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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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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很开心。”晓维尽量冷冷地说,刻意地把以前挂在嘴边的“爸妈”一词儿换成“两位老人”。但是在夜阑人寂的黑暗中,再冷的声音也有一种模糊的温柔。

    “好。”

    “别害怕,只是个梦而已。”周然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伸手想替她拭去眼泪。

    听到周然的名字,晓维更沉默。

    “你说小然是不是故意躲我们?”吃饭时,周爸问周妈。

    过了一会儿,领班出去,姑娘们又低声地说起话来。

    “笑什么?你直到现在都没跟我说句恭喜。”

    他回到他和晓维的卧室。晓维睡觉怕光,所以他只打开落地灯。

    “周然,”肖珊珊可怜兮兮地继续抓着他的手,“如果你真的可怜我孤单,想送我一点东西的话,就给我一个孩子吧。你可以当作它不存在,我也永远不会去麻烦你。我会用全部的力气去爱它,请你……”

    周然碰了碰唐元手中的杯子:“那,祝你新生愉快。”

    周然犹疑了一下:“我明天要去X市一趟。一个校友的孩子满月,大家一起聚聚。”

    “你这也算始乱终弃了啊,以后别笑话我。”唐元咧嘴笑,“说起来,珊珊那姑娘真是不错,伶俐又不娇气,很有悟性,做事认真,我正打算升她的职。她犯什么错了?”

    “肖珊珊小姐今天上午胃出血,现在正在医院。您如果方便的话,能来看看她吗?”

    “你见到我也不会太高兴吧?”周然将热咖啡一口喝掉大半。

    周然笑了一下,没说话。

    “事情都办完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好。”

    周妈又说:“要工作就不要家了?工作难道不是为了家吗?”

    第一回玩过火,周然懊恼又羞愧。面对似乎不知情的晓维,他试着用善待她作补偿。

    周然去浴室打开排气扇,抽了两支烟,后来他取了一床毛毯,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手脚很轻,但并非一点声响也没有。晓维一向睡得不沉,可是她完全没有动静。

    周然又笑了笑:“大嫂最近还好?”

    玩过火这件事很像吸烟,没吸前都知道那东西是无益的,一旦吸上就无所谓了;第一口总是难受的,后来就渐渐习惯了。所以,面对晓维的漠然,周然也不再觉得这件事会让他理亏了。他渐渐地将这视为理所当然,视为游戏的一种。他需要做到的,只是将这种游戏控制在他自己的规则内。

    那位阿姨一脸的不知所措:“才五天,不用这么多钱。”

    周然仍然站在离她的病床很远的地方。肖珊珊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指了指床边的那把椅子。

    起初周然只是逢场作戏地玩。所谓的玩,在周然心中,其实也是工作的一种。玩的程度取决于他交往的圈子是黑是白还是灰,也取决于他的规则与自制力。如果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会偶尔玩过火。

    周然从她的睡衣下摆把手伸进去,替她隔开微湿的睡衣,把手掌平放在她的后背上。

    “两周。但今天是第一回出来。”

    这一夜晓维没睡好。她在梦里又回到她曾经工作过的一尘不染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当她整理清洗实验器材时,耳边有有细弱的啼哭声,搅得她极度不安。她四下里寻找,从日落时分找到天黑,终于在垃圾筒里找到了哭泣声的来源。在那堆即将被处理掉的实验废料中,赫然蜷曲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晓维发着抖将他抱起,那孩子已经全身青紫,奄奄一息。

    晓维低着头摆弄腕上的手链,听婆婆又讲:“他缺点不少,不会说贴心话,不愿顺着谁的心思去做事,冷冷淡淡。可他也一直是个负责任又很长情的人,遇到事情从不推三阻四没担当,也从来不做喜新厌旧的事情。小时候他跟小伙伴一起闯了祸,他一个人担,他用过的东西无论多旧了,都不让我们扔。”

    “嗯。”周然应了一声。晓维很少关注他的私事,他也很少对她讲,不想她一猜即中。

    听到“父亲”这个字眼,肖珊珊大哭起来。

    周然走上前,将那把椅子向后一拖,坐距离肖珊珊一米多远的地方坐下。他脸上表情意味不明:“从昨天中午开始绝食,喝酒,喝浓咖啡,所以今天上午被如愿地送过来了。这种方式应该很受罪,为什么不干脆吞几片药?”

    周妈在厨房做她的拿手菜,都是些工艺复杂的菜色,据说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备料了。周爸则在一边打下手。晓维想上前帮忙,以太过拥挤为名被推了出来。

    周然把肖珊珊的手指一根根拨开。肖珊珊看了看他的冷淡表情,没勇气再继续说下去。

    “可以。我会让花店天天送黄玫瑰过来,直到你出院。”

    “你出远门应该早点说啊。”周妈有些失落。

    “妈说你感冒了。好点了吗?”周然问。

    “多谢你陪着爸妈。”

    “我来吧。”当晓维专注于毁坏自己的头发时,周然悄然无声地走到她身后。他接过梳子,替她把那一团头发慢慢地解开,不太熟练,但很有耐心。

    “滚,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那时候唐元给他引荐了一个新项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周都飞一趟X市。

    两人出了酒店门口,唐元搭着周然的肩:“你先去忙你的。晚上我在新开的那家摘月楼订了一桌,叫上珊珊?”

    晓维又在恍惚中回想起往事。周然从何时起开始夜不归宿的?其实早些年的时候,他即使陪客户到凌晨三点,累得睁不开眼,醉得说不清话,也一定会回家。

    “我不要你的钱!”

    周然不劝阻,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又抽出几张面纸,和银行卡一起塞回她手中:“我要赶晚上的飞机,必须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片刻后,周然斟酌着每一个字,低声说:“珊珊,如果将来我有一个女儿,辛苦把她养大,一心期待她有更好的未来,而她却要替一个有妇之夫生孩子,我想我会失望透顶,我会后悔当初生下了她。”他顿了顿,“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我想他会与我有同样的想法。”

    “你二嫂怎么样?”唐元带着一点醉意问。

    他给林晓维又拨了个电话:“凌晨十二点抵达,要一点才能回家。你劝爸妈早些睡。门不要反锁,免得吵醒你们。”

    周然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时,他之前盖的那条毯子已经被他卷到身下,他的身上盖了另一条被子,是晓维昨夜盖的那一条。

    “我正好当成锻炼身体。快去吃早饭。”周爸捍卫着自己劳动的权利,把晓维直往外推。

    “先生,您需要红茶还是咖啡?”

    那个项目谈成后,周然来X市的机会不再那么多。他从不专程前来,有公务时才顺便见一见她。肖珊珊也不缠他,她不怎么要他的钱,她不提他的妻子和家人,她要的东西实在不多。

    “这边下雨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两周后的某晚,他在一家饭店里再次见到那姑娘。那姑娘熟练地端着盘子在他们的雅间里进进出出,一眼就认出他。她下班后在路灯下等周然,告诉他自己没再去夜总会工作。她感谢他的告诫,因为后来有两名女同学涉入一场案子,被学校开除了。

    “我自己开车,我的车停在机场。”

    电梯里,一位面容和善的阿姨正背着行囊,背包上挂着一个可爱的饰物,写着XX护理的字样。发现自己正被注视着,阿姨憨厚地朝周然笑笑:“先生,您有家人或朋友需要护理?”她递给周然一张名片,小小的卡片上,姓名、电话、照片、收费标准一应俱全。

    “让他们等,下周再说。”

    晓维上半夜总睡不沉,所以周然回家时,尽管房间隔音很好,但外面开门声一响起,她就醒了。

    晓维试着喊叫,但喊不出声来。她要去追他们,但她的脚仿佛被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的父母领着陌生的孩子远离她,将她独自一人留在旷野里。当天地间又只剩了她一个人时,她终于能哭出声来。

    周然承认,他在那一瞬间也许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在他的大学时代,他也曾看着他当年的女友路倩这样争分夺秒地打工,在别的女同学逛街打扮的时候,她把赚钱当作世间最好的娱乐。

    菜上齐了,周然也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一瓶好酒。只是他和晓维都吃得不多,令周妈好生失望。

    周然倚着靠背,揉着眉心,想想自己这些年在生意场上的表现,总结一下无非就是巴结逢迎强大者,打击欺凌弱小者,然后从瓜分而得的好处里拿出一点零头投资善事,赚好名声。用合情合理的手段花最少的力气取得最高的分数,一直是他擅长的,无论学生时代还是踏入社会。

    “我跟她早就没什么关系了,你别乱安排。我要乘傍晚的航班回去,我爸妈来了。”

    “为什么不选黄玫瑰呢?虽然黄颜色的花大多花语都不好,但‘歉意的爱’,至少能让我好受一点。”

    他不是好儿子,与父母的关系疏远了多年;他不是好丈夫,与妻子走到如此陌路;他不是好朋友,他背叛他与李蓝的同窗情谊,千里迢迢来祝福她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爱情结晶;他也不是好情人,刚才那个被他抛弃的姑娘,毕竟在他失意非常低落的时候,给过他很多的慰籍,他曾以她的保护者姿态出现,但现在,他显然已成为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让他们等。”

    此时,这位疑似路倩的替代品,神情有一些萎靡,直直地看向门口。半分钟前周然从那里慢慢地走了进来,双手抄在裤袋里,定定地站在那儿,安静地等着她先开口,没有再走近的意思。

    晓维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一个陌生人。

    晓维笑笑:“妈,我跟周然……没什么,就是吵了几句嘴。”

    休息室的另一角,另几名更年轻的服务员也在小声聊同一个话题。

    宴会散席后,周然与唐元继续喝酒闲聊。

    周然抚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心想自我剖析反省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他一向是善待自己的,跟别人纠结可以,但很少跟自己纠结。都怪他今天遇上的事都不太顺心,让他有点犯堵。

    这一次她在梦中回到小时候,穿着新裙新鞋,与父母到野外郊游。那里绿草茵茵,遍地野花,她兴高采烈地追逐着蝴蝶一路奔跑,结果她迷路了。

    晓维一动不动。当那只温热的手滑过她的背和腋窝时,她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她的指甲掐进他手背的肉里。晓维用另一只手裹紧了被子:“周然,我很困。晚安。”

    周然静默片刻:“她这些年跟着你也不容易。彤彤已经七岁了,她能理解这件事吗?”

    周然的眼底平静无波:“我来是想跟你最后一次说清楚。当初我们就讲好了,谁也不欠谁,好聚好散。我以为你是说话算数的姑娘。”

    周然在飞机的低鸣声中想起早已成为过去的某一年。

    “我不介意,工作要紧。”晓维立即说。

    当周然有机会第三次见到肖珊珊时,已经是暑假。她穿着商家的广告服,在一个国际展会上发传单,用中文英文与日文为客人介绍产品。她做得很卖力,声音已经沙哑。

    “学校若是知道你做这个,会给你处分。”

    门一打开便听到周爸周妈的说话声,音量很小,但穿透力很强。

    周然现在想想很感慨。可那时候就是这样造化弄人,他俩在岔路口上一次次擦肩而过。比如就在那不久之前,晓维曾努力向他示好,他心里烦乱对她无视;待他转头想接受她的好意,她已经将好意收回了。

    “你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吗?”

    床上的书、衣服和布偶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仿佛昨夜这里根本没睡人。

    “没有。我做事不后悔。”

    周然从医院出来已近黄昏。他招来出租车去机场。路上,他的助理打来电话,是他的私人号码:“周总,不打扰您吧?您另一部手机关机。”

    有一天她的态度终于变得十分奇怪而友好,然后她说:周然,我们离婚吧。

    “没事。你说吧。”

    “拿着吧。我没想过要花钱买你的青春,我只想在你孤身一人时能给你一点依靠,。”

    “再有半小时就回去了。你的声音怎么了?”

    晓维突然挣脱他,翻身下床。“我去洗脸。”她头也不回地进了洗手间。

    晓维尴尬地立于原地。她如果再躺回沙发上就太矫情了,毕竟这两天他俩都躺在一张床上,更别说以前。但是要她就这样在他身边躺下,她更不自在,那就像她在服软似的。在公婆面前给他面子是一回事,私下里是另一回事。

    三年前,周然曾经为了一个项目频繁地往返于他所在的城市与X市。某些必要的场合,他带着肖珊珊,她是他的一位学妹,那时她还是大三学生。所有与周然相识很早交情颇深的朋友,在见到肖珊珊时眼中都有一份了然。这个气质干净容颜秀丽的女孩子,与当年的路倩有着几分相似。

    电梯到达一楼,乘客纷纷离开。周然问那阿姨:“今晚就可以上班吗?”

    天气预报说今日多云转阴,演出散场后却下起了雨,将一群群观众困住。雨下了很久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谢谢你。”

    周然不介意逢场作戏,可是他并不主张与一个女人保持这样长久的暧昧关系。只是面对这样的肖珊珊,他甚至找不到抽身的理由,就这样一天算一天。

    周然不说话了,沉默半晌,看着早涂完护肤品却仍然坐在梳妆台前的晓维:“你还不睡?”

    “挺顺利的。”

    唐元是比周然早几届的师兄,当年离大学毕业只差几天,因为某些事没拿到毕业证。这份挫折却给了他拼搏的动力,十年下来,他已然拥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谁见着他也得客气三分。

    女听众006:乙乙,我现在非常没有安全感。

    林晓维的确没给他什么可以试着重新修复关系的机会。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漫不经心地拒绝他,冷淡地回应他。

    她匆匆地洗漱,速速换好衣服出房门。周爸在拖地,周妈在清理冰箱。

    “我又怎么了?你又跟晓维编排我什么了?”刚才掉队的周爸一脸笑嘻嘻地出现了。这话题就这么打住了,回程时再没被提起。

    “还有一件事拜托你,这五天请找家花店每天送一打黄玫瑰到病房。”

    周然在机场外面遇上一位背着孩子看不出年龄的妇女,拦着他的路哀求:“这位大哥,孩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能给我们娘俩点钱去买个饼吗?十块……五块也行。”

    电话那端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周先生?”

    唐元说的是醉话,却炸了周然一头冷汗。那天傍晚,他在肖珊珊的小公寓里,看着她穿着式样保守的睡衣在每个房间走来走去;她收拾房间,越收拾越乱;她一边翻着爱情小说一边把电视台换来换去;她给他削苹果,刀法很差;她为他按摩肩膀,力气很小……的的确确,每一种行为,都令他有熟悉的感觉,仿佛是曾经属于过他却又被他遗落在某个角落再也找不到的东西。

    “黄玫瑰?不要红色的吗?……没问题。”工作机会来得太快的阿姨,直到周然走远也没回过神。

    “这么晚了,不会有事吧?打个电话问问?”周妈问。

    “周然啊周然,我跟你不一样。你一路走过来,升学,就业,再创业,一帆风顺,没遇上任何挫折。可是我,这些年摸爬滚打,什么倒霉事都摊上过。现在回头一看,钱也有了,尊重也有了,但我丢掉的那些东西呢,比方说,青春和恋爱,找也找不回来了。像我这种人,能心动一回,那是可遇不可求。你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像重新活了一遍。”

    她不知道在梦里哭了多久。当她逃离梦境回到现实时,她正被周然抱在怀里。周然拍着她的后背,摇着她的肩:“晓维,醒一醒,你又做噩梦了。”

    远离家园的地方顾及少,玩起来比较放得开。那天生意谈得很成功,晚上在夜总会庆功时,来了几个漂亮姑娘作陪。领班介绍,这是本市高校的女学生。

    周然取出笔和纸,写下肖珊珊的病房号,从钱包里取出一千块给她:“这位病人,需要住院五天。在她住院期间,麻烦你了。”

    有人拉了其中一个塞到他身边:“瞧瞧这一位长得有点儿像谁?” 那姑娘就是肖珊珊,长得与当年的路倩有着五分相似,笑起来怯怯的,把做工粗糙的细肩露背短礼服穿得学生气十足。

    “我从没想过要你娶我,也不想纠缠你让你烦。即使我知道你只把我当作替身,你的初恋,或者你的妻子,我也心甘情愿。”肖珊珊的脸庞滑过两道清泪,“只要你肯见我,怎样都可以。哪怕一年只能见你一次面,一次只有两小时,就够了。但是不要把我完全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

    “如果那男的没结婚,随便她去当二奶三奶四奶五奶的。可是人家是有妇之夫,有妇之夫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还按劳取酬?道德呢?道德摆在哪儿?照你这么说,印假钞的,做假药的,贩毒品的,都付出劳动了,都在按劳取酬!”

    晓维早晨一睁眼,太阳升得老高,已经九点了。昨晚她把闹钟定在七点,可她完全没听见。

    “那我们的损失……”

    “你把事情办完了再回。唐元那边怎么可能当天放你回来?”

    晚上,周爸与周妈关了门嘀咕:“老婆子,你怎么看出来你儿子跟儿媳妇最近有问题的?我觉着他俩比咱们上回来的时候处得还要好一些。”

    以前他们每次去那里都是周然开车。晓维虽然也有好几年驾龄了,但车技只是尚可而已。

    周然在候机室把关机一整天的手机打开。手机上显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还叮叮咚咚地发来一堆短信,皆出自同一人。

    “是我。”

    “我对花语没研究,只猜想你可能喜欢黄颜色。”

    “嗯。”

    肖珊珊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周然的声线低沉,他的回答晓维听不清。

    二房与庶子露面一会儿便退下,余下这群人吃吃喝喝,叙叙旧情,谈谈生意。

    “周末我可能要去外地一趟。如果他们继续留在这儿,还需要你多陪陪他们。”

    周然仿佛没看见她的眼泪:“好,我们当面说清楚。当初你要跟着我,我说过,我不喜欢麻烦,也不会与我妻子离婚,这对你来说注定是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我们还约定过,无论谁要离开,无论什么理由,另一方都不能阻拦。这些,当时你都认同。那你现在出尔反尔,又是为了什么?”

    “没,没有啊。”林晓维回答的有点气虚。

    “我没妈妈,我爸病了。”

    “那位周先生?他不是本地人。嗯,是很帅,还很年轻。”

    晓维朝婆婆笑一笑:“我不去。他们那些人聚在一起很无趣。”

    “没事。我们继续。该谁出牌了?”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现在想想,那时候就跟做戏似的,而且做得那么真。晓维叹口气,翻了个身,排清脑中杂念,努力在周然回来之前让自己睡着。

    机场距医院有很远的路,周然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的车座后面插着鲜花店的广告,周然打电话订了一束鲜花,请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某医院某房间。

    “好的,你忙吧。爸妈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晓维语气平淡。

    周然摇头,朝唐元摆摆手,告辞离开。

    “估计早睡着了。她睡眠浅,别把她又吵醒了。你也去睡吧,我在这儿等小然回来。”

    “我需要一个理由。”肖珊珊哽咽了一声。

    “周然已经走了?”

    “我争取明晚回来。周日我会留在家里,明天就让晓维再陪陪你们吧。”

    “你别误解我的意思,孩子其实是个听天由命的事情,我们不强求。但是你从两回那以后身子一直弱,精神也不好,长久拖下去不是好事。你别不信,很多西医解释不清又解决不了的事情,中医都有办法的。”

    这回周然连笑都不笑。

    中间周然接过一个电话。他看了一眼,起身去阳台,很久没回来。

    “我记得唐太太生女儿时出了意外,把子宫切掉了。他又再娶了?”晓维随口问。

    “你做这行多久了?”

    周妈摸摸晓维放上桌面的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我跟你爸当初,有几年也天天都在闹,闹到日子没法过,如果不是因为有小然,早就分了。你看,我们不也走到今天了吗?现在回头想想,当初那些破事儿都算什么呀。人生难得老来伴,你爸这个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

    “知道了。有人去接你吗?”

    周然沉默,不想跟他继续聊这个话题。

    丁乙乙:“爱情”本身无过错,错的只是某些在错误的时机或者用了错误的手段追求爱情的人。

    周然没带她去饭店,而是请她边吃冰淇淋边聊天。

    这家花店收费虽高,效率也好,当周然到了病房时,花已经提前一步送达。一大捧黄色郁金香正在肖珊珊的怀中。她倚着床头,手中挂着点滴。大片的耀眼的黄,映得她容貌姣好未施脂粉的脸越发地苍白。

    她身形单薄,只占了大床的一角。但是床的另一侧,堆满了她的书和衣服,还有几个布偶和靠垫,她根本没给他留可以躺下的空间。

    肖珊珊轻轻笑了一下,看起来倒更像要哭。她俯身把花放到病床旁的矮桌上:“谢谢你的花。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吧。你不坐一坐吗?”

    “晓维,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是中医,对妇科调理很有研究。你下次回家去她那儿看看吧。”晓维陪周妈喝斋茶时,周妈说。

    她又从何时起开始不再等待周然回家了?早些年,无论她多困,她也一定会巴巴地等到周然回来再睡。她等着给周然放洗澡水,给周然做夜宵。她熬夜的习惯也是那时候养成的。

    另三人一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周然“哦”了一声,乱扔出一颗牌。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他直接关机。

    “头发没干。”晓维从桌上拿起梳子梳头发。她的头发差不多晾干了,但她用力不对,头发打着卷儿纠结成一团。她在镜中看到周然的目光正投向她,越发没耐性,用力梳下去,梳子上挂了一堆断发。

    “他事业做得大,大家与他多少都有些业务往来。最近他手里有项目,这次是找个名目大家一起谈合作。”周然耐心地解释。

    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周然不愿为这种小事分心,他冷处理,淡处理,一直拖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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