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行情

    晓维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说：“你嘛，你表里如一。”

    李鹤的表现也没什么反常，只是有好几回捂着头抱怨：“昨晚喝的那酒后劲太大，头痛了一整夜还不够，现在还不好。”

    这两人打打闹闹地滚到了床上。

    她的心理治疗就这样渐渐地被她自己排斥进而不了了之。

    “林晓维偏挑了你最忙最烦的时候提离婚。原来无论看起来多知性温柔的女人，折腾起来都挺厉害的。所以我还是打消娶个女人当老婆的念头吧。”周安巧说。

    “我最近见过他好几回，任何时候都给人留足面子，是气度涵养俱佳的人。”回去的车上，李鹤提到了周然，“这样的人……你真不是在赌气？”

    男声说：“要这个做什么？我不吃生姜。”

    又过几日，晓维又在公司加班到快八点，一下班便外出有应酬的李鹤意外地出现在她前面，手中提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和稀粥：“就知道你还没回家，而且肯定没吃饭。”

    同是这个夜晚，一轮圆月已上中天，晓维席地而坐，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身边已经空了几个啤酒罐。屋里飘着若隐若现的旋律，低到几不可闻。那是一支老歌，女歌手唱着“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看得再仔细一点。……这一次你看到什么了？”

    晓维正饿着，道谢后开始就餐。李鹤却没有走的打算，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支着下巴翻着报纸。

    林晓维约见律师讨论离婚进展，崔律师说：“如果判决对你不利，你可以上诉，也可以六个月后再起诉。二次起诉的离婚判决可能性非常大。”

    嘉宾甲和嘉宾乙齐指着周然说：“问他。他今天一共没说几句话。”

    “对不起，我数学不好。你觉得，婚姻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乙乙无视周然的婉拒，再问一遍。

    “哎，等等。”李鹤阻止她收线，却又不说话。晓维等了很久，话筒那端的李鹤才犹犹豫豫地说：“林晓维，你没感觉到吗？我很喜欢你。”

    此时，躲他许久的晓维竟不知要如何应对，待周然走近，本能地把头一扭，不去看他。周然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绵长的呼吸近在她的耳畔，他似在无声地叹息。晓维把脸扭得更偏一些，只觉今晚的圆月太过明亮有些刺眼。

    “证人？证明什么？”

    乙乙迅速恢复成惯常的那副玩世不恭状：“好不好玩？”

    晓维何其敏感，立即想起当时自己说这话时的情形，以及那天晚上李鹤含含糊糊的表白。虽然在那之后他们再没提及此事，但彼此心知肚明。晓维顿时有些窘，自嘲道：“你这样子好像很希望我立即打包走人。”

    晓维气道：“现在你又这样讲。之前你可是坚决站在他那边劝我不要离的，前几天你还建议我撤诉改私下解决。”

    “你的话真多。”

    晓维啼笑皆非：“我挂了啊。”

    他喝多了酒口齿就不够清晰，晓维听得很想笑，忍不住吐槽自己：“像我这样的女人，青春不再，梦想不再，婚姻失败，又没儿女，如果再不从工作中找点存在感，那可真是没活路了。”

    晓维加倍地投入工作。她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很杂又常有临时性的任务，但她总是连夜加班把任务早早上交，又常常做一些计划之外的创新。这种强迫症式的工作带来的好处就是，她忙忙碌碌得没有时间去纠结思考，甚至顾不上失眠了。

    十九：没有的事。

    月色迷人，而她的生命却在以最无聊的方式一点点地消耗，晓维涌出几许伤怀自怜的情绪，却说不清究竟要怪谁。

    李鹤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一隅的沉默：“原来你在这儿，怎么不接手机？我找了你半天。其他人都走了，车已经在楼下，我送你回去。”说完这话他才发现晓维身旁还有一个人。

    “我见过离婚的庭审现场。我真希望你不要去经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说，你就不能装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吗？”

    她当初迸发出的那些勇气，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点地消耗磨损。

    “跟我说实话吧沈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晓维又换了几个频道，最终还是换回来。她决心不要再被周然左右了心情，她要自己掌控自己。何况以后当周然成为她的前夫时，她总不成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要跑掉，她得从现在就开始适应。

    “……这么幼稚？好的，没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好吧，是宫殿。你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上前，打开门……”

    但事情就是这样无巧不成书。他们吃着饭，听得服务员脆生生地喊：“欢迎光临！”

    “好像葬礼。”

    周然到底收到了晓维的起诉书。他说服了律师朋友周安巧作他的代理人：“你知道我很讨厌讲故事，尤其讨厌对不熟的人讲自己的私事。而你对我和晓维都熟悉，并且了解我俩的过往。”

    “不好玩，很吓人。”

    周安巧“切”了一声：“没什么幽默细胞的人突然变幽默，是最没意思的了。”

    “周围饭店这么多，现在已经两点了。又不是拍电影，哪会那么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私下解决了大半年也没效果，所以才这样的。我没去过庭审现场，不过想来是有些头痛。你说的倒也是，有些事情私底下说说还好，可当着陌生人的面去讲，的确难堪。”

    晓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已认识数年但依然陌生的网友“十一”聊着天，她自己的网名则叫作“十九”。网名相像是他们认识的原因。

    店里有椅子拖动的声音，他们坐的位置离他俩似乎不近，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清楚。

    男声说：“没事，一会儿回办公室换套衣服就是。你没淋湿就好，你感冒才刚好。”

    周然淡定地说：“你刚才说只有两个问题。”

    乙乙正了正神色，转向周然：“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好了。周先生，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这个品牌的培训课程很有名气，结业证书相当于某种业内资质。人力资源经理对李鹤抱怨：“这根本就是公然挖角。林晓维学完之后如果还愿意回来，那她也太傻了。”

    第二天，沈沉在餐桌上板着脸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吓死人。”

    晓维说：“你刚才不该把伞全让给我。看你现在后背湿透了。”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便乌云翻墨，大雨倾盆，转瞬间路面已积了很深的水。

    “总之，你们这些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闹到离婚的，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深夜，丁乙乙梦见自己在法庭上为晓维作证。她望着法庭的巨大徽标以及原告被告席上自己的两位朋友，大脑空白，心中慌乱，自己也不知道都讲了些什么。她梦里的空间在迷迷糊糊之间晃动、扭曲，不知何时她作证的对象已经换成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的面容也随着空间渐渐扭曲。

    新医生姓胡，据说擅长催眠治疗。

    “这是神圣的颜色，有什么不对吗？”

    丁乙乙问晓维：“你那事怎么样了啊？”

    “那天长地久呢？”

    李鹤不太擅长表达，但晓维能够体会他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她很感激。

    “我没乱说，我挣扎很久了。我知道我挺过分的，你来我这儿没多久我就很希望你夫妻关系不要太好，后来你说要离婚，我忍不住地高兴。”

    节目一开始晓维就吃了一惊。这一期同时出现的三位嘉宾大大出乎晓维的意料。其中两位她眼熟，似乎曾经与他们一起吃过饭。另一位就更熟了，竟然是周然！

    乙乙辩解：“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我又没说不支持你。若换作是我，如果铁了心想离，我会天天折腾到他不得不离，如果我不想离，我就既往不咎重新过日子，就算他想离我也会让他离不成。瞧，这才叫不为难自己。”

    周末的傍晚，沈沉约乙乙：“我们约会吧？”

    “你的反应能说明很多问题，天上的乌云，虚无的宫殿，还有你又回到原点……”

    “这个我信。”

    “不用，不用。”李鹤推辞得很坚决，“早点走吧。回家后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

    十一：看不出来。你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忧伤与失意的味道。

    几分钟后，晓维再打开页面，删掉自己那段话，只保留了图片。即使只是一个网络ID，她也不愿被人窥探到内心。

    她又变成哀怨柔弱的女子口吻：“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把女儿带走！”

    晓维看着自己那枚孤零零的耳环。她最近记性不好，有时手里拿着药瓶搞不清究竟是正打算吃药，还是已经吃过了，又有时手里捏着电话听筒竟忘记为了什么事要打给谁，所以耳环莫名其妙少了一只却没有立即发觉，然后再也找不见，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那副珍珠耳环不算贵，以前是一串手链，后来链断珠散，只剩下两颗，便改作耳环。如今这些珠子从初的满满一串只剩下一粒，就好像她的生活，起初愿望多多，渐渐地渴求越来越少，那些她曾经珍惜过的东西，总在不小心或者不经意间就失去，待到察觉为时已晚，最后，终于还是要独自一人了。这征兆来得太及时。

    “证明我早在多年前已经对我的婚姻意冷心灰，萌生去意。我最近看过资料，这种证据要比出轨什么的更有说服力，因为出轨取证不易，又不能充分证明夫妻感情已断，只是徒给人增笑柄给自己添尴尬让彼此的颜面尽失罢了。乙乙，即使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仍然希望我俩能够好聚好散。”

    “你是不是有些想念沈沉了？既然‘无事可做’，他回不来你可以去看他呀。”

    晓维一言未发，朝他微颔一下头转身走了。李鹤也顺理成章地随晓维一起离开。

    周安巧也给周然普及知识：“总之你要记住一件事，你爱林晓维，非常爱，你一定得让法官们相信这一点，其他的都是浮云，感情有没有真的破裂才是法官的最终判定标准。别把你波澜不惊的那一套拿到法庭上，到时你一脸不在乎，她的态度再坚决点，法官的同情票立即就到她那儿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周然低声对电话那端说：“有点事，一会儿再打。”然后一步步走过来。

    “不是城堡，是宫殿。”

    等待离婚审判的过程比林晓维想像中的磨人。

    崔律师：“林女士，你得告诉我促使你决意离婚的真正原因。家庭暴力？第三者？性生活不和谐？其他让你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只是凭着职业直觉认为，像你这样传统温柔型的女子，不会仅仅为了‘感情不合’这样简单的原因就走上起诉离婚这条路……不要对我有所隐瞒，现在和将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争取更多的利益。”

    过了半晌，一位女客说：“一碗牛肉面，一碗清汤面，红油笋片和酱黄瓜。”然后她又轻声问，“还要别的吗？”原来他们是两个人。

    乙乙对此事的反应与晓维截然不同：“去，当然要去了。你这种性格不好，想前想后想别人，结果最后就是为难你自己。要不怎么会现在还离不成婚呢？”

    “我做老板的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之前还说要从事业里找存在感的，转眼之间又没上进心了。”

    而且世界也实在太小，这种场合里晓维也偶尔会遇上周然。那晚席上几名男士修养欠佳，当着晓维的面连连讲荤段子，言语时时轻佻，还勉强她多喝了不少酒。晓维心里厌恶，借着接电话的机会去露台透气。

    晓维把食物收拾完毕继续工作，但被人这样陪伴总不自在，没多久就整理好了东西起身说：“我得回去了。”想了想又说，“你不能开车吧？我送你？”

    丁乙乙这次没躲在桌子底下，而是光脚站在书桌上，披散着头发作着角色扮演。

    此时周安巧开车载着周然走在路上，他正要与周然一起去处理一桩纠纷。道路与任何一个工作日一样拥堵不堪，走走停停。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以前对你难道很差吗？”

    “还是什么都没有。连宫殿的墙都没了，我又回到了沙滩上。”

    “那是她老板。”周然平静地陈述。

    “我和他们不同，我不是让你帮我解除婚姻，而是请你帮我保住婚姻。”

    “我如果愿意等那么久，直接等到两年分居期满就是了。”晓维对于这种离婚判决的不确定性感到很窝火。

    “你走下船。你现在躺在白色沙滩上，你的头顶上飘过几朵洁白的云……”

    他们把车停到商业区的停车场，走进一家门面漂亮的面馆。两人寻了一处最里面的靠窗又有挡板的包间坐下。这时已近两点，面馆里人很少了。窗外大雨仍未停歇，天色黑得像黄昏。周然突然说：“晓维现在就在这栋楼里上班。”

    十九：刚好相反，今天心情很不错。

    “怎么会没存在感？怎么没有？”李鹤嘟嘟囔囔像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特别有存在感。”

    “正在等法院的庭审安排。到时候你愿意做我的证人吗？”

    “我晕船，船晃得我想吐。”

    “不需要敲门吗？”

    “你又重新躺在沙滩上……”胡医生用诱哄小孩子入眠的口气说。

    “早跟你说过，睡觉前别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突然对妻子好，非奸即盗。”

    晓维没直接回家，而是在公寓附近的超市里采购了不少用品，正排队等着结账，李鹤打来电话：“还没到吗？”

    “你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城堡，就像你在童话故事中看到的那样……”

    “没偏激，是真的。沈沉的思维方式其实很西化。你也知道所谓的西方式喜欢就是，喜欢你那就是纯粹的真的喜欢，所以靠过来，留下来；但是当不喜欢你的时候那也绝对是真的不喜欢，所以不要你，要离开。我又不是傻子，我才不冒这种险。……不过有句话你说的对，我的确可以去找沈沉。哎哟，我还有事，走了走了……”丁乙乙神神叨叨地走了。

    她打开日志页，一字字地敲：“当年有位女同学，暗恋一个男同学数年，终于等到那男同学的告白，她却吓跑了。以前不能理解，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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