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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个人的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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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维换上一副温和的笑颜面对李忆绯,表情转得太快,险些抽筋。她戴上耳机,满心恼火又不能当着小姑娘的面发作,只能嗯嗯啊啊地对着电话敷衍应付。

    晓维朝他点一下头,沉默地跟着周然向他的办公室进发。到了门口,周然很有风度地打开门,作了个邀请手势,将一大一小两位女士迎到室内。

    晓维与李忆绯出发了。路上难得地车流顺畅,晓维想起昨晚的顾虑,不禁暗笑自己太过杞人忧天。

    说话的这一会儿时间,晓维已经把蜂蜜奶调好了递给周然。周然道谢,边喝边观察这间客厅。装饰风格与家里差不多,虽然是新的家具新的窗帘新的桌布,但色调款式都是晓维喜欢的那几种,就像把家里的某间屋子整体搬过来一样。

    听众:乙乙,你看“婚恋”这个词,“婚”字在前,“恋”字在后,是指先结婚后恋爱的意思吗?是不是搞反了?

    电梯缓缓上升,“叮当”一声停下来,门打开时,周然站在电梯外等候。

    “不用脱,进来就成了,地面不干净。”

    这理由要多充分有多充分,晓维若是拒绝就太像小人了。

    林晓维直直地看他。

    就像要印证她没杞人忧天似的,晓维刚在红色信号灯前停下车,她的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来话人:周然。

    路上依然很拥堵,但周然的开车技巧显然比她好多了,轻轻松松突破重围。当周然把车开进加油站,下车去加油时,晓维终于有了与忆绯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末,晓维和一班同事在公司为一个展会加班,老板李鹤也全程陪同。过了中午,李鹤把女儿忆绯也接到公司,因为这位小朋友下午的美术补习课临时取消了。

    “我今晚在你住的那附近有饭局,水景饭店,就在你对面。”

    “别理他,他打错了。这人总打错电话。”晓维在心中忏悔,罪过罪过,对着这样天真的孩子说谎。

    “你自己收拾房间?不请钟点工?”

    这一日天公作美,晴空淡云,微风习习。晓维准时到达李鹤家楼下时,那对父女已经在等她。

    忆绯小朋友还随身带着个本子,认真抄下每种动植物的中英文名,有时还要抄下一些简介中的字句。

    一个一分钟,两个一分钟……好多个一分钟过去了,她睡得比方才更香了。周然在车外远远地站着,像在看热闹。

    周然晃晃已经捏在手中的车钥匙:“公司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也打算走。”

    “绯绯,我们去得再晚一点,动物们就要回房子里睡午觉了。”晓维柔着口气哄劝。

    晓维拿了一盒薯片递给他。当周然撕开包装后,她突然说:“等一等。”又抽了一张湿纸巾给他,让他先把手擦净。

    “9月19号。”

    晚上,晓维仔细查看天气预报,查了好几个版本;认真研究网友们在论坛上关于动物园的讨论,比如,哪里有危险,哪里最有趣;她还去超市买了一大包零食饮料和水果,一一洗净后放进背包里,她连食品包装袋子与饮料瓶子都用洗涤剂与水仔细冲洗。

    “七点半。”现在才六点半。

    周然和晓维同时说。

    晓维伸手接过来,手上重量猛地一沉,幸好又被周然及时借了一点力托住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周叔叔聪明!”忆绯跳起来拍着手说,把已经抄了一半的本子塞回口袋里。

    “我在。”

    周然仍然无话可说,他的手渐渐放松,慢慢滑下,碰到晓维的手,他捏住晓维的手指,而她没有甩开。

    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周然也抬头看向她,然后把报纸一折,丢放在椅子上,起身走过来。

    到停车场取车时,周然对晓维说:“你能开这辆车吗?”

    “周然,你一下子这么热心肠,我不适应。”

    现在,晓维所处的这个空间里,除了孔雀的吟鸣声,孩子们的叽喳声之外,还多了周然吃薯片的咔嚓声。换作以前她会想笑,可是现在,她觉得太诡异了。

    “你一个人能把她抱上楼?”周然问。晓维搬不动一袋大米,他是知道的。

    “爸爸一会儿去给你买动物世界的碟片和动物图画书……”

    晓维打开背包找出水,递给周然一瓶,又走到李忆绯旁边递给她一瓶。她坐在那里,一时有些无聊,把包翻来翻去找她先前放进去的一本杂志。包里全是她买的零食,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书。

    周然问:“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你看起来又瘦了。”

    这两人作为成年人对这样的场景没多大的兴致,但也毕竟是很多年没逛过动物园的人了,一时也看得发呆。

    “就是演小龙女的那人,我还以为男生们都认识她呢。哈哈。”李忆绯在周然面前变得很活泼,“我只是名字发音跟他们像,字可不一样哦。”

    晓维埋头默默地继续吃着饭。忆绯看看晓维又看看周然,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周然:“刚才那位叔叔,你们为什么不跟他说他弄错了呢。”

    晓维思索了几番,谨慎地开口:“……如果你放心的话……我明天可以陪她去。”

    办公室里有一组独立的会客桌椅,晓维拉着忆绯坐下。

    周然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希望……”

    “好厉害!以前从来没有人一次就猜对我的名字!”

    忆绯天真地问:“我生日时,你可以送我礼物吗?”

    不一会儿,那电话又打来,还是周然。

    “没事,刚才有一只小飞虫飞进眼晴里了。”

    晓维只犹豫了一下,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把周然那名牌西装外套坐上一堆褶子,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在坐下之前,她脑中浮出这样幼稚的念头。

    作为一个跳半支华尔兹和坐旧式电梯都会晕的人,晓维很快就头昏眼花了。她陪着忆绯在跳楼机场地排队,在那五十米的高空处,十几个人正鬼哭狼嚎式的惨叫着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堕到半空。只是这样看着,晓维的胃部已经开始抽搐,后背也冒出冷汗。周然坐在不远处休闲区看报,她扭头找周然。

    晓维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她心里还在迷惑,周然已经先认出来了,站起来伸手拍他一下:“齐天。”又提醒晓维,“我们的高中同学。”

    忆绯扭头兴奋地看晓维:“啊,真的可以吗?”

    “刘亦菲是谁啊?我不认识。”周然与小孩子说话时又慢又软又轻,与他平时的腔调很不同。

    “没问题。”周然说。

    游乐园与动物园很近,吃过午饭后他们到了游乐园。

    周然的心思更复杂,他想到了人生的不可捉摸,想到导师的绝症,想到与路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与纠葛……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思绪比晓维多绕了好几圈,想得越多就越无话可讲。

    蛇馆里一条比碗口还粗的大蟒蛇眼神阴森森,狮笼里的一头雄狮子异常暴躁吼得震天响,忆绯胆子小好奇心却大,硬要拖着晓维凑到最近处,从小就害怕野兽的晓维很自觉地把周然推到最前面,让忆绯藏在他身后探头看,她自己则扭头捂耳远远躲开。

    忆绯一听晓维愿意带她去动物园,欢呼雀跃,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画家陈逸飞?啊,除了林阿姨,你是第二个这样讲的人。别人听到我的名字时总是说,你跟刘亦菲的名字一样。”

    “每回都这么巧,昨天刚答应了她,今天就得知要出差。”李鹤说,“我倒是可以请钟点工陪她去……但是不太放心,人家也不一定愿意。现在的小孩子很难看管,谁都不愿担责任。”

    一行三人一直逛到中午,最后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等餐的时候,周然问忆绯:“你几岁了?”他没有与孩子相处的经验,小半天下来,一会儿觉得她幼稚天真像五六岁,一会儿又觉得她古怪精灵像八九岁。

    “哦。”晓维再次没面子。她跟周然在一起时,时时能感受到优等生与普通生的对比。“你当初为什么不继续念书做研究,偏要做经商这一行?”

    “去吧,看动物比较重要。”周然说。

    李忆绯用小手握着他的大手轻轻摇晃了两下。因为被别人优雅地对待,她自己的仪态也变得优雅:“周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周然看着那堆零食说:“给我一包。”

    “你来陪她玩。”晓维说。周然没拒绝。

    齐天摸着络腮胡嘿嘿一笑:“我十年在外没回家,别说她认不出我,连我妈都得好好认。有几个人能跟你们俩一样?时间在你们身上就跟停了似的。”

    “你跟我的导师讲过的话一模一样。”周然避重就轻地说。他俩突然又冷场了。

    “我的丈夫怎么就不可能是坏人了。”晓维低声嘀咕。

    “好。”周然继续看那幅画,“我以前从没见你做这个。这图你绣了多久?”

    “下周我一定带你去。”

    “羡慕,真羡慕,你们让我这现在还没老婆的人可怎么活。不说了,我还有事,改天联络。”齐天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正吃着饭的晓维听到这话,心中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想被其他人看到,立即伸手捂眼睛。

    为了冲淡这份诡异,晓维自己也开了一盒薯片,刚吃了几口就发现周然看着她手里的食物。她以为周然已经吃光了先前那盒,就把手里这盒又递给他,周然一边接过这盒一边把原先那盒还给她。那盒里面还有很多,他一共也没吃几片。原来周然只是对她手中这一盒的口味更感兴趣而已。晓维无言以对。

    周然对这个数字隐隐熟悉。他看了晓维一眼,从她有点僵硬的表情里猜到了全部。

    她打开房间,按开廊灯,周然把孩子递给她。

    晓维无视。忆绯提醒她:“阿姨,电话。”

    “胃不太舒服,头也有点晕。”

    “别随便让陌生男人帮忙,尤其是晚上。”周然边说边坐进副驾位,见林晓维还站在那儿怔怔地不动,他敲敲窗,补充一句,“走吧。”

    李鹤柔声与女儿商量:“绯绯,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张老师家好不好?你在那儿住一晚上,后天我就回来了。”

    一株百年银杏树前立着两块碑,一块碑上详细记录着这棵树的历史,另一块碑上则讲了一个故事。忆绯小朋友读了一遍后非常感兴趣,拿出本子蹲下来一笔一划地抄,她写字慢,抄了五分钟才抄了一半。

    两分钟过去了,孔雀那边仍没半分动静。忆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孔雀们那里,这厢晓维与周然一言不发地站着挺尴尬。其实长亭里有很多座位,晓维不肯坐下是因为长条石凳太凉,周然也不坐,那个背包依然提在他手中。

    “你几点的饭局?不会迟到吧。”晓维答非所问。

    晓维搞定了全部的文件,接过周然递来的面纸,仔细拭净手指:“绯绯,我们走吧。”

    “上回你刚说要带我去深山里看梨花就出差去了。等你回来,梨花都谢啦!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我叫李忆绯。”晓维为了他那个夸张的笑容愣了两秒钟仍未回话,小姑娘只好自己开口了。

    李鹤很不容易。忆绯没有爷爷奶奶,姥爷和姥姥也不在本地,所以自妻子去世后,他一个人带着这孩子,又当爹又当妈。晓维为此对这男人多了不少的敬意。

    晓维隐约有印象,连忙也站起来。

    李忆绯不只长了一副甜美的外表,一举一动都乖巧伶俐。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父亲办公室的角落里,一会儿用电脑玩游戏,一会儿在纸上涂涂画画,偶尔到格子间外面溜达一下,谁的杯子空了就帮忙去饮水机那儿接满水,谁搬着东西出去她会跑过去帮忙开门。因为她跟晓维熟,所以在她面前转悠的时间更多,帮她分文件,帮她校对页码,甚至,在她的手指又被纸划伤后一脸紧张地替她吹气止痛。晓维看着这小姑娘漂亮的小脸,心底漾着柔软而酸楚的情绪。

    “怎么了?”

    “有人在那儿吗?”

    晓维本该把她送到邻居张老师那儿,可她琢磨着这样把孩子送去很不负责任,不如让忆绯在自己那儿睡一晚:“去我那儿吧。今天她的长辈们都不在家。”

    周然说,最近要去某小国谈合作,因为政策原因商务签证办不下来,只能以旅行名义出行,这个需要由配偶作担保,所以有几份文件需要她签字盖手印。晚上公司有人出差,如果材料齐备,就可以顺便提交。

    这一出礼仪大戏让晓维看到口渴,她拧开桌上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大口。等她放下瓶子,周然已经把需要签字留印的文件以及笔和印台都拿了过来。每一处需要她签字和印指纹的地方都用铅笔作了记号。

    “是啊,鬼地方,破规定。”周然毫不辩驳。

    园子里一只孔雀终于开屏了,颤颤地抖开一扇的锦绣。有了它的示范,另两只也相继展开了华丽丽的尾巴。一时间园子里的孩子们大呼小叫。

    晓维醒来时枕畔湿润,耳边依稀又响着当年引产手术结束后门外两名护士的对话。她们的声音非常小,她疼得厉害,神志又一团浑沌,可偏偏听得那么清楚。一人说:“可惜呀,是个男孩,都这么大了。”另一人说:“这对夫妻长得真好,这孩子如果能活着也一定很漂亮。”那时她抱住周然痛哭失声,一直哭到晕过去。

    “不麻烦,只要她愿意。我也很想去动物园看一看,我有很多年没去过了。”

    晓维瞥一眼文件封面,抓起笔就签,笔尖还未落下,周然突然伸出食指按在签名空白处:“你不先看一看内容?”

    “我早就联系你了,你不接我电话。”周然口气平和,“你在哪儿?我找人把文件给你送过去,耽误不了你五分钟。”

    “不行。你记得前几天的新闻吗?小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万一你再出去乱跑就更危险了。”

    当周然打第三遍电话,晓维不只不耐烦,简直诧异了。高傲如周然,几乎不可能连续打三遍电话自讨没趣。

    “把包放在凳子上吧。你不嫌重吗?”晓维忍了几次,终于还是说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把车一直开到办公楼前的停车位里。那里只稀稀零零地停着几辆车,包括周然的。晓维牵着忆绯的手走进大楼,她不放心把小孩子一个人留在陌生的环境里。

    “开车不好接电话的,不安全。”

    有了周然的支援,晓维幸运地躲过了过山车和鬼洞探险这些让她备感恐惧的游戏。周然甚至陪忆绯玩了两遍过山车。晓维开始感激周然的同行。而之前的两小时,她一直腹诽着他的无聊与无赖。

    “进来吧。”晓维想到之前几回都把周然拒在这个门外,今天再让他走开,未免太刻薄。

    晓维拉开车门,试着把小朋友弄醒。她用了喊的推的摇的各种方式:“忆绯忆绯,快醒醒,我们要回家了。”那小姑娘把眼张开一点点,奶声奶气的腔调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阿姨,我再睡一会儿,五分钟,不,一分钟。”

    周然按了一下通话键,有人进来取走晓维签好的文件。周然低声吩咐几句,陪晓维二人走出办公室,送她们到电梯前,按了下楼键。

    “阿姨,我可以替你接起来,告诉打电话的人你正在开车,不方便接听。”

    一个大嗓门在他们头顶炸响:“这不是周然和林晓维吗?”

    “我今天有事,忙着呢。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说?”

    “那你等着,我一会儿到。”

    丁乙乙:非也非也。想想看“婚”字是怎么写的,女字旁加个昏,女人大脑发昏了,就想结婚了。再看“恋”字,“变态”的“变”的上一半,加“变态”的“态”的下一半。女人发昏了,所以结婚了,然后在婚姻里渐渐地成为半个变态……

    李忆绯说的没错,有个男人一起逛动物园是很方便,可以帮她们提背包,可以帮她们拍照。当面对凶猛的野兽时,这男人的好处就更明显。

    李忆绯不等他讲完便愤愤地从门内冲出来。晓维吓一跳,立即站起来去追她,看到那小姑娘只是气鼓鼓地跑到开放的办公区,整个人趴到桌子上。

    “开你自己的车去。”

    “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邀请你不认识的人与我们同行呢?你不怕遇见坏人?”晓维小声指责她。

    怀着感激与同情,晓维从包里找出一包山楂卷给周然:“吃几块会好一点。”

    周然的力道在渐渐收紧,呼吸离她很近。他想说些什么,刚要开口,晓维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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