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圣驾者,必死!
贺喜扣进她指间,与她掌心相抵,另一只手将她勾进怀中,“看见你这双鞋,就想起当年的事了。”
正对她的眉心。
阵前将士群情激涌,呼声不断,甲胄抖动之音传至阵后车驾之处,令人心惊。
沈无尘低了眼,“狄将军他回京后……”
他看向贺喜,就见那人眼中灼灼,手忽然朝马侧伸去,一把握住长枪之柄,将枪从土中拔起。
可他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只身一骑而来,竟然当真会放出那一箭!
她此生再无见过比他还让人摸不透的男人!
四下俱寂。
箭尾犹在颤,白羽蒙尘,如雪染墨迹,甚是刺眼。
他前一夜那个“好”字,此时在她耳边犹响,可他却已率军东去,与她背道而驰!
沈无尘点点头,“陛下放心。”他看一眼英欢,“臣……”
她仍在痛,仍在流血,虽是不多,却极难耐,又不可言,只得忍着。
狄风拽缰侧避,以剑相抵,刃划枪杆。
三棱之槽,交刃泛光。
不及贺喜再言,他手中之剑一出,狠划贺喜身下马臀,待那战马嘶鸣发狂猛冲之时,自己飞快策马上前,挡在风圣军阵口,扬手以剑指天,压阵不动。
她的心砰砰在跳,手握住案角,缓了半晌,待心绪稍平,才又抬头去看沈无尘,开口道:“巳时起驾离城归京,诸事都安排好了?”
狄风看着殿门在他身后关上,才转身,停了一下,就大步朝前走去。
她要他率军前来,佯做袭驾之态,可他却放大军东行,只身一骑而来!
贺喜人马之影朝东奔驰而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她的手掠过水面,将掌中碎花漂去,而后自水中起身,对外面低应一声,“去吩咐宫中执事,传狄风觐见。”
贺喜眯了眯眸子,开口,“好。”
颈侧,锁骨,乳下,腰间。
冰冷剑锋直抵血肉之躯,刃泛银光。
邰涗将士们兵刃绽光,只等狄风开口发令,不论刀箭,定让这男人命绝于此!
他翻身下马,人近御驾,而后低了头,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是何心思,他全明白。”
他这才慢慢抬头,朝她看过去。
狄风身子一震,胸口暖意渐消,剑冰入骨。
是她与他相约,他助她,她便要对得起他这一次。
英欢抬头,眯了眯眼睛,“何事?”
狄风大骇,心中顾不得细想,飞快抽剑指阵,划了两下!
贺喜不待她说完,便紧紧圈住她,咬她的耳朵,对她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同我在一起时,再也无所顾忌,再也心无旁念,再也不怕被人瞧见。”
手抽过一侧软巾,浸了香豆粉,沾了水,慢慢擦拭身子。
檀木脚踏上有明黄软布,踩在足下,温软慰人。
又唤三名都指挥使来,“各领麾下将士,近陛下车侧护驾!”
有她的血。
百步之距,只消刹那。
那弓,那箭,那镞,瞬时转向。
到底还是错信了他。
狄风……狄风。
“将军!”
狄风心中潮起潮落,喉头梗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多情最是累赘,她与他做惯了无情之人,真待触及真心之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如何能知道她的打算!
风圣军将士们脸色发青,远远看着,欲动却不敢动,只怕一动,那人便会剑穿狄风胸膛!
似冬日荒山峭壁,光照冰棱,刺骨的寒。
狄风心底沉沉,眼中黯了颜色,低声开口:“兵阵不敢动,陛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思绪乱飘,人在水中不知浸了有多久,手指指肚都有些泛白发皱。
狄风猛地抬头,大惊,他……
邺齐宫中旧事,她在邰涗也有所耳闻,当年的华妃艳动天下,能得如此殊宠,也在常理之中。
然后看向狄风。
他甲下袍裤俱湿,倘是那一箭侥有偏差,又该如何是好!
马过之处,将士们如水一般,向两侧漾开,给他让道。
可剑枪未碰,贺喜便已收手,一举一掷,长枪飞出阵外,落在远处。
夜风凌袍而过,吹皱心潮。
金属碎裂刺耳之音,响颤阵前阵后。
搭箭。张弦。
一阵急风闯进车内,夹杂着沙尘气味,热浪及身,叫人心上发麻。
本以为贺喜意在羞辱他,何曾想到,这人心思如此之沉,用计如此之绝!
沈无尘宽袖迎风而展,在宫阶下抬眼看见狄风,微一怔愣,“你……此时怎会在这儿?”
英欢近殿却不入,足踏宫阶,停在外面,闭了闭眼。
心陡然而降,心底之潮慢慢涌起,而后大浪狂掀,铺天盖地打下来。
贺喜手腕轻动,剑尖收离,只近狄风身前一寸,声音压得极低:“朕走,你领军来追。逼邺齐大军破南岵西境而入,你才可立功。”
声音低沉,话中透着些许寂寥落寞。
他掷枪于地,眼睛盯着狄风,手缓缓探至身后,抽弓至前。
她长睫垂下来,迟疑了一刹,还是抬手,环上他的腰。
贺喜看着她,剑眉斜扬,眸光淡了去。
英欢稍稍一愣,随即脸上红云骤现,滚烫滚烫,泛及耳根颈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远处宫灯亮影摇晃,有侍女疾步行来,“陛下……”
英欢语气略显疲倦,轻轻一声:“坐罢。”
沈无尘入殿站定,敛袖行礼,低着头道:“陛下。”
英欢解了身上黑袍,丢给他,“狄风一事,还望你倾力相助。”
英欢心底猛地一沉,一个字都说不出。
沈无尘避开目光,略有迟疑,声音低了不少,“……说是偏殿寝榻上的锦单不见了。”
远处那人急停,身下战马仰头发出长长嘶鸣之声,蹄刨沙尘,人马俱是不羁之势。
英欢听得他这一个字,心口一松,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抬脚飞快地离去。
只是佳人早逝,那宫闱秘事究竟如何,又有谁能知道。
只见得沙飞沙扬,贺喜与狄风策马相近,剑起剑落之间二人骤停,随后贺喜便飞马而走,狄风在阵前亦不知吩咐着些什么。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英欢之计他心中自是明了,这男人率军佯来袭驾,让他假做护驾之势,甫一交兵,便放其走。
狄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抽剑,可却不及他快!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面色嫣红,唇却不带血色,天气虽热,可身上却加了件竖领褙子。
沈无尘笑笑,“是。”
而后回望大军,“留此待命,待我禀过圣上,便去追袭邺齐大军!”
英欢望着他,只觉他的掌心有些凉。
贺喜蓦地抽鞭策马,只一瞬便至他身边,手自马侧抽剑出鞘,剑尖抵入他胸前铠甲。
永不会忘。
风圣军两翼合围,黑压压一片,将他死死困住,不留缝隙。
英欢眼望阵前,就见狄风扬鞭抽马,飞快驭马过来。
他语出似誓,却不想想邺齐燕平宫中的那些女子们。
她咬唇,身下刺痛袭来,肩侧被他咬伤的地方沾了水,火辣辣的。
他停手,剑力未消,甲下单袍亦破。
青铜棱刃映着烈日,一刹那间晃花了她的眼。
狄风眉头紧紧,面色未松,点点头,“皇上正在等你。”说完就要走。
奈何英欢执意相迫,他无法不应。
身子浸在水中,初时剧痛渐渐消了,到后来,也麻木了。
狄风咬牙,看着他。
沈无尘扯住他袍袖,低声问:“皇上夜里传你,可是有什么事?”
狄风冷眼回身,唤一路斥候过来,“去探邺齐大军此时行至何处,探完疾速回来相禀!”
英欢眼角一片冰凉。
贺喜猛地抬手,长枪直指狄风身前,正对心口。
人马都有些疲惫之态,走得不快。
她就信他这一回!
狄风之命,一身荣辱,她全交付与了那人。
英欢伸手,拂过水面,撩起点水至腿侧,低眼,抬腿而入。
英欢咬唇,手将身下黄褥攥紧,如若这样,那便不要怪她!
狄风快步走下来,不答他这话,只是问道:“才从城外回来?”
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人归阵后,狄风勒缰停马,朝后一转,急策几步过来马车这边,“陛下,邺齐大军拔营,朝东行去了。”
可她却能感觉得到……
英欢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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