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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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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能得个儿子以承他胸中之志,可惜多年来得女不得儿,叫他颇感无奈;家中共四个女儿,臣年岁最大,家父便把臣当儿子教养,刀枪棍棒这些统统自小教习,兵书什么的也不管臣愿看不愿看,只管叫臣死背……”

    却终是不能。

    曾参商下巴轻抬,朝逸天楼门口指去,“卫尉寺的刘大人,我想下车去同他打个招呼。”

    她随口“嗯”了一声,不知他问这要做什么,目光只是被那楼里刚出来的两个人吸引去了。

    她动动膝盖,撇开眼,转身想走。

    沈无尘抬手掸了掸肩侧落雪,直直朝她走过来,“我在等你。”

    曾参商心底有些发虚,看他两眼,尴尬道:“沈大人先前不是一直卧病在府么,怎会知道这事……”

    她冷冷一笑,目光瞥向他,眼里微泛水光,“你一路平步青云直上九霄,何曾体会过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你用了不到十年便坐至工部尚书一位,年纪轻轻便能与朝中诸多老臣平起平坐,何曾受过不得施展才华的委屈!你问我为什么不作文章诗词,却不想想我这三年心境如何,又能作得出什么好文章来!”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英欢从头至尾都未就她女子之身而降罪于她,言辞之间竟还隐隐带了赞意。

    回京十日内,由枢府过发送往各路禁军的急令不下数十件,而英欢先前本是执意要狄风归京观大婚之典的,现下也不再提了;军器监及驿传二处的官员近日来也频频入宫觐见,想来此次圣意既定,当无二变。

    曾参商笑容僵硬,“此处风大,沈大人大病将愈,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去罢……在下先走了。”

    她怔然,却不敢转身与他相对,低头去看,地上两条影子斜斜长长,他在她身后站着,一动不动。

    沈无尘闻言,眼角略略一抽,面上黑红相错,握起的拳背青筋凸现,忍了半晌,才道:“谬赞了。”

    她抬眼,气道:“你……”

    曾参商脚下微微一扭,竟觉不自在,小声道:“臣……先前的性子过于鲁莽,想要改一改。”

    沈无尘听她这话,眉头不由一动,复又沉眉低思,良久才道:“这些日子以来朝中的动静你还看不出么?东面南岵境内怕是要大兴兵事。皇上欲幸西苑习骑射,怕也不是因你提了才定议的。”

    外面天色已黑,空中又飘起了雪,地上雪印散着淡淡白茫,周遭俱是清冷不已。

    曾参商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臣自小便认得这些东西。”

    那三个字有如山涧中的回音一般,在她耳旁脑中穿来穿去。

    欲待他起身之时将他嘲讽几句,可却久久未见他动,身子硬直不已,于远处看来竟像死了一般。

    她背过身子垂了眼,低声道:“容朕再想想。”

    愿改性子是她自己不愿负了皇恩,与他有什么关系?!

    “江郎才尽!”她不耐烦地喊一声,扭过头就要走。

    声音闷闷沉沉,令她一惊。

    几步之后,忽闻身后有重物倒地之音。

    沈无尘抬头看她,“学士院会同祠部正在商议陛下大婚之典,因无往例可循,所以不知陛下……”

    不等他有所反应,她便转身,心砰砰地跳。

    他在身后又叫她,“我话还未说完。”

    她胸口一紧,似是有什么东西被人强行塞了进去一般,憋得她难受不已。

    他瞥她一眼,目光含嘲带讽,“先前说我大病将愈、当早些回府休息的人,是你。”

    车帘一落,里面便黯了不少,颇有窒闷之感。

    沈无尘摇头,目光却又深了几分,低声道:“禁中宫女你少招惹。”

    沈无尘气喘不匀,头似千钧重,直往下垂,阖眼之前低低吐出一句话,语气终是隐隐带了愤恨之意……

    “站住。”

    可若是好好雕琢磨砺一番,说不定能成块稀世之玉。

    可却发现不远处立了个人,正定定站于檐角灯笼下。

    英欢微一晗首,“禀他所闻是臣子之责,护他所惜是文人之骨,二者有何相干?”

    他瞥她一眼,又道:“怎么,是想去卫尉寺?”

    曾参商立于一侧,身形端正笔直,红唇一开一合,声音脆亮,正在给英欢讲书。

    沈无尘低叹道:“此事还需着人细细去查,一时片刻也不能得知。臣今日来还有一事要问陛下之意……”

    她的脚便粘在了地上,心中恨恨的,复又回头看他,脸上笑意全无,“沈大人还有何事?”

    “如若我死能得你一篇文,纵是墓志铭也值了。”

    沈无尘压着气,“惜你所负之才,不忍见你落魄。”

    而且还是她邰涗的人!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才欲再骂时就听他哑且无力的声音自头顶传下来——

    她心中略慌,忙跑过去,蹲下来使劲将他的头从雪里抬起来,“沈大人!”

    沈无尘也不看她,只是道:“沈府。”

    凌厉之时让人丧胆,抚慰之语令人心颤,每言每行皆能让她心潮起伏,诸情涌荡不休,才知不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苦磨砺。

    可还没动,那人便远远地叫过来,“曾参商。”

    只要能够……

    她握紧了拳,恨不能真的揍他一顿,让他再不能这般淡然说道。

    曾参商脸微微一红,小声道:“说来也都是因为家父,自幼便听他说女儿没出息,不能上疆场杀敌亦不能光宗耀祖,臣憋了一口气,就是想让他看看女儿也能有大出息……若非考武举需得验身,臣当年定也会去考武举!”

    璞玉似的心性,毫不遮掩自身锋芒,却又纯得透澈,叫人一望便可探着底。

    她朝后退几步,浑身不自在,“等我做什么?”

    沈无尘却开了口,“那就好。”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若何。

    英欢面色未变,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带着笑意,“你资历太浅。”

    沈无尘压住心口火气,看了她半晌,才道:“叫住你是想问你,这三年来为何没见你再作文章……不仅无文,连诗词也不见。”

    那一夜的事情现如今仍是历历在目……

    再去望她,就见她已回复了先前冷漠之态,正斜眼看着他。

    她望向别处,搓搓手跺跺脚,小声支吾道:“甚冷,在下一日滴水未进,此时饿得难受,还想先走……”

    曾参商闻言脸微红,头稍稍抬起些,飞快看了眼英欢,又低头道:“并非是因妓馆女子才同人打架的,可不知为何传至外面,就成了争风吃醋之举了。”

    宫人止步,瞧她一眼,抿唇轻声道:“奴婢不知。”

    她见他一下便 猜中了,也就不刻意隐瞒,又点了点头。

    英欢上前一步,望着他笑道:“身子已是大好了?”

    沈无尘忽而转头盯住她,“殿前司诸班里会骑射的人不在少数,皇上为什么要你伴驾?”

    她心中一下子便明白了,抬手去拨那车帘垂旒,不紧不慢道:“圣心难测,沈大人倒是看得清楚。”

    脑中有火花啪地一溅,眼前就是雪夜中沈无尘那张沉肃的脸,耳边就是夜风中沈无尘的那句话……

    英欢朱裳铺案,垂旒扫座,玉腕裸亮压于案上,执笔却是不落。

    曾参商心奇不已,不知他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想问却又不知能不能问,正在心中琢磨时,就听他道:“为何见了刘大人想要去打招呼?”

    英欢见她性子直率,不禁又是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又怎会因个卖笑女子而同人打架?想来你虽是扮作男身,却也不至于会对女子生出情意罢?”

    她嘴角一歪,竟是轻笑一声,“都道文人相轻,沈大人何故如此在意我?”她抬手,伸指轻轻勾了勾沈无尘的下巴,“莫不是沈大人真的看上了我这副皮囊不成?”

    英欢侧对着她,眼睛半寐,神思倦怠,良久忽而开口,轻声叫她,“参商过来。”

    英欢纤眉斜挑,转身回座,拢袖收履,不言其罪,反而岔话道:“若是朕没记错,当年于满香楼中同你动手的那人是个武贡生,你一介女流,身不强力不壮,怎能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此间莫不是有何隐情?”

    说罢一掀袍摆,直往路那边的四轮青轴镶花马车走去。

    曾参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

    不禁大骇。

    英欢看着她这模样,实是忍不住,静静笑出来。

    车行数十条街,过了楼子桥后街景便繁华喧嚣起来。

    却不料今日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见,心中毫无准备,五脏六肺都被他的目光搅得上下狂跳。

    只见一面,便心甘情愿拜于其脚下,为其尽忠。

    女扮男装隐于朝野之中,此举堪称欺君大罪,可她望着这女子,心中竟生不出丝毫恼意。

    曾参商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当时那武贡生当众要那女子脱衣献曲儿,行径当真不堪入目。那女子面薄不依,不论那人出多少钱都不肯,那武贡生一急,张口便说天下女子生来就是供男人褻玩的,管它是在妓馆还是朱宅大院,没什么区别。微臣本是在旁瞧个热闹,可听了这话却是火大,不由同那人理论了几句。谁知那人性急蛮野,竟先动手相迫,微臣逼不得已才还手的……只不过越打他心中越来气,想到他那话,便恨不得将他打废才好……”

    她听见骂人之话自他口中而出,忍不住咧嘴一笑,用力将他往前拖着走去……听他骂人可比听他说教要顺耳多了。

    沈无尘眸光淡然,一直听她讲完,才开口,“要怨也只能怨你自己当年冲动,不顾后果,亦不顾君面臣体,只图一时痛快。你眼下之行与当年,丝毫无差。”

    她愈加恼怒,停了步子转身大声道:“大人还有何事统统一次全说了,莫要捉弄人!”

    曾参商猛地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大人说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曾参商使劲稳住身子,一双大眼亮得绽光,嘴动一动,终是挤出话来,“谢陛下!”说着便要跪下。

    曾参商双手一下紧握成拳,抬头望过去,见英欢面色甚肃,竟不像随口之言,心中惊颤不已,却不敢质疑,只是怔怔地看着英欢。

    英欢笑意凝唇,脸色渐渐转冰,“如此说来,那一日浮桁之断,竟是人刻意所为。”

    她想到这些,脸不禁一臊,心中将自己狠狠啐了几口——

    此言如明火一簇,刹那间便燎烫了她的心。

    她见他眼中血丝比白日所见更多,知他是因劳累所致,想到他在此处等她良久,就是怕她将皇上惹怒而遭罪,心中不禁觉得乱糟糟的,竟也不敢再多看他,便随意哈哈了两声,转身就要走。

    这样的人配着这样的性子,若是不得人护着,还不知往后会被何人何事给毁了。

    曾参商眨眨眼,心中略有所动,他待她这般好,倒叫她无所适从起来,当下也不敢再看他,只倚着车窗前缘盯着逸天楼门口一个劲地瞧。

    狭小的车厢内,他挨得这么近,她几乎能闻见他身上那淡淡的药味,如烟缥缈,扰了她的思绪。

    她略感好奇,“沈大人认得那人?”

    她伸手一探,还有气,高悬的心放下了些,然后将手移上去……

    英欢看她一眼,“有话便说。”

    曾参商抬眼再望,就见那人一身白衫渐行渐远,脊背挺直,纵是从后而看也知那人定是一身好风致。

    英欢笑出声来,伸手抽了几封折子来,轻声道:“也罢,现下同你说这个太早,你心中不定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曾参商声音低了些,“当时赴京赶考,自礼部试到殿试结束,前后半年有余,人都要闷坏了,好不容易考完,想着满香楼声名在外,又从来没见识过烟花之地,便想趁闲时去瞧个新鲜,也不枉至京城一趟。”

    京中尚寒,积雪初融,殿角晶冰落水,于阳光下盈盈透亮。

    她心下暗骂一声,这人居然连走平路都能摔跤。

    曾参商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却又忍住,心中踌躇起来,不知该不该直说。

    再避也避不过这一事,再躲也躲不开那一人。

    曾参商踟躇半晌,跟在英欢身后半步,心跳渐快,还未理顺心中乱麻时便觉眼前骤然一亮。

    英欢追问道:“那是为何动手的?”

    两人口中呼出的白气轻飘相缠,于这寒夜中平添一丝暖意。

    可是一转眼,他竟会拿这种眼光望着她,还叫她,曾大人。

    沈无尘点头,“托陛下齐天鸿福。”说罢,直身抬眼,张望过来,目光稳和不惊,直直探至英欢身后,对上她水光乱晃的双眼,而后嘴角微弯,冲她轻笑道:“曾大人。”

    英欢猛地回过神来,心底一震。

    曾参商依言起身站稳,抬手将领口系好,才垂手,低声道:“谢陛下……”

    曾参商大松一口气,谢了恩便跟着宫人出殿,经过沈无尘身侧时将头压得低低的,既不看他也不叫他看自己。

    英欢下巴一抬,眼中透着不信之色,“女儿家怎会从小就认得?”

    宫人咬了咬唇,看她一眼,又望向她身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奴婢见过沈大人。”

    英欢恍然,不由笑道:“难怪当年在满香楼,那个武贡生打不过你。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女子文章做得好,武学竟也了得……”

    曾参商辩一时不明他究竟是忘了当日脑热之事,还是笑里藏刀心中存怨,于是更加不自在,根本不敢再去看他。

    他后退两步,止不住心中潮起潮落之震,一时间竟不敢再看她,深吸两口冷气,才定过神来。

    她回身望去,就见沈无尘人歪着倒于雪地之上,头磕进一侧雪堆中。

    她听他说完,样子似是要走,便不再与他多言,直直转身,飞快地往前行去。

    ……恨其三年,却不知是恨错了人。

    曾参商的脸一时红白相错,抿了唇不再言。

    ……纵是比男子辛苦千百倍,女子亦能成大业。

    曾参商愣住,指尖瞬时发麻,浑身血液朝头上涌去,只觉晕乎乎的,眼花一片,“陛下,臣……”

    英欢唇边笑涡愈深,定定望着她,微一点头,随即道:“若按叙迁之制,九崇殿说书将来要转左曹,论你的心性,将来怕是不愿进太常寺罢?”

    沈无尘见她心不在焉,不禁看过来,“在想什么?”

    曾参商心中纵有不甘,也不敢真的将他往死里得罪,只得依言上车坐好,看他在外吩咐了小厮两句,也上得车来,不禁垂了眼不再四处看。

    曾参商耳膜一颤,下意识地合上嘴巴,身子往一旁躲了躲。

    他话尾留空,不再说下去。

    英欢听着她这不畏世事的口气,心下一笑,面上却做淡稳之色,“迁你为九崇殿说书,如何?”

    曾参商忙应了一声,走过去在英欢身前站好,“陛下。”

    她眼中火苗扑闪,“在下谨遵沈大人教导。只是在下不才,比不上沈大人胸怀韬略,招惹不起皇上,只能招惹宫女过过瘾了。”

    闹市之声渐远,过了州桥河,朱墙宅影幢幢映目,又行过几条街后,马车才是一停。

    她愤愤然跟上去,“是。”

    待离殿已远,曾参商才越上前,挡住那引路宫人,挑眉问她道:“……沈大人往常入殿觐见,皇上都不要人留于殿中?”

    一见之后,终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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