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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魏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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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心烦,孟浪了。”

    闻此言,在场另外三人都瞪大了眼,虞璇玑更是错愕,她目前只知道朝廷要动河东、义成、忠武三镇先救成德与魏博交界的深州城,却不知道何处来的十五万大军。

    “我已清查过东都粮钱,资助成德军事可以,待我明日驿传禀明陛下,当发粮钱送往魏博。”李千里倒是难得爽快一回。

    “他没在南陵当过官,怎会识得妳?”李千里追问。

    “他与南陵毫无地缘,怎会旅游到那里去?”

    那一盏颤危危的灯在深潭一般的黑暗中逐渐远去,虞璇玑站在堂阶上,恍似当年送他坐船离开南陵,那时她心中也是一样的彷徨,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去何方,只是此时却多了一种兵祸将至的危机感,看来他也一样没有把握,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忧虑地望着那盏灯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那田敦礼看来与李千里差不多岁数,同样蓄着连腮短须,肤色黝黑,两道长眉斜入发鬓,一双澄澈有神的眼睛,此时见了虞璇玑,也露出诧异之色。

    李千里被她梗得一噎,见她眉宇带愁,又想到刚才田敦礼看她的眼神与话语,明知道她的情史最好不要过问,却还是忍不住嘴贱了:“他是一方节帅,妳是朝廷命官,自然不宜……”

    “中书相公明鉴,下官本欲丁父忧三年,然陛下五日前玉趾亲降,将魏博诸事交付下官,我田氏身受陛下大恩,不解君父之忧非人也,只得勉强应成了……”田敦礼苦笑了一下,除了无襕紫袍、一双比文官粗很多的大手与腰间那柄磨损处处的宽背大剑外,几乎看不出他是河北三镇出身。

    李千里说到此处,脸上强装没事,心中却是羞愧得要死……这事也是他接了中书令后,前中书令才支支吾吾告诉他的,听完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去想掐死前中书令……宰相会议上只说让裴节帅任招抚使,他本想裴节帅德高望重、足智多谋,却没想到陛下竟会派出羽林军助阵,而且不用老将领军用了个吹牛皮的白痴,他从兵部探子那边听闻羽林军全灭后,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么大一个楼子,要怎么收拾哪?不过,身在中书令这当家人的位置,就不得不做一回恶水缸,前任做的蠢事也都要概括承受,既要田敦礼担这个重责,也只得据实以告。

    啧啧啧……在旁边回廊观看发展的燕寒云忍不住摇头,这慢吞吞的郎君哪……站得那么近,都快贴到她背上了,为什么不赶快从后抱住她,做个嘴打横抱起来放到榻上,明天起来就可以恭喜夫人怀了一个小郎君了嘛!一个慢吞吞一个羞答答,何年何月得偿所望哪?

    李千里听得虞田二人在南陵相识,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回过头又对田敦礼说:“出京前还听得宫中消息言道,大帅退回主父奠仪,千里还担心不知魏帅一事如何处理,却不想足下竟早一步出京,也不见节钺,不知为何?”

    不做官,还能做夫人哪……李千里看着她,心中默默帮她补上一条出路,却不知她脸上为何带着红晕,不过,红扑扑的脸颊真令人想啾一口……

    比田彭二人更常接触李千里的虞璇玑更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老师怎么忽地转了性子?还以为他会端着个中书令的臭架子压着田敦礼去打仗,却没想到他还会来个软招?正在寻思间,见田敦礼连忙扶起李千里:“中书相公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那时在南陵,他明明不叫田敦礼……虞璇玑心想,拿出随身的册叶,稍稍对了一下田敦礼的经历,前任河北监察累积下来的数据显示,他虽是田鸿政的第三子,却最受其父器重,十余岁便劝其父与朝廷搭上线,而后又助父取得魏博节帅之位,二十岁起,朝廷几次以魏博镇为主力攻打成德卢龙淄青等镇,田敦礼若不是随父出征便是亲自挂帅,可说战功彪炳。不到三十岁,便入朝为左金吾卫将军,当年转往南陵,大约就是赴任前的长假了……虞璇玑想到此处,又看了田敦礼一眼,那时他没有穿官服,却没想到他就是田少帅……而后与其父同日分授成德、河阳节度使,半年前才刚转授陉原节度使……

    等虞璇玑换上绿袍帕头,一身官人打扮,匆匆赶回正堂时,却见得正堂庭前空无一人,廊下只有燕寒云背手而立,她赶上几步,正要询问状况,燕寒云却示意她噤声,敲了敲门,听得里面应声后才进去禀报:“郎君,虞官人来了。”

    “不过,御史台能尽量把朝中的脏东西剔掉。”虞璇玑忽然笑了,她微侧过头往上看,李千里拍了拍她的头:“脏东西今天只有一点,明天就是一片,徒儿啊,把眼睛放亮一点,看准了,狠狠地照屁股上一踹,又解气又算做功德,别心软。”

    “大梁律规定官人不能旅游吗?”

    李千里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先是一怔,看着她负气的表情,他琢磨片刻才呐呐地说:“妳不要我问,那我就不问,只要妳知道我无心伤妳,也就是了。”

    “曾于南陵有幸一见。”田敦礼侧脸回答,直起身拱手为礼,一派落落大方:“南陵一别已有十年,且喜虞官人荣任里行,愿虞官人青云直上,一路顺遂。”

    李千里从堂内发话,一副田敦礼是他养的狗似的,燕寒云应了一声,走出堂外,他的表情变得冷酷而刚硬,牺牲谁都可以,只有郎君不能垮,他望着前堂明亮的几个灯笼,一走出二门的阴影,他微笑着拱手:“田少帅,郎君有请。”

    虞璇玑揉了揉眉心,这个好斗的个性不改,任谁都想挖个坑埋了他啊!庭阶上一阵寒气直透脚底,她低头去看,却是结冰的夜露,抬头望天,月至正中,干净的月牙映得银河蜿蜒如带,天象如此平稳,人间却干戈将起,什么时候,朝廷才能干净得像这片夜空一般?

    “宁愿妳发一顿脾气,好过摆臭脸。”

    “阿云,去叫田敦礼进来。”

    田敦礼的表情十分复杂,那彭刺史又插了几句话打圆场后,两人便告辞了,李虞师生送他们出去,田敦礼又忧心忡忡地对李千里说:“虞官人虽是相公高足,才华敏捷,下官也是熟知的,但是军前向来忌讳女子,战乱之中,女身多有不便,虞官人又不会武,只怕被误认为官家眷属,给乱军夺了去,河北监察还是另选男子才好。”

    “去……说得容易,不做官我还能做什么啊?”虞璇玑眯了眯眼睛,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的李千里,却发现他竟难得地微笑了,想起天门街上的事,她在心中轻斥了一声……你这死鬼,有话就说,总是这么装神弄鬼的,真憋死人……

    彭刺史听到此处,面露赞成之色,虞璇玑则是暗惊老师竟有如此口才,煽风点火借刀杀人,把这件棘手事说得一副很好解决的样子,再看田敦礼,却仍郁郁不乐,十分勉强地说:“灭成德绝非易事,除非朝廷供应所需,且尽快合兵于裴招抚之下,方能保证以优势兵力一举攻破,否则,就是魏博倾巢而出,只怕也只能打个平手,下官年资尚浅,能否驱使魏博兵将,也还在知与未知之间,相公托付,下官尽力便是……”

    “要真有那一天,为师肯定帮妳把那人踹更远些。”

    “不宜睡到他榻上去?”虞璇玑森冷地堵了一句,她最恨这种吃醋拈酸的话,总让她想起前夫对她的冷嘲热讽,她心头一阵撕裂似的痛楚,像是不小心扯破了旧伤似的:“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不放心女人?总觉得女人一见其它有权有势甚至只要有色的男人就会投怀送抱?难道在你眼里,我就真这么下贱吗?”

    虞璇玑没有说话,也不觉得生气,毕竟田敦礼说的是实情,只是她不免有种矮了一等的感觉。李千里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才点头说:“我心亦同,只世台内人事目前不宜轻动,先去了东都,若寻着合适的人,便会送小徒回京,若非必要,也不会让她亲履河北。”

    “只要有人,是干净不了的。”

    “我知道……”

    “我在想,什么时候,朝廷像今晚的天空那么干净?”

    李千里何等敏锐,见此情,便问:“大帅识得小徒吗?”

    “我怎么知道。”虞璇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见他还要追问,就说:“老师还是担心河北就好,这种陈谷子烂芝麻何必追问?”

    田敦礼皱着眉,忧心忡忡地看着李千里:“另外,下官想知道,朝廷发往成德的军队到底还有哪几处?能否合兵合击,毕竟魏博兵马加上我田家亲兵不过五万,还要留下守城的,能发往成德不过四万以下,成德也差不多这个数目,以一对一只怕不敌那狡诈的王亭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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