍人用手指拨着那个只有孩童手掌大小的粽子,扬眉望向窗外不远处的鸱尾,那里是中书令厅的所在。

    “小钱?八十万贯民脂民膏叫做小钱?”

    “秋霜啊,你想斗垮西平王?”虞赓微笑,三绺长髯飘在风中,显得潇洒又讨厌:“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吗?”

    “怎么舍得忘了你呢?”李千里低低地说。

    虞璇玑没有回答,安安份份地睡了。看着她的睡脸,他不意外地看见她脸上微微的纹路,十六年前他没有在她脸上看过……说起来,除了在窗下偷看的那几次外,他其实只见过她一面。

    这十六年来,无数的亲戚长官同僚给他做媒,但是他心中只有那个为他烹茶的身影,他是个认死扣的人,官场打滚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监察御史,坐这个位置,有许多时候终究是不得不低头,可是至少在心中,还有一处是不妥协的……

    李千里无法说话,只知道自己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不争气地哭着、摇着头,但是那双干净的眼睛只是注视着他,然后用一种带着青木香的膏状东西,抹在他额上,轻轻推开:“这是我做的口脂,也可以拿来化瘀活血……”

    “你这个木头!”虞璇玑气得把腿一收,双腿绞住李千里:“说一句‘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有这么困难吗?”

    “我以为你是西平幕府中的清流,没想到你也脏污如此。”

    “我会想尽办法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是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挡。”

    发苍齿摇的饱学宿儒的老博士撑着手杖,颤危危地抖着长音:“师徒徒如如……如父子,岂有……岂有父子合婚之……之理……咳咳……咳咳咳……呕……”

    她送他出去,看着他上马离开,直到他绕过转角回头看时,她都站在门口等着,像要送夫婿入朝的小妇人,而他,却只怀揣着这样的想象,终究没有问出口……

    “唔?”虞璇玑睡眼蒙眬,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下意识地唠唠叨叨:“你敢忘了我?欠揍是不是?我这辈子可是只准备应付你一个男人,你也给我有自觉一点!这辈子都不用想要有别人了,什么妾啊媵啊婢啊外室啊乳母啊,你要是敢搞七拈三,你就死定了。”

    “笨蛋!如果我要离开,你要把我绑住不让我走才是!难道你没自信让我回心转意吗?”

    虞赓半真半假地说,李千里却没理会,愤然离开,气得眼前发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急不择路,越走越急、越急越气,竟一脑门撞在柱子上,头晕目眩中滑坐在地,额上的痛不算痛,心中对于朝廷、对于藩镇、对于官员、对于虞赓的期待破灭,才是真正的痛,他不想流泪的,却觉得眼睛发热、胸口发闷,不哭不快、不吼不行,索性抱头痛哭起来。

    李虞合婚一事,虽有韦尚书迅雷不及掩耳的喜帖策略,还是搅乱了东都官场这一池浑水,溅起满天水花,什么乌鳖杂鱼王八龟孙都跑出来了。李虞二人结婚隔日是旬假,一群留直的东都官员正好趁机来聊这本年最大八卦。

    “女人一过三十就显老,倒是李台主,看着跟虞里行真的差不多。”东都着作郎等宗正寺丞拿刀切了糕,闲闲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做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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