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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单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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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维换好了衣服,离开前向李嫂告别。李嫂停下手中的活,热心地问:“需要我去市场买些菜回来吗?”

    “那份工作不太适合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然递给她一瓶水。晓维摆摆手,她没力气喝。

    也许那一夜当她带着醉意扑进周然怀里时,她的心中只有凄冷孤寂:我没有做错过什么,但为什么被遗弃的那一个总是我。而周然的吻与抚摸太温暖,被酒精麻痹了大脑与神经末梢的她无力拒绝。

    席间看似融洽,其实气氛微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避免碰触雷区。他们的话题转了几转,最后一本正经地锁定于世界局势与国计民生。

    “没酒量就不要逞能。”晓维记得周然一边用湿毛巾给她擦脸一边说了这么一句,后来的事情她就没印象了。

    无论如何,林晓维觉得自己已经向胜利迈进了一小步。

    周然敲门。晓维隔着房门说:“我中午才下飞机,很累。我不想跟你说话。”

    “其实两个人的事情大多是自己搞出来的,与别人无关,与老天更没关系。”朋友说。

    “是我。找我有事吗?”晓维问。

    晓维退回房间。李嫂从厨房客厅一直整理到卫生间和阳台,单单没进卧室。

    以不给他的手造成二度伤害为名,乙乙用丝巾把沈沉的胳膊绑到床柱上。再然后,她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晓维无视她的转移话题,继续替沈沉伸张正义:“我觉得沈沉挺冤的,他压根不知道你跟你爸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下换作谁都会生气的吧,这种事情很伤男人自尊心的。”

    “不需要。我不着急,只是随便找找。”

    “晚安。”

    晓维果然找到那份文件。“你退后五米。”然后她从只开了一线的门缝里把那份文件丢了出去,又迅速关门,生怕周然闯进来。

    手机响了两声,又断掉。晓维以前常常会接到这样的欺诈电话,所以她不理会。她抹上最后一层乳霜,看了几页小说,上床前把手机拿到身边,却发现刚才那个来电号码是周然的。周然的来电铃音,自从她两年前换了新手机,就没再单独设成特殊铃音,与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了。

    当时他把钥匙挂在一串珍珠项链上,在晓维做饭时套到她的脖子上。

    几年过去,房价涨了又涨,翻了几番,晓维始终任它空着闲着,从没想过要出租或者卖掉,而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两周之后,早就厌倦了漂泊生活的晓维趁了好友生子的契机,结束了这次“漫长”的流浪生涯。

    其实早在晓维还不能将路倩的容貌与名字联系在一起时,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作为才貌双全的优秀班草周然对其一往情深的神秘女友,路倩一直是晓维高中班级全体女生的假想敌。

    粥熬得又稠又糯,晓维连喝两碗,吃了一枚煮蛋,把剩下的食物整理好。她正洗着碗筷时,有人开门,晓维吃惊地回头,看到一名陌生的中年妇女。

    “算啦,晓维,我们难得一起吃顿饭,为什么要让这么无聊的话题占据我们的宝贵时间。说说你在外面碰上的新鲜事吧。”

    沈沉接得飞快:“对,猪说的。”

    “都可恶。”

    这套记在晓维名下的房子是周然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的。

    晓维竟在这里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周然。她一出房门便见到他正与男主人一同进屋,他们是曾经的同事,多年的好友。男主人说:“这么巧,不如留下一起吃饭。”

    “路总今天亲自视察新餐厅,刚巧走到我们这桌。”晓维解释。

    晓维睡觉前想,她的行为真是幼稚无聊透了。其实,周然打发助理搞那些假浪漫也就罢了,他又哪里会亲自陪她玩这样幼稚的过家家的游戏。

    这是他俩的分居协议内容之一。为了不把分居状态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们每周一起吃一次饭。上星期恰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周然出差,算起来他们十几天没见面了。

    沈沉淌着汗,喘着粗气,全身紧绷,从牙缝里艰难地挤着字:“我是伤患,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

    “客厅里有周先生和你的结婚照。我听说你们结婚有些年了,你的模样这些年一直没怎么变呢,还是那么年轻又漂亮。”

    正在喝水的晓维忍俊不禁,结果被呛到了,剧咳到耳膜生疼,杯中的水还洒了一身。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猪才说过一定会原谅你。”乙乙话一出便知口误了。

    “前阵子市场恶化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不过没关系,只是暂时的。”周然轻描淡写。

    朋友沉默了很久,慢慢地说:“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总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听说你正在找工作?”过了一会儿,周然状似无心地问。

    节目结束时,电视台播放了整整一刻钟几家美食餐厅的广告。所以当今天周然要晓维选用餐地点时,她随口就点了其中一家。她不是故意要为难周然的,她根本没意识到那几家餐厅的广告正是与路倩作捆绑销售的,她正是那几家餐厅的老板,更没想到这么凑巧今天会遇见她。

    他在烟雾中思绪有一点飘游,想起与晓维多年后重逢的那一天,跟他们今天对话的气氛差不多。

    周然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客气了几句废话,诸如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事情及时联系他之类的,然后就离开了。

    “不用,谢谢你,李嫂。”晓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也谢谢你准备的早餐。”

    乙乙开车同沈沉一道离开,他们谁也没继续提那日的不痛快。

    晓维看着整齐的卧室,心中不确定这里究竟是钟点工每天在收拾,还是周然将这里保持得这么好。或者他根本不回来睡也说不定。其实周然才是那种很会做家务的人,从从容容地就把一切都弄得很规整,前提是他愿意。而这些年来,即使他看见家里倒掉的油瓶也决计不会弯腰去扶的。

    周然出去接电话,收线后坐在餐厅特设的吸烟区里抽了一支烟。他用了晓维送他的新火机,把旧火机顺手丢进垃圾筒。

    现在,当他们的相处终于恢复到他所希望的样子时,却是林晓维执意要离开的时候。这个结果实在有些黑色幽默。

    周然对晓维说:“给你介绍一下。路倩,是我的大学同学。”

    “喝成这样子,让我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儿?”

    “方圆二十米都是禁烟区。”男主人边说边递过去一盒,打开一看却是形状和味道都像香烟的口香糖。

    他们达成一些共识。比如:不对外公开两人分居的消息;需要以夫妻身份出席的场合不得推拒;晓维住的地方周然止步;不得拒听对方来电;等等。条件大多是周然提的,除了“周然止步”那一条。

    “你怎么刚结婚就搞成这样子了?乙乙,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互相妥协的,你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任性呀。”

    车停下,周然扶着晓维下车,到了门口晓维才发现这是她与周然两人的家。她挣扎:“我要回家!送我回去!”

    乙乙觉得十分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呢?对了,那家伙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而且那声音她怎么觉得有点熟……等乙乙终于想明白,她已经走出了大楼。路灯下,沈沉正倚着车门站在那儿,一脸的笑容。

    晓维挣脱周然,趔趄了一下,被周然迅速搂住才幸免摔倒。但因为周然动作太急,正撞在她的胸口上,撞得她生疼。她使劲推他一把:“你做什么啊?你想做什么啊?”

    好友曾是她的另一位伴娘,与他们的另一位伴郎结婚、离婚又复婚,如今也算修成正果了。

    饭后,周然与朋友在院子里透气。

    周然令晓维在面对他时越来越漠然,晓维也亲手把周然越推越远。就这样到了今天这种局面,很多东西已经弥补不了,也没必要去挽回了。

    “我现在要睡了。”

    这就是典型的丁乙乙式刻薄,晓维又笑了。她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深感无趣,笑容渐渐敛起,又似消未消地僵在唇边,就像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这样的表情,她几乎不可能在人前流露。

    “哟,他不道歉,却玩恶人先告状这一套。”

    林晓维犹豫了几秒钟后说“好”。

    周然有些憔悴疲惫,大概工作辛苦,旅途劳累。晓维顺口关心了一下他的工作。

    晓维也没示弱,陪她把这杯酒又喝下去了。

    林晓维头痛欲裂地醒来,卧室内的无声时钟已经指向十点。她一个翻身起来,牵动了抽跳的太阳穴,疼得又跌回枕头。

    热线上的男听众正追问乙乙:“身为一个女人,你认为男人的肉体出轨和精神出轨,哪一样更可恶?”

    小学时,她第一次参加演出,紧张得不能呼吸,而她的爸爸妈妈终究都没来。

    他也曾经问过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娶林晓维,他们明明既不了解,更不相爱。

    她跳下床,披上外套去书房与客房查看了一下,没发现周然在那里过夜的迹象。她又回到卧室,这一回在床头柜上发现了自己车钥匙和一盒抑制头痛的药。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被接起,周然在电话那头声音朦胧,有些睡意未醒的样子。

    地点是晓维选的,新开业的意式餐厅。周然递上盒子:“送你的。”

    “你若把考这些证书的时间集合起来,也许博士都读下来了。”

    晓维揉着额头,对自己的胡思乱深感无聊,然后又发现自己只穿了睡衣与内裤。印着清雅的水墨莲花的细肩带真丝短睡衣,贴在身上柔柔滑滑,就像有只手轻轻抚摸着她。

    “如果有一天你老婆出轨了,你希望她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乙乙毫不客气地反击。

    “我是认真的,考虑了很久。”晓维说,“你记得吧,当初我也这样劝过你,可你离开的很坚决。”

    婚前晓维曾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她与周然结婚后,那套房子被列入拆迁计划,拆迁款拿到了不少。周然说:“这本是爸妈的房子,钱你自己留着吧。”当周然开始新事业,晓维就把这笔拆迁款全给了周然。起初周然不要,但晓维心意坚决。后来,周然的事业越来越顺利,那些钱也被他转让成出资份额记在晓维名下。晓维旧时的住处已经新建成了商业区,周然在原地购买了这间单身公寓送给她,让她随时都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空间。

    晓维否认不得,只能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房间不太大,只隔成宽敞的一室一厅再加一个厨房,但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商业地段,一个人住很奢侈。

    因为周然与晓维都喝了一点酒,体贴的主人请自家司机把他们送回去。晓维不愿在人前失礼,只能跟周然一起回家。

    “丁乙乙。”

    男主人又沉默了很久:“是没什么大不了,像截掉一只溃烂多日的胳膊,有点疼,但很解脱。等伤口养好了后会很迷惑,本来属于你的身体的那一部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我想把生活过得规律一点。”晓维说,两周前她就开始在网络上投简介了,“你怎么会知道?”

    这下子,晓维头疼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乙乙,男性与女性是不同的,不同的!我想知道的是女性观点,女性观点!而且我还没有老婆!没有老婆!……”受辱的男听众提高了音量,每说一个词都重重地再强调一遍。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乙乙走得飞快。

    “想吐吗?要我停车吗?”

    林晓维的单身旅行其实很乏味。她平素喜静,不爱运动,不愿冒险,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去了几处地方就已经萌生退意。后来她宅在江南小城的一家旅馆里,外面连日细雨绵绵,她躲在屋里看网络小说,傍晚时分到商业街上逛一逛,逛累了找一家饭店吃点东西,然后回旅馆继续上网,就这样也能熬上一周。

    “所以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我能够预知我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我会做点更有建设性的事情,而不是平白浪费许多的光阴和力气。”

    “我还觉得周然是个不错的人呢,比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出色,你也应该好好抓住他的。”

    晓维抱着刚出生的漂亮小婴儿爱不释手:“你那么恐婴,居然也愿意做妈妈了,真难得。”

    周然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款限量版的打火机。他嘭地打出火苗,突然有想抽支烟的欲望,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想起这是禁烟餐厅。“谢了。”周然说。

    她跑到洗手间,弄了半天才平息了咳嗽,擦干了水。客厅里直播的节目在这里听得依然清楚,乙乙已经搞定了那名听众,正在为大家播一支老歌。乙乙说:这首老歌名字叫作《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呃,就送给刚才那位听众未来的妻子吧,祝她好运。

    周然再回餐厅,他先前的位子旁边已经多了一名女子,合体的套装,精致的发髻与妆容,优雅的举止,无可挑剔。她正与林晓维说话,见他走过来,她们抬头看他。

    “切,当爹很了不起吗?”周然把口香糖咬在口中,“你已经知道了吧?林晓维要离婚,看起来态度坚决。”

    路倩摇着纤纤玉指:“你真的打算永远不喝我敬的酒,任何场合?”她将二两装的满满一杯白酒仰头灌下,轻轻地倒置了杯子,笑盈盈地看向晓维。

    “经验之谈?”

    林晓维坐在回酒店的短途旅行车上接到乙乙的手机短信:“我后悔没听你的劝。结婚真是太无聊太讨厌了。”

    路倩拍手:“够豪爽。”她示意服务生再斟满,举杯朝晓维一扬:“刚才敬二位,这杯单独敬你。”

    “刚知道。”

    乙乙耸耸肩,把电话接过来。电话那端的听众用了磕磕绊绊的方言,声音也怪怪的,怪不得他不肯接通电台让所有人听见:“我做了一件错事,惹一位可爱的女士不高兴了,很多天都不理我。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哎呀,这只是个比喻。我换个问法你就能有所体会了吧,如果有一天你老公出轨了,你希望他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

    此时的晓维又一次被酒精麻痹了大脑与神经末梢。不知道路倩倒的是什么酒,喝的时候无大碍,等周然的车开到半路,她就有些天眩地转了,抓着安全带和扶手靠着车窗,有太空飘游的感觉。

    男主人陪他走到门口时说:“我倒是有个建议。”

    “当然要赔礼道歉。态度要诚恳谦卑、低三下四、悔不当初……之类的吧。女人需要哄的。”

    晓维回想起为何又躺在这张床上。昨夜她与周然共餐,遇上周然的前任女友,也算她的前任情敌——姑且叫作情敌吧。她喝了两杯酒,醉倒,吐了,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然挂掉手机,揉了揉太阳穴和眉心,仿佛很累。晓维猜他有三分在演戏给她看,但仍停了脚步:“公司有麻烦吗?”

    晓维罕见的直率让乙乙不太舒坦:“你啊你,你还是把自己的事情搞好了再来教训我吧。怎么,你们分居啦?这算是周然妥协还是你妥协?”

    “没喝多,一会儿就好。”晓维口齿不太清地说,“或者送我去乙乙那里吧。”

    周末的傍晚,晓维与乙乙约好一起吃饭买衣服。

    晓维也有礼物送他:“前天你生日。你出差在外没办法准时送出。”

    晓维挂掉电话,关灯前低声说:“神经病。”

    当然,晓维始终难以解释,拥有非常值得自我鄙视的处女情结的她自己,如何会那么轻率地与周然爬上床。也许是亲眼目睹本该与她牵手共度一生的男人此刻笑意盈盈地看着其他女人的脸,那些她不愿回想起的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

    晓维很少见他如此严肃,在原地呆了片刻才去洗漱。待她出来,周然换了谦逊又诚挚的口气讲另一通电话,:“江局长,哪里哪里,是我们自己没做好,当然得改。到时候还需要您帮忙美言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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