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心湖依旧平静,只是好像多了点什么……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些窝心的甜……他不排斥,而且唇畔泛起浅笑来。
“爹!”软软的、嘻嘻笑笑的童音很不死心的响着。
“你尚年轻,岂会早我们先走?”
她的性子如同她大师父疯疯癫癫的,说话没个正经。他常想,若不是他在旁盯着,也许,她早已成为继她大师父之后的第二个疯子。
“你背得很好。”
“……”
“师父!师父……哇,师父,你流血了……”
闻人剑命知她一向有点小聪明,但生性单纯没什么心眼,加上长年随他待在山上,所以解不透人心。
是她被他影响了,还是他被她牵制了?
“笑儿想变成师父嘛……幸好笑儿穿师父的衣服,那坏蛋以为我是男孩儿,说他只养女娃娃,还好,师父,笑儿差点就变成怪叔叔的女儿了!”她哭丧着睑。
断断续续的恳求,让他气息有些不稳。
“你不放,我就踹你进去。”
“如果你伤了她,我会。”他平静道。
“你大师父总算说了句人话。”天知道这些年来,他很想指着她大师父的脸破口大骂,但他不能,也不敢。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笑儿出了事,你们眨个眼,回头就继续过日子,真无情。”她摇头晃脑吟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师父,你教我背了好几年的‘长恨歌’,我还是东漏西漏,却牢牢记住这两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仙了……笑儿是连碧落也上不去的啊!”
“师父,你要不要上茅房?”
“……我不必试。”深呼吸,空气很好,好到让每个人心平气和。
“我死了呢?”她好奇问。
“我明白了,要融化她的仇恨吗?果然是高招啊!”
“笑儿在忍……”
她搔搔头,然后摇头晃脑地吟道:
叮叮咚咚,细雨打在鱼篓上,从远而近的足音摇摇摆摆的,细碎的笑声像从双手遮住的小嘴里泄露的,随即,中气十足的声音喊着:
“住手!”
蓝衣少年闭上眼,深深吸口气,然后冷静说道:“好吧,那你认为我这个母舅或叔叔的教养成功了吗?”
“你知道现在的你,绝非我的对手。”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师父,不通不通,笑儿背不出来了。”
毁他生活、毁他想望,还会促他死亡吗?
“我还记得,那怪叔叔以为我是男孩,根本不理我,只告诉他身边那要拜他为师的少女说,他从不收徒,只收女儿,若要当他的女儿,就得习惯杀人,而习惯的第一步,就是杀掉正在当场的我。”
“我就知道不是,随口问问而已。师父,我真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一个故意拜仇人为爹,学他功夫杀他;一个呢,又故意收作女儿留她在身边。我可以理解她的作法,但没有办法想像为什么那个怪叔叔要如此做?”
“哇,什么时候师父变得这么狼心狗肺了?”她闭紧弯弯的眸,一脸从容就义。“大师父说,狼心狗肺的人是没法成仙的,来吧,师父,你踹吧!”
“闻人吗……这个姓氏好耳熟,不巧在下略通命理,阁下有副好相貌,也有一个好姓氏,如果我没有料错,你能让闻人姓氏再流传个数十年。”
“你哭什么哭?”
“生死有命。”他轻声说,对她的疑问做了隐然的解答。
“可是,大师父说,你少吃少喝少情少欲,如今连茅房都不用上了,肯定快奔天了。师父,你别抛弃笑儿,自己升天啊!”
他闻言,流下一身冷汗。
“师父,”
他未吭一声。
“师父,笑儿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背了?”
“我……”她笑:“我去拜大师父。我怕他无聊,就跟他说了一上午的话。”
细长的凤眼一亮,瞧见林子外有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地上。他上前,正要喊人,忽见剑尖顶着她的额面,再一使力,就能穿透她那平日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瓜。
他性子一向淡泊,但他决定的事少有更改。刹那问,他毫不考虑,只掌挡住,随即,虎口|爆裂,整个身子往后跌去。
“住手。”
闻人剑命知此人放话在前,动手在后,存心要让他迟疑,然后后悔莫及。
“其实,师父,你有点老哩。”
“放开!”
“骗人!笑儿守在你房门口一天一夜,也没见你偷偷去茅厕啊!”
“你不是诗中人,我也不是,所以你照样给我背!”胸口一阵痛,他怀疑她是生来克他的克星。
他愣了下,连忙抱住她的腰,奔向茅厕,要将她推进茅厕里,却发现不知何时她死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开。
“我知道你除了一首‘长恨歌’背不起来外,一向好学不倦,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够了。”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锯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闻人姓氏能否流传下去,与我无关。我将会终老此地。”
“去把你身上的酒味给我洗干净!学你大师父喝酒,也不想想你才几岁!”
从小到大,她心无城府,没有欺骗过他任何一件事。
“哇,我不要上茅房,不要啦!笑儿也要成仙,跟师父一块!永远!一辈子!”她叫。
“大师父说,你天天穿蓝衣,简直是穿成癖了,就是有朝一日想变成蓝天,那笑儿以后天天穿白色的衣服,当师父下头的一朵白云,不管我到哪儿,上头都有你。”她咧嘴笑。
而方才,是生平第一次,她骗了他。
“你放手!”他咬牙,内心一股熟悉的情绪逐渐泛滥。这种情绪是从养她开始,一点一滴的累积,在此之前,他从不知这种情绪能主控一个人的理智,但现在,他再明白也不过了。
“别哭。”他撑起身子,瞧她手忙脚乱地撕下衣物帮他止血。他瞪着那颗小小的头颅,问道:“你穿着我的衣服干什么?”小孩子穿大衣,能看吗?
“我啊,是个很软心肠的人。如果你是他,而我是那少女,那这些年你教我、养我、打我、骂我,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仇人呢,我就是喜欢师父,一辈子都很喜欢。”
她击掌,叫道:
“师父……”十七岁的身子跪在地上,鼻子红咚咚的,声音哑到几不可闻。
“……”直接仰倒在地,放弃了。
“是大师父啊!他说,是你生下笑儿的!”
他的,是自几年前在山脚下被一个怪叔叔用剑气震伤的:她的,则是自有记亿以来就有的。
剑眉微折。“什么话?”
“我……”
“嗯?”他是不得不应,不然她的缠功一流,他怕到天亮都摆脱不了这小丫头。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你常常从刀下溜掉,何时也学会这个字了?”
“哇——”
“不要不要!除非师父跟我一块上茅房!”
再这样下去,她年少的执念与偏颇的情感终究会随着成长而淡化吧?
“不是。”
“爹!”
“……你在叫谁?”少年头也不回。
“我不懂什么叫生死有命。”她闭着眼哑声说:“我只知道我若死了,师父可以无动于衷,不会痛苦不会难受,师父死了我必然承受不住。那,就让笑儿先死吧。”
他默下吭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足以让她察觉的异样。
“嗯,是有点印象。”很多事情他淡然处之,久而久之便已遗忘,唯独那件事,他毕生不敢忘,正因不敢忘,所以从不让笑儿的功夫搁下。
“我要上茅厕,用不着敲锣打鼓,引人围观。”
“嗯。”
“我知道。”
“师父,笑儿喜欢你……你别死啊,呜呜……”
她笑道:
“师父……你想,我为大师父哭了三天三夜,是不是够了?”
“是谁说我是你爹的?”
“我终于明白了……”爽朗开心的声音就像过去的每一天,让他怀疑她到底有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浓密的睫毛掀了掀,再张开眼时,她浅浅笑了。
“这一次,又是谁告诉你的?”
她扮了个鬼脸,然后叹口气:
“对你来说,是的。”
“笑儿今天才学会的。我忍我忍我忍忍忍……忍到肚子好痛,也不要上茅房!不摆脱它、不摆脱它,学师父,让它一块跟我成仙!”
“我不会动手。”
“那是当然。若然你大师父死去,我只当他大限已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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