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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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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俱改姓,三千佳丽不复存……”纤眉一挑,亮眸颇寒,“我狠不狠?”

    虽然早知他定然会来,如她当初废他帝号那般,重夺其位。

    且虑之时,就见她已然施施然又迈步前行,直往乾阳殿向走去,身后侍驾宫人态亦嫣然,纨扇薄纱,香风一路。

    沈无尘上前两步,撩袍便叩,行大礼于她脚下,口中低道:“陛下。”

    一剑入喉,数人噤声,利刃俱收。

    “陛下。”他眼中凝色,低声唤道。

    她看着,眼底滚滚涌水,又生生发烫,心底一血遽伤,沸了又凝,终是一垂眸,任泪纵滑。

    ……才知先前内城之中,她何故对他一副不冷不热之态。

    以为他来是要夺位,却不知到头来,他竟以最后一方帝气傲骨成全她这天下……

    心中凝血一方,整个胸腔都紧涨着。

    宽肩硬骨挺俊非凡,一如当初。

    英欢指座与他二人,待他坐下后,才道:“四国之疆未分行路,朝政旧臣未定班制,朕一人于燕平实是事多难断,才要你来相商协理。”

    沈无尘眉目皆黑,在后沉声道:“当日陛下废帝,亦是大宴之行,倘是今日宴中出事,陛下又要如何是好?”

    而她更不会以这孩子来胁迫他退身相让,这一血江山非她之功,他若来夺,她定然无怨。

    乾阳殿外宫钟隆鸣,音波颤颤,荡飞一路轻鸟。

    “还望陛下此次狠下心来。”他声音凉薄,穿耳而过,似剑一般凌划过心,目眩一刹。

    她素面娇颜,眼中水光潋滟,目光恰触上他的。

    他浑然无声,眸底火光遽燃,只望着她。

    她回头,朝后一望,就对上方恺那双黑亮眸子,不由微微一笑,冲那小校道:“我在此处站着便好。”

    未及众人有所反应,殿外忽起舍人高声传报之声,音中略急——

    他放下笔,伸掌来抚她的脸,拾袖轻擦她泪水,虽是无言,可眼底之光温柔溺人,满满都是情。

    她陡然一窒,竟不敢信……目光慢慢移上去,逆着刺眼阳光,依稀可辨得他那清俊眉目。

    正如她未料到……他会醒。

    以他尚存帝威,邺齐朝堂军中忠骨硬髓受其恩德者不在少数,倘是他令众动,她又如何止得了。

    漫天烈茫如浆,洒透内城街巷,人人避无所处。

    英欢伸手取过桌上酒注子,待要开口时思绪却是一飘,恍恍间忆起那一夜阑仓山下,两军共宴,他当着数万大军、百十将校之前,同她执手共立,祭亡犒军……敬她。

    ——纵有千言骗你,未曾负你一分。

    竟是连她相让之机,都不予她一分一毫。

    ——今日若使邺齐朝臣废你之位而复归于我,将来待我身死之时,岂非又要布策于你,使你领军夺位,徒费二国将兵之血,令万民妄遭战火荼毒……何苦为之?

    “你二人所言在理,”英欢又道,声音轻轻,“然虽分东西各制,燕平这边亦当留有邰涗文武之僚,朕已决计让曾参商留在燕平,不日便除枢密都承旨。”

    他走近两步,一抖袍摆,静静负手于后,看她狼藉无礼之态,终是慢慢一扬嘴角,冲她道:“曾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古钦虽怔,然下一瞬便面露悦色,其后邺齐诸臣亦安,全都转身,望向殿门之外。

    推门进去,将宫人遣退,待行入内殿,就见高案之上,两盏清茶微冒热气。

    沈无尘起身,抬眼看过来,容色有动,哑声道:“……这一年多来,陛下统军于外,实是受苦了。”

    空气似是凝住,周围静得一塌糊涂。

    她与那人,爱恋纠葛数年不止,到头来其情也浓,其恨也深,这一番平数国定尊位,其后逆滔滚滚令心惊,步步之计令目瞠……

    不由低叹。

    西宫偏殿中,烛影暗绰。

    他人马将至,缓缓收缰勒停,催马慢行至前,罔顾其后将兵之众,只是低眼望着她,半晌一眯眸,袍过风起,翻身下来。

    她哽咽,抑泪抬眼,去看那纸。

    沈无尘眼底微凛,看着她,不语。

    沈无尘飞快转身,望向谢明远,却见他依旧默然,视若无睹。

    垂睫低思之时,前方忽起重叩之声。

    当日她于这乾阳殿上废帝逼臣,而今事成反行。

    四字疾成。

    现如今那人转醒,邺齐朝臣心有所动,可她除他之外,又有何人能够相商,且又有何人能像他这般,深懂她与那人之间情缘之始、情展之程。

    一入殿中便觉凉意及身,诺大殿室之中,木桶盛冰,湿帘蔽日,一室清凉怡人。

    她颓然蹙眉,抿唇半天才道:“诸事不便多言,其间又有许多是我也不甚明白的……待一会儿入宫,你自去问皇上。”

    虽为病瘦所缚,可那骨血中的帝道霸气仍旧未泯。

    英欢放下酒盅,好整以暇靠椅坐稳,望着他,却不开口。

    才缓缓转身,重又走入殿中。

    ——我知邺齐朝臣反心尚存,当日请宴便有所图谋,方才殿上诸臣将校一心欲复位与我,只有见我称臣于你,他们才不复反心。

    薄唇竟又缓缓一弯。

    满殿只留他双膝跪地余音在漾。

    马行之中,衫袍腰间所垂金鱼袋堪堪逼目。

    殿中木桶寒冰均已作水,热意点点又起。

    当初他心知一死,肯以一家江山尽付与她,而今纵是意欲策军反夺她之天下,她亦无法以情绝患。

    “为什么 ?”

    琼液玉酿流了一案,又滴至她华服之上。

    她宫裙拖曳一地草屑,又有碎花之瓣粘于其上,芬芳清香染透一身,独红一朵,立于漆黑杈子下。

    她眼中含泪,嘴角却噙笑,一心苍涩却又满足,看他帝气仍存,朝臣仍畏,不禁潸然。

    ——欢若平生。

    一殿臣将又惊,今日英欢本不令平王请宴,奈何他却会在此时前来……

    远处宫殿座座,重落如峦,殿角琉璃瓦片折射日茫,金光连做一线,刹然晃花了她双眼。

    待过了许久,茶气淡没,杯盏不复发烫……

    外城有报,官轿已入,最多再过三刻便能行至城中,远天青蓝无云,一片湛透,然而反叫人心生闷抑之感。

    她心已停跳,呼吸不能,浑身经脉如被震断,除了望着他,不知能做什么。

    可此时此刻真见他至,心中却如万针齐扎,瞬痛之后,麻木无感。

    他低眸,看进她眼底,眸光温润,无声而笑。

    墨玉龙簪穿发而过,侧影如千仞之峰,硬而陡峭。

    他眉峰斜扬,阖眸一瞬,左膝亦弯,重重又落。

    他眼底淡光微闪,侧过脸,盯住她。

    眉间愈发疲了去。

    廊间砖滑,青石之上金纹散光,湿漉漉一片,苏祥官袖广垂,抱臂躬身,自从殿中出来之后便候在一旁。

    她低低一喘,当他是无言以对,不由心底一梗,泪水又涌,转身便欲离去。

    沈无尘低头,“陛下何出此言……国事民生在前,臣便是鞠躬尽瘁,亦是份所应当。”

    ——那一日你在茶中下毒,我知你是怕我再夺天下,困你在此,使你邰涗江山尽失,你有帝责在身,此举亦是迫不得已,我不恨你。

    他若来夺,她便让他。

    怎么都没料到……

    她瞥他一眼,轻声开口道:“不过一宴而已,你多虑了。”

    她只是望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想要将他此刻模样深深印进心底里去,一生不忘。

    “平王殿下到。”

    风过吹痕,脸上泪过之处紧而涩痛。

    他稳稳一落袍,开口直道:“臣一路而来已然想过诸事,陛下可先听臣之见,而后再断。”见英欢点头,他才略一扬眉,接道:“南岵中宛二国分路可依邰涗之例,升二国都城为大府,遣重臣知之。邺齐国中诸道不变,仍留旧称,治事当以旧臣为先,由是方可速安民心。至于朝事班制,臣以为眼下当分东西两班,遂阳与燕平各领政务,南岵中宛所占之疆亦分东西,由两面朝班所辖。待天下初稳,再议移都之事,新都建宫亦须二三年,待移都之后再诏遂阳、燕平两班朝制众臣于新都,合班治事。由是,时不紧逼,而两面朝臣亦有能融之机,陛下以为如何?”

    沈无尘一怔,搁在膝上的手不由轻握,偏头看向曾参商,口中低低应了一声,并无多言。

    不禁勾唇冷笑……

    她却蓦然痛哭,伸手扯住他袖口,颤声又道:“……为什么?你可知那一日,茶中本有毒?”

    他身子一动,似是欲起,却又滞而停住。

    他嘴角一扯,落了眸光。

    殿门被外面祗候舍人慢慢关上,一室陡暗,清氛静且发寂。

    她眉尖更攒,望着他。

    他眼中神色变了又变,终是一点头,淡道一声:“有劳曾大人了。”便转身去牵马。

    她对上他久久不移的目光,看他眸底忽涌急动之情,一念知他意,不禁侧眸,眼底寒气陡升,声色凉侵雾拢,轻轻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心虽有伤,但却无悔。

    如冰遇火,一时尽融。

    虽知朝报简言之下事出定繁,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场定疆夺位之后,竟是此等骇人之计,那般……

    英欢脊背颤寒,睁眼去看他,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接过,眼却一直看着她,眸底渐渐涌起些东西,又转瞬即消,眉间沉了些。

    久未得妆,今日略扮,竟觉陌生。

    沈无尘低头半天,才艰难开口:“此等宫闱秘事,陛下为何道与臣听?”

    他眉一紧,心底忽明。

    殿门缓缓滑开,金阳掠缝而入,铺就一方耀目之光。

    沈无尘身子却是一阵阵凉下去,心底生寒,眼望英欢,直待她字音久落,口中都道不出一言。

    ……狠下心来。

    ……当初她能以他重疾寝卧,率军侵他江山,而今他更能困她之身,反军夺她天下。

    “既如此,也好……”她慢声又道,转头看向他,红唇微颤,“我说,你听。”

    “朕意已定,”英欢打断他,眼里了然之色尽现,“曾参商这一年多来于军中颇有建树,随军出战、监军之纪、北上奉旨受北戬降书、南下伴驾平邺齐之乱,邰涗大军中上将下兵无人不敬,由她来任枢密都承旨,有何不妥?”

    ……才可终定。

    他掌转长弓,横挎于肩,走去牵马,回身之刹却见她在这边,寒眸蓦然一缩,下一瞬便扔了弓在脚下,大步朝她走来。

    他眸底冰痕愈重,只望着她,一动不动。

    英欢唇扬噙笑,微一点头,看了一眼曾参商,才对他道:“你同她倒是所想甚同。先前朕咨她意,她也说朝制当暂分两班。”

    知自己未死,定当夺其该得,占其之位。

    夏日炎炎,午后蝉鸣躁。

    可她亦傲非弱,二人相斗十数年,爱恨之下谁肯让却江山……如今既已得其尊位,又怎能撒手抛之。

    因今日沈无尘官轿将过,怕有意外,自辰时至今,外城一路至此,大道之上皆已禁行,连街铺都关业半日。

    沈无尘心神回转,不解何事能让她连曾参商都要屏退,不禁定神,低声道:“陛下请说。”

    英欢挪步,越过他朝前行去,目不斜视,只道:“此时不在乾阳殿候驾,来此处有何事?”

    只是这么多年来事事交迫——

    他未看她,只是冷然坐着,臂上湿渍也不去擦。

    良久,她才一抬头,眼中凝水不动,红唇颤道:“……我能否信你这些话?”

    天色霁明,空气中轻荡着前夜雨水之气,一地湿草之香,沁人心脾。

    他微一皱眉,掌勒马缰,“有报时至,然朝廷文辞,不足以赖。”转眼看她,见她脸色不善,不由又问:“皇上可是很难?”

    更何况……

    如今未薨却醒,谁心能忍。

    方恺领军士列于后,只着了绢布甲,然凛凛士气仍不可觑。

    泪顿时涌得更凶。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诏令朝制沿旧例,文武百僚品阶不变,赐群臣衣各一袭,时旧臣宋沐之等仍复其位,或有称病不仕如古钦者,不以为罪。

    他握着她的手,另一手重又摊开一页纸,拾笔又书数字于上。

    朝中或有闻平王病愈者,请复出仕,上允之,以古钦为翰林学士,谢明远亦受封赏,为殿前都指挥使,节义承军。

    情切生颤,无处可置。

    ——苏祥曾道,我固疾难愈,今日纵然身醒而立,它日或又复作,到时寝疾或亡,亦未可知。

    只是眼角泪干,面上霜色重铺。

    纵是从前有狄风之死为阂,然君臣十余年相得之情亦难轻祛,斯仇已报,此时再见,二人心中均是感触颇多。

    这一半天下,本该属他,可他却错让与她。

    满殿只闻吸气之声,浮尘且滞,空气逆流。

    英欢坐着,脸上全无方才浅悦之色,只是苍淡得紧,半晌,待殿外脚步声全无,才轻启红唇,道:“你可知,朕这一位是如何得来的……”

    曾参商耳边风过夹音,听清了他这话,眸子一低,过了片刻,不答却问他道:“你自遂阳一路而来,燕平这边事况如何,你可知晓?”

    她微微弯唇,抬头对日,笑意却寒。

    沈无尘思虑良久,才抬眼,低声询道:“陛下可知,邺……”才道一字,便觉言错,又转道:“……平王心中何意?”

    邺齐一列皆是默然不动,沉如寒渊丈底,投石无声。

    是夜,平王病醒,上幸西宫视疾,令太医院诸臣日夜值护,不得有差。翌日赐药,免其臣礼,仍许衣黄。

    她挨在他身旁,伸指去拈,他写一页,她便看一页。

    她足下一顿,微微侧身,竟是笑道:“朕自有分寸,不需你提点。”

    英欢半倚在软榻之上,见他二人进来,不由弯了唇,轻轻一笑。

    她耳膜在颤,眼望他硬骨其姿,终是一闭眼,晶泪点滴而滑。

    眼前诸景飞过,仿若身回初见之刹。

    她眸中遽然凛凛一冷,猛一落睫,凉声道:“朕如何知他心中之意。”

    二十四日,宴开乾阳殿,上以平王体虚,不令请宴。

    曾参商脸色淡然,抿唇不语。

    方恺及麾下将校纷纷出列,按剑于前,与之相峙,怒眉之时却听古钦又道:“方将军莫须徒劳,皇城中此时早已被殿前司诸卫围了,将军纵是自外城调兵,亦已晚矣。”

    他腕落于桌,杯底轻响一下,看着她。

    ——所以你,万莫再哭。

    她撑着起身,对着身前窄立铜镜抚平额前花钿,红唇淡淡扬起些,绽开一笑,又落下。

    外面日头斜了不少,帘布亦干,缝隙中烫气滚进,有碎茫溅至殿砖之上。

    他瞳中缩了一瞬,黑雾腾升,阖眸片刻,才又睁眼看向她,面色清萧渲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西宫院中,射靶丛立,墨黑骏马尥蹄抖鬃,不羁之势一如从前,似未有变。

    沈无尘却不起身,跪着开口:“臣知陛下心中情深,多年来不忍伤他。当年杵州一夜,若陛下能狠得下心来,令狄风下手,其后许是不会这般艰难。然臣非草木,亦明陛下之心,所以几年来未有多谏。”

    二十四日,论谢明远拥戴之功,谕封义成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赐袭衣、犀玉带、鞍马有差,诏命三出,谢明远皆拒之不受。

    口中急吁两声,猛地策马朝前奔去,甩令与宫外守兵,一跃而过,远远抛他在后。

    二十九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沈无尘来朝,上令曾参商次第以迎。

    浓墨饱蘸,硬腕悬而挥抖,雪笺字凛。

    十四日,诏分东西二朝,划原南岵为九路四十七州,易梁州为大梁府,东朝辖四路二十一州,西朝辖五路二十六州。

    她稍顿,回身转望之时动作迟滞,略显艰难,高隆腹部撑起薄纱晕光,晖映一榻。

    她看着他,心底血涌如潮,眼中泪亦成血,浑身都在发狂震痛——

    她高座在上,但看他步步走入殿中,逆着刺眼阳光,看不清他五官神色,只觉眼角愈来愈酸,终是垂了睫,搁在案上的手指微颤,碰翻了那满酒之杯。

    曾参商闻言遽然出列,厉声斥道:“古大人身为翰林学士,出口却是如此无礼,臣心何在!”

    他在内殿,听见声音,本在除袍的动作一停,扬眉转身。

    沈无尘又叩,而后微一抬头,慢声道:“臣有言欲道,但望陛下恕罪。”

    他任她拉着衣袖,另一手慢慢抬起,伸指掠去她的泪珠,眸子渐渐一黯,点了下头,大掌移下去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去一旁案边,然后松手,拾笔蘸墨,在纸上飞速写了几字。

    她淡淡一笑,看他人在眼前,心口却是更涩,“此处没有笔纸,你有何言,须得回殿才能同我说。”

    眉动一分,眸黯一寸,便足撼人。

    ……又如何能臣服于她脚下。

    他已被人扶起,进过药食,此时此刻靠立于床上,身上披了玄锦薄袍,闻得她入殿之音,头一偏,剑眉斜斜扬起,一双褐眸涸渍冷硬。

    她眸如被剑伤,心似被火焚,身若遭雷击,看清了他的动作,却又看不懂他的动作,满心满眼都是他眸中之情,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他微弯薄唇慢慢滑平,眼底落落一黯,眉紧一刹,被她攥在手心里的长指轻轻屈起几分。

    他望着她的背影,眉头更紧,靴底狠狠磕了马肚几下,持鞭跟了上去。

    他手腕稍顿了一下,又慢慢将笔放了回去,放下玄锦袖口,重又握过茶盏。

    当初诸事负她所信,重疾相瞒,以他私念一铺万里长路,到头来阖眸之刹,三字震心,留她一人相对滔天之惊。

    沈无尘人在马上,却是侧眸望她,只觉她变了甚多,先前言辞之间已然不复从前那般轻莽,整个人都稳重了不少,不由微一侧头,又行一刻,才道:“这八个月来,为何一直不回我书信?”

    她稍停,红唇一扬,复又看他,眼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无,“我狠不狠?”

    平王虽醒,然体有遗疾,口不能言,诸事委下皆由手书,上怜之甚盛,不使旁人与扰。

    英欢身立于廊柱边,目望宫墙远天,墨夜泛白,朱色连际,雨后清尘之气淡淡升来,心底融水。

    死亦殇,生更难……

    她一身华服未及换,不顾身孕之碍,步履沉匆,双手猛地推开殿门,大迈而入。

    邺齐朝臣诸将静愣片刻,而后纷纷疾速起身,出案而立,容肃而恭,一列众人皆垂首,齐齐低声道:“陛下。”

    有小校上前来,“曾大人,官轿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将军请大人先去荫凉处暂歇一阵。”

    她看他身转,这才猛地一闭眼,心口似是一塌,缓了半晌,才对身后方恺比了手势,待人牵马与她,便翻身而上,也不管沈无尘有未跟上,直一抽鞭,踢马往皇城之中奔去。

    案上雪笺墨毫,铜纹棱口洗中水清见底。

    …………

    六月十七日,改天下郡县之犯御名、庙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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