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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江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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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你派几个亲信意思意思追一下,回来报告说是送信往东都的信使。然后隔日举兵攻打深州,深州没了刺史,军心涣散还愁不破?到那时,随便找个面貌相似的,说是牛刺史也就是了,横竖他此番离开,也不会再来河北了,没人会知道的。”

    “此事,标下也早已派人暗地做了。”

    这几日看了太多尸体,看得她一点胃口也无,只能自己揉了面团,拿个炭炉来,自己烤胡饼吃,然后拼命喝茶,希望能淡掉无所不在的尸臭味。虽然李千里已是她的未婚夫(或是妻……),但是他还是宣抚使、中书令兼御史大夫,是整个行营的老大,即使她再怎么想跟他挤一张榻,也是不行的。就算他们大方承认是未婚夫妻,在人人欲求不满的军营中,还是异常刺目扎眼,若是让人知道他们两个睡在一起,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传得乱七八糟,她会被人传成色|诱上司的荡|妇,而他会变成好色无耻的变态高官,其他人若是也看得不爽,一状告上去,‘轻狂无行’四个字就能断送他们的功名。

    “老元戎有不世之功,晚生一介书生,不能相比。”

    虞璇玑的嘴角勾了勾,却还是垂头丧气地问:“我刚刚差点就收贿了,虽然没收下,但是也没有拒绝,我是不是很没用……”

    “标下是回骨后裔,史诚是杂胡,幼时在同一商团里跑腿过,有交情,此事相公若信得过我们哥儿俩,必不让相公在朝廷难做人就是。”

    所以这几日,李虞二人都格外地小心避嫌,别说抱一抱了,就是牵个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马上转开,说话也都是以官衔相称,倒是田敦礼看了觉得好笑,私下问虞璇玑:“璇玑,你跟李相公吵架了吗?”

    “我曾分巡河北,自然明白你的难处,况且那时你是成德节帅养子,我们有数面之缘,也明白你不是个剑走偏锋的人,只是我能体谅,朝中那些人不能、魏博也不能。你若不肯稍让,我也不能替你周旋,就只能僵在此处了不是?”李千里盘膝而坐,身子坐得直挺,如一座小山般端端正正,脸上表情却是十分推心置腹,墨玉般的眸子深沉地盯住王亭奏。

    家国如梦、江山如梦,生有其时、死有定数,兴邦有时、亡国有兆,梁国已是江河日下,不过是强撑着律令典制的架子无意识地运作,直到遍地烽烟的那一天。田敦礼深深地望着南边,与故土作别,他要彻底把田家抽出魏博,手中这八千亲兵,不久后也要分散往各处为将为帅的族人手里,一日舍不得抽身就一日不能开创田氏家门的新局,他要田家人出将入相,梁国,还有个二三百年国祚吧……待得萧家破败的那日,进则逐鹿天下、退则存保家门。

    李千里注意到她的目光,起身送走裴招抚、支走董监察后,特别把她留下来:“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千里不避不让,安然受下此礼,伸手示意他坐到案前:“我知道深州牛刺史是田太尉放进成德的,成德官将认为他是田家的人,这才起哄要杀他,但是你我都知道,他不是田太尉班底,他出身神策军,他是朝廷的人。跟你挑明了说,刘珍量带着五千神策军东来,大半原因是为了救他,他不平安地出深州,你在朝廷就是锯嘴葫芦,所以,他一定得先走。”

    “中书相公,你的自我感觉真良好……”

    “此事既与朝廷无甚相关,虞监察也就不必太过费心了。”史诚不冷不热地说。

    “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李千里毫无商量地说。

    虞璇玑默然无语,只是珠泪盈睫、秋水泫然,咬着下唇不想哭出来,李千里伸手捧住她脸颊,她一声呜咽,紧紧抱住了他:“君如盘石,我为蒲草,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还有,田太尉与三百多名官吏的尸体必须找出来,官吏嘛,除非有名有姓的,否则全烧了,捡成三百多个骨灰坛写上名字供他们家人认领。田太尉的遗体,却一定要以军礼送出成德,给朝廷、给田家一个交代。”

    “放在幽帅该放的位置……”李千里不愠不恼,啜了口茶又放下:“幽州。”

    “我是来向副帅问计的。”虞璇玑放下茶碗,看向史诚:“王兵马使那边坚持不让寸土,这在朝廷自然是无所谓,可是这对魏军弟兄无法交代,此事应当如何处理为好?”

    虞璇玑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开朗一些,她深深低下头,嗫嚅着说:“这次的东西我没收,但是如果下次是我很想要的东西,我很怕我就会收下了……”

    王亭奏见李千里责他,出言抗辩:“中书相公,田太尉事,标下有督军不严之责,但是他不得军心是事实,放不下魏冀世仇也是有目共睹,那日三军哗变,标下也是不得不为,否则下一个死的便是标下,事已至此,相公责我不肯退让,却怎知我若轻让疆土,兵变立时而生,成德军中有意为帅者,可不只我一人哪!”

    “差点就脏了……”她低声对自己说。

    “如果是照我的看法,没拒绝是很没用。”李千里老实地说,不讶异地看见她的肩膀垮得更低,像是再多说一句就会缩成一球似的,他微微一笑:“不过按着你太老师的看法,没收不坏章法,没拒不坏人情,他会说你真有慧根。”

    “这样就行了。”虞璇玑将木头接过来,一直一横,两槽相对,往下一扣,成了稳固的十字。

    “副帅是魏博人,怎地对魏军的事这般冷淡?下官也不过是想拜托副帅玉趾稍移,到成德王兵马使那里,请他稍让一些而已。”

    梁国里,还有多少待圆的、已碎的梦?那些书生笔下山河,或巍峨或秀丽或丰饶或荒凉,却很少有人站在河北平莽荒野中,去理解、去体谅武人的心情。田敦礼站在望楼上,足下江山万里生,他却感觉到这世界的辽阔与残酷,一个人从出生到长成,至少需要十五六年,死亡却只是一刀砍下的瞬间,快得连眨眼都来不及。深州一役,不管攻打或守卫的,都说自己是因为爱乡爱土而战,到头来,却将故园化作一片焦土,河北子弟葬身于此,不甘的怨血渗入土中,是不是玷污了土地呢?恨血千年土中碧,若是如此,千年后,这里大约会跟蓝田一样满地生玉,到那时,是不是又有更多的人血染此地,为的是夺取玉矿?

    “虞监察所言即是,我心亦同。”

    “有个茶喝就好了,哪里敢挑三拣四?”虞璇玑接过茶来,低头像是闻茶,遮掩住警觉的眼神,他连她喝什么茶都知道?她喝了一口,茶里隐隐有股霉味,不过入口有种甘味:“这倒是没喝过的茶,味道很特别。”

    田敦礼低吟,夕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营中灯火通明,深州城上也点起了火把,郁沉沉的夜色中,逐一亮起繁星,远处的万人冢上,几丛幽幽鬼火闪着昏惨惨的光,生死有命阴阳难通,田敦礼走下望楼,看见虞璇玑从大帐中出来,脚步十分轻快,田敦礼不禁微笑,至少,在这一地悲剧中,还有一对良缘得谐,人生多错迕,他没有握住她的手,却有另一人能与她同舟共济,人生际遇当真奇妙得不可思议。她会成为什么样的官员呢?在梁国的盛世表象下,她又能成为什么样的官呢?

    到那时,应该没有人记得他了……田敦礼自嘲地一笑,不过人生大多如此,栽种与收割的,往往不是同一人,一个家族靠着血缘可以无限延长,若不能舍弃自己眼前的小利,就不能为家门建立更长远的利益,梁国诸多名门,也多是靠了先人余荫而有今日,田家三百年魏博基业,到了他手上,必须做出取舍了。

    “我是何人?虽然都称我副帅,但是不过是个都知兵马使而已,号令魏军尚可,去跟成德那边讲话,好比妾妇与邻家夫人言语,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噌’地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见李千里手中长剑盈盈如秋水,冷飕飕地贴到幽帅护裆之下,淡淡地说:“再提钱,我就骟了你。”

    “我其实十六七年前就喜欢你了……”李千里一时忘我,终于说溜了嘴,见虞璇玑看他,连忙说:“那时你父亲嫌我官卑,怕你有危险,所以不肯允婚。”

    “有劳有劳。”虞璇玑连声有劳,连忙辞出来,出了史诚视线能及,才松了口气。她看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往手背上打了一下:“笨手!差点就收受贿赂了!笨手!”

    王亭奏闻言,低头想了想,默默起身,走到李千里座前,当胸平手深揖到地:“相公救我。”

    “不是吧?你这是想继续当中书令吧?”裴招抚一对三角眼精光四射,直刺李千里:“你野心不小啊!”

    满帐金紫、一团戾气……虞璇玑心想,她与董监察都是一身青衫坐在右侧的下首,盯紧朝廷与藩镇的人,而大帅们人人身穿甲胄,就连裴招抚都看得出袍下有护身甲,有李千里没有穿甲。几个小卒上来,一人奉了一碗茶,却讲不到三句话,卢龙节帅就翻案而起:“谈什么鸟?谈来谈去都他娘谈魏博!李千里!你把老子放哪去?”

    “那也不至于这样生疏吧?”

    “嗯……”李千里摸摸下巴,似乎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

    “我们家……”虞璇玑喃喃地说。

    “行伍出身,难免粗疏啊,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史诚将茶碗推与虞璇玑,又把那锦盒盖好,放在两人中间:“为军从戎,没有品茶的雅兴,可惜了这盒好茶,不如借花献佛,送与虞监察喝着玩吧!”

    “相公,我早就想放了他,但是成德官将恨他据城不出,又哄骗深州人说我们不义,这是让成德人窝里反,众官将都说了,不破深州誓不为人,我若放他,下场只怕比老牛还惨哪!”

    “告诉你一件事,保证下次遇到这种事会毫不犹豫地不收。”李千里自信地说,虞璇玑抬头看他,那样子像个闻到食物味道的小兽,李千里怦然心动,却还是用理智压下直接把她抓进帐内的玫瑰色幻想,低声说:“别人要送你喜欢的东西,你别收,回来与我说了。他送你什么,我不但照送,还加码。”

    “还不是这里有一大堆旷男,想亲近点都怕被人用目光射死啊……”虞璇玑小小声地抱怨着。

    “虞监察,请坐。”史诚不慌不忙地收了刀,从茶吊子上取了热水,拿过一个粗陶茶碗,丢进几撮黑末冲开:“行军中,只带得这等劣茶,比不得虞监察素常喝惯的阳羡茶,请将就吧。”

    “那怎么像仇人似的?”

    史诚这才放心,也起身拱手:“王兵马使的事,就在我身上了,虞监察尽管放心。”

    不可思议啊……李千里暗自惊叹,她已经跟他两年前以为的人不同了,他凝视着她,看见那双端丽的眸子闪闪发亮,像一只将要飞翔的家鸽,飞得再远,眼里都还有一条路,通往他的方向……她是真的心里有了他。

    “混帐!中书令算个鸟?休要在此啰唆,幽冀二镇比照当初给老田的承诺,一镇二百万贯拿来!我老朱保证,河北三年太平!”幽帅年近五十,出身卢龙武门,朱家也曾是卢龙世代相传的节帅,祖上便是四十年前奉天之乱把女皇赶出西京的朱太尉,不过传到他时已经没落。这位幽帅从小校往上爬,好不容易才赶跑前一位朝廷任命的节帅,朝廷调昭义节帅来接任,昭义节帅却畏他兵强,走到半途就跑回去,朝廷无奈,只得授他节钺。于是气焰更张,前不久才趁着登基一甲子,与朝廷勒索了三十万匹丝绸,此番与成德勾结后,更曾攻击忠于朝廷的义武镇,好在义武节帅也是个强者,才没让他占得便宜。

    “诺。”虞璇玑应了一声,却见李千里看了董监察一眼,董监察便拉了虞璇玑的衣角一下,右手在左手背上平滑而过,虞璇玑眯了眯眼睛,侧头一想,连忙说:“禀相公,河北民风心直口快,判官虽然言语无礼,但应无犯上之心,再说,若是弹劾判官,幽帅身为长官,恐怕也要连坐,幽镇防驭北疆、幽帅国之栋梁,实在不该因判官无心之言自毁干城,求相公从轻发落,略施薄惩也就是了。”

    什么女将威风,都是假的!什么巾帼英豪,也都是骗人的!一想到这些人的背后,或是老母倚门相望、或是弱妻深夜相思、或是稚女天真相问,哪个女人下得了手?夜里本就微凉,但是在此时却透出阴森森的鬼气,虞璇玑坐在自己帐中,微微发抖,她本就怕黑、怕鬼,却不能不来,因为她是河北道监察,在这种重要的时刻,身为御史,就要担负起女皇耳目的工作,所以她与董监察都必须紧盯着与会的所有人。

    “那就得看你的了,我是魏帅,我说话,朝廷觉得是私心,成德觉得我占他们便宜。你说话,朝廷觉得你是自己人,成德觉得你多少代表朝廷的看法,趁着王亭奏还没摸清你的底细,今日会议,你一定要帮我。”田敦礼倒是干脆爽利,大大方方地讨人情。

    却见得不远处,田敦礼背着手走过,他登上望楼,极目远望,此时已近黄昏,西边的天空一片金红,血色的夕阳被刺了一刀似地,染得半边天空都是红的,红光照在地上,像是满地血迹,映着深州城外一片残破,更显出诡异的哀伤。大营里已升起炊烟,也燃起了灯火,明晃晃地透出人气来,而栅栏之外,恍如鬼域,一线之隔便是生死,将军百战声名裂,貂锦八千丧胡尘,人命在此处贱如蝼蚁,也如蝼蚁一般顽固坚韧地生存着,很难想象,数十里外的别处城池里,还有人能安然与家人吃一顿晚饭,在此处想着一家团聚,遥远地像一场梦。

    “你说得我都脸红了。”

    “废话,要是这里没有旁人,我也想卷在一起啊……”

    “忙是一定会帮的,不过我要去跟你们家兵马使讨论一下,我看他跟王亭奏一定有暗盘,不把他的底摸清,还真不好说。”虞璇玑说,接着就到史诚帐中去,却见史诚正在拭刀,一双鹰目饮隐有着一抹蓝色,痴迷地擦着刀,忽而警觉有人,长刀直指,虞璇玑连忙笑着说:“下官有事要与副帅商量。”

    “告诉他。”

    “这事不能再拖,深州的事,我一离开就要办妥,田太尉的事,我回到东都时要看到消息,至于你跟史诚,随便你们怎么做,我都没意见。”李千里下了结论,薄唇勾起一抹不太和蔼的微笑:“不过,要求你们做这些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什么时候你与史诚把请罪表递到东都,我就什么时候请授节钺,我是一点都不急,看你手脚快不快了。”

    虞璇玑缩在他肩窝,一拳捶向他肚腹,咬牙说:“我都老得快不能生了,你这混帐才出现!”

    “两块都平的怎么可能扣在一起?”

    “老元戎说得是。”李千里点头。

    她凝视着他十分阳刚的脸,尽管李千里说要嫁给她,她心中却不曾将他视为妻子,她从来不是那种与男人争强斗胜的女人,也不打算变成个男人,这么多年的寂寞与冷落,每当夜间扪心自问,她仍然期待有一个值得她寄托满腔柔情的丈夫,不管到底在程序上是谁嫁给谁,她都想做他的妻子而非丈夫,因为妻子尽可以在丈夫身边小鸟依人,享受偶尔不用负责任的放纵。但是同样身为官员,她惊觉自己不能依附于李千里羽翼下,总有一天,她的仕途若不是与他分道扬镳,就是追随着他,不管她走向哪一条路,‘李千里’都会是压在宦途上的一座大山。

    裴招抚却看向他,评估似地说:“秋霜,你今日真让老夫刮目相看哪!”

    “虞监察是朝廷的人,与朝廷无干的事,自然与虞监察无涉。”

    田敦礼也推了一把,眼风一瞟,史诚与魏博在场官将也连忙附和,最后连裴招抚与成德镇诸人也不得不跟着求情。见这台阶铺得够有面子了,李千里才慢吞吞地挥退兵卒:“既是诸君求情,我也不好扫大家的脸,但是此人言语轻狂,不可不教训!来人,把判官扠出帐去!”

    “好!有这等抱负这等手段,下一代又有谁能与你比肩?”裴招抚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抚膝感叹:“廉颇老矣,若是能年轻个三十岁,老夫必能与你争个高下。”

    “横竖我现在没有女人的事要忙,问一下男人的事,不为过吧?”虞璇玑死绷着脸上的微笑,这家伙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杂胡行商都喝这个,全是贩茶时碎落的茶末子,挤在一块阴干,轻便好带又不浪费。”

    “相公妙计!”王亭奏眼光一亮,拍胸应了:“此事,标下必为相公办妥。”

    “我心亦然。”李千里在她耳边说,整整三十九年,他终于有了豪无缺憾的纯粹感情:“璇玑,你让我等得人都老了。”

    “要不你以为我们会怎样?不见面就像得了绝症快要归西、一见面就像发|情似的恨不能卷在一起?拜托,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虞璇玑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虞璇玑本待收下,到手的礼物哪有不收的呢?不过她刚要应承,又缩回手,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啊!我忘了李相公要问我话呢!糟糕糟糕,等下又要与王兵马使谈事了,我要迟了就死定了啦!还有,本来上次会议时说了时间可能会稍后,不过李相公早上又说照原定时间,副帅,能不能劳你驾,帮我与王兵马使说一声?”

    李千里颔首,手指拂着短须,像是一边思考一边说:“最后一事比较难办,那就是魏博那边还得安抚,魏军垂涎冀州已久,眼下占了不肯松手,但是成德也不愿寸土相让。这件事,你与史诚谈好就好,他压得住魏博,看你这边如何,与他谈妥也就是了,此事与朝廷无关,也最好与朝廷无关,我没看见没听见,若有什么事,我也两不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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