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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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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柚本来就在懊恼刚才的失态,被他这样一戳穿,越发的气恼:“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怕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而已!”

    子柚放弃挣扎。她没有力气了,而且她惊觉,平时别人近身都会让她有反胃感觉,比如今天被雷特拉住手,她就很想吐,以前她也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了迟诺的亲吻,可是现在她被他压住又非礼,除了惊慌与气愤外,却并没有排斥。她心中乱糟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不知所措,而压住她的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动静,只将热乎乎的唇贴在她的脖子上。

    子柚后来检讨自己,她实在太容易被这个人激怒了,她并不是这么易怒的人,那天她气冲冲地对周黎轩说:“对,one night stand。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我可以给你。”

    周黎轩过来帮她:“别乱动,夏天容易感染。”他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帮她仔细扎紧。

    子柚对着镜子看清了刚才令丽卡更加失态的原因。她之前洗完澡套了衬衣,因为她的衬衣不透明,昨天呼吸不畅。所以她没穿胸衣。她本不是丰|满的人,宽髋松松看不出什么,但现在她的衬衣湿了,将她的胸线清晰地勾勒出来,比穿着睡衣还暧昧。怪不得刚才那中年大叔的眼睛一直不看她。但是更让丽卡受打击的应该是这个。在她敞着两颗扣子,恰在胸口之上的位置,有一个异常明显的红色吻痕。

    子柚天天闲逛,她一个人在博物馆里一待大半天,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用面包喂鸭子,她白天很累,晚上睡得早,睡眠变得很好。

    “那换成你们开?要我停下吗?”

    “那两个小伙子,是一等一的身手,脱身自救没问题。毒蛇猛兽……这方圆几十公里,从来没有野兽出没,蛇一共没几条,都是无毒的。你今天能碰上,运气不错。”

    “对。”

    “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我没有钥匙。”

    从前天开始,在她心中已经认定眼前这人就是江离城,或者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怀疑这人是江离城,所以她才会对他恶形恶状。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她也终于知道,原来在内心深处,她是这样希望江离城还活着。当她确认那个周黎轩并不是江离城时,在她心中,仿佛江离城又死了一回。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像有一把柔软的刀子,仔细地划过心口,连血都不流,只有钝钝的痛感蔓延。那样的痛,让她感到辜负,感到罪恶,感到失意与彻底的解脱,以及更多难以言说的情绪,让她连心脏都纠结成一团。

    李由说:“我去拿吧。”

    子柚抬眼轻轻瞥了她一眼,丽卡又说:“昨天你跟他一起离开后,他就一直没再回来,今天早晨他房里没人,房间没锁,电话也没人接,你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丰收祭一过,子柚的归期就进入了倒计时。她要带的东西不多,一小时就收拾好,她将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家里,李由减少了工作时间,沐澄也不出去乱跑了。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子柚重新坐下,把头埋进胳膊里。她不担心也不害怕,知道现在周家不知正找得怎样人仰马翻,总会找到他们的,而且有人陪着她,她安心得很。她只是困得快要睡着。

    “喂。”子柚出声。

    这情形又依稀熟悉。子柚彷佛被针戳了一下,她抱起那条小狗,把它塞到门外,隔着那道镂花铁门压低声音说:“周黎轩,你当你才十八岁吗,玩这么无聊的把戏?”

    子柚轻声地说:“能否帮我个忙,把他弄出去?”

    子柚站在床边冷眼看了看他,终究不忍心。又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比刚才还要热一些,而他弄湿的衬衣和裤子,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过于追求一件事,会让自己变得偏执。我不跟自己为难。”

    可是她在心理上却强烈地抗拒他。也许是因为他那张如今越看越像江离城的脸,也许是他说话的腔调也越来越像江离城,还有他今天那变态的求婚招式,竟也与江离城送她礼物是用的手段差不多。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啊。”

    “夫人,这叫做后现代,年轻人爱玩儿的东西。”管家尽职提醒。

    “你不知道吗?这些老房子,在大火之后,很容易出现蛇虫之类的东西,你不害怕?”

    “你挺了解他的。”

    “当然,把脑袋差点撞废了,虽然没像我爸爸一样升仙,也总该有所升华,不然白撞一场。二叔您说是吗?”

    子柚脑中敲起警钟。她抹了一把泪,警觉地问:“那条蛇没毒?”

    家宴的餐桌上除了她俩,只有周黎轩与他的二叔周想恩。这顿饭吃得很尴尬,因为周家叔侄二人一直在讨论公事。意见总是谈不拢。

    他们后来的交谈就不怎么愉快了,子柚差点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何要把他请进来,只想请他快点走,却总找不到收场的方式,最后子柚存心把酒洒到了身上,她到浴室去换衣服,磨蹭了很久才出来,心想他也许已经走了,可是她出来却发现,他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子柚吃得很少,老夫人皱眉道:“你太挑食了,怪不得那么瘦。”她给子柚布菜,“你得多吃,越不喜欢吃的越要吃。能做到这一点,生活里的其他困难也就能够克服了。”

    “别介意,我不需要你为我负责。”

    “周黎轩,你醒醒!你不能在这里睡!”子柚推他,他嘀咕了一声,但一动不动。

    有一颗小石子蓦地击到阳台的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子柚警觉地拢紧睡袍,向花墙外看,后院铁门外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

    那天周老夫人亲自将她送回家中。子柚问:“您没受伤吧?那些人抓到了吗?”

    “你玩过电脑游戏吗?”子柚没头没脑地问。

    火势不算太严重,控制得不错,她住的那一层也没波及到,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当她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这样想着的时候,正是周黎轩奇迹般地赶到她身边的时候,他来接她去自己下榻的那家饭店,他说自己的助手已经替她订了房。

    她点点头,两人小心地找路穿过去,经过一处水潭时,子柚蹲下身,掳起裤脚洗伤口。刚才我被扑倒在地时,将膝盖擦破了一点皮。

    “您没事就好。”

    “……好吧,我知道了。”

    “你觉不觉得,现在我们就像游戏菜鸟穿越到了游戏里面,遇上莫名其妙的事,来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并且连规则都没搞明白?”

    “我一直都往前看的,老夫人,我从不留恋过去。”

    “那个长得跟我很像的人……不排斥我以及拒绝我的原因,都是这个吧?”

    周黎轩的体温很高,连头都有一点发热。子柚观察了很久,他的确不像是装的,他的朋友说得不假,他果然喝了混酒以后会有反应,刚才她是真的想把他灌醉,套出一些秘密来,但是她仍然与过去的几次一样一无所获,他忽而像那人,忽而又不像,都怪她以前与江离城真正的相处并不多,又几乎没见过自然状态下的他。

    “我不会让别人知道黎轩有一个那样的母亲,这会影响他在这个家的位置和前途。但我可以帮助那个孩子,他会少受很多苦。”

    “没事,谢谢你。火已经扑灭了,我住的那一层没事,可能很快就让我们回去。”

    那制衣店距庄园很近,里面东西十分精良,店主对周夫人恭恭敬敬,连说夫人何须亲自来,他们本该上门服务。

    “对不起,小姐……”管理员是彬彬有礼的中年大叔,在大清早撞见女士湿发湿衣地出来,露出尴尬神色。

    老夫人长叹一声,对这个问题没发表看法。她沉默一会儿,又想起新话题:“我听说,丰收祭那天,我家孙子整晚跟你在一起?”还不等子柚换一个表情,她又说:“你还拒绝了他的求婚?”

    “我想要的那一个不在候选行列里,再多的选择又有什么用?”周黎轩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反而让人十分紧张。子柚拢紧睡衣外面的外套,低头看着他的影子。

    “那我也认了。我不想明明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却还是利用你对我的好感。”

    子柚去向周老夫人告别。这位老太太,虽然霸道了点,但对她着实还不错。她提前一天向老夫人预约。老夫人说:“早点过来,正好一起吃午饭。”

    周黎轩叹了一口气:“小姐,你是太天真还是太诚实?这样绝情的话,你应该等我们真正安全了以后再说。万一我小肚鸡肠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但是,长得与另一个人相像,不是我的错。”

    子柚甚窘,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话,好在周黎轩还算有绅士风度,未乘胜追击:“既然我们重新又认识了,陈小姐,可以请你一起晚餐吗?”

    他的声音很小心也很恳切,子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心思七绕八转,还是听了他的话。但是她所有的想法都猜错了,他走到她身边,猛地贴近了她一下,但又慢慢退开,很久再不见动静。子柚睁开眼,却惊惶失色地看到,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周黎轩手中竟捏了一条像腰带一样长的蛇。

    “周黎轩,”老夫人清清喉咙,“我是你的奶奶,你是我的孙子,还有丽卡。您不打算问我丽卡这几天都到哪儿去了吗?”

    “累了,想家。”

    看完了木偶剧子柚又陪老夫人去制衣店,她要去试穿新做的衣服,再去看看最新的布料与款式。子柚本想回家,但老太太眼底流露出失望,而她最受不了这位强悍老人示弱,立即老老实实跟着去了。她深感自己太没原则了。

    “你把她卖到阿拉伯半岛也随便你。可是,你不要试图毁掉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你以为呢?”子柚冷冷地问。

    餐桌对面的周黎轩正喝着水,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老太太瞪他一眼。

    “可能吓傻了吧。”子柚连玩过山车和爬到山顶时都不会喊叫,努力叫也叫不出声。她想她一定缺钙缺铁缺锌。但是她的肚子却会叫,而且被周黎轩听见了。她十分窘迫。

    “我没什么好的,容貌身材比不上你历任女友,个性也不讨喜,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子柚带的东西不多,她在睡衣外披上外套,提了小小的箱子,随着人流一起跑出来。

    “你不讨厌我,也不能喜欢我,是否因为同一个原因?”

    子柚脱|光衣服,在浴室里用冷水洗澡,她仰头让冷水冲在眼睛上,以免自己会流泪,这样才好,她可以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地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了。那里尽管没有亲人,但有生她养她的土地,有她熟悉的一切。

    但这老夫人紧张归紧张,霸气一点不减,当她听到绑匪要四百万时,张口就说:“什么?你们就为了四百万来绑架我?还搭上这么一位漂亮小姐?”所以后来赎金变成了五百万。子柚对自己只值一百万美元这回事,意见倒不大。

    “大家都在睡觉,你怎么会消息那样灵通?”夜半三更,子柚大脑有些迟钝。

    子柚被触动了回忆,S市,那是多年前她的疗伤地。伤刚疗好,又添新伤,这些年再也没回去过。她答复说,如果不必跟团返回,那她可以考虑。很快她就接到了正式的邀请,请她配合办理签证手续,没几天,她已经到达S市。

    “我并不需要任何补偿。我想要的东西也不多,但恰巧都是您无能为力或者我无法挽回的。”

    “有事情吗?”

    周黎轩静默良久:“如果跟我在一起,会破坏你的这种理想?”

    “咳,这么晚,你早些休息。”

    就这样,他们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谈论周老夫人,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谈论从周黎轩的二叔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引起的关于他的病的保养方法问题,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谈论了李由以及葡萄酒的酿造方法,剩下的四分之一时间,他们谈了谈当地的天气,话题都很安全。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脑中已经浮现出他平静死去的样子,躺在她怀中,脸上洒着星光。那张脸渐渐又变成另外一张脸,同样平静地躺在那里,她脑中不断想着“双胞胎的命运经常是相同的”这句话,心中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恐慌。

    她也不知道在那儿打瞌睡打了多久,有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她打个激灵就要抬头,周黎轩的声音近在耳边:“别抬头,闭上眼睛,不要动。拜托你。”

    “讲个笑话而已,二叔。我能有什么意思啊?”

    周老夫人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你记起了多少事情,黎轩?”

    她紧张了一下,打算立即回房,却听噗的一声,又一颗小石子丢进来,准确无误地落到她脚下。她抬起那颗石子,光洁莹白,微微透明,上面用刀刻了两个单词:“Merry me?”

    “这小镇店里的手艺不比那些高级定制店差。你也去挑一件,等做好了,我寄给你。”

    子柚在下半夜里意识不够清醒,立即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直到被他送到房间门口才醒悟过来:“周黎轩,你那是吓唬我吧?”老房子的墙角里有蛇……她想起以前自己外出旅游时,留宿时最喜欢找那些古老的建筑……她冷汗直冒。

    “因为我也有着完全相同的基因?”

    子柚用力推开他,从床上爬起来,这回她的手不再发抖,利落地褪去他的长裤,找到他那处很私密的地方。这个男人很配合地沉沉地睡着,唇角微抿,睫毛长长。那修长匀称健美的身体,在灯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但是任子柚从头看到脚,都只见到细腻光洁的肌理,没发现半个粉色的胎记。

    “是吗?别人也都这样说,”他在她露出迷惑的表情时,狡猾地笑笑,“其实都是旅行杂志上的内容。”子柚很无语。

    她吃惊地望着他,一时不能理解他的话,但他再也不看向她那边。

    “别吃惊,姑娘。当然不是他告诉我的,这么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讲?”

    子柚在拒绝了周黎轩的四个电话之后,有一次不小心接了起来,他在电话里说:“我为那天的事情道歉以及感谢。”

    “我没事,谢谢。”子柚没有表情地回答。

    周黎轩在电话那头笑了,“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太油盐不浸了。”

    他们被困在一幢小木屋里,干净整洁,绑匪也算文质彬彬,没什么粗鲁行为。

    “你怎么知道我想象的是怎样的?”

    周黎轩不说话,表情有些游离。他手指上挑弄着从子柚胸衣上拆开来的那两根肩带,只用一只手就将它们打成了死结。

    老夫人说:“像不像一部电影?他们在远离这里也远离中国的同一座城市里,听到广播里急征稀缺血型。就那样在医院遇见了。”

    她对那具身体,并没有太多的记忆,黑暗中,他们俩连拥抱都很少。可她还是依稀觉得这具身体,比她印象中的瘦,有点苍白,而且,她还隐约记得,他的后背虽然没有半颗痣,却有几处浅浅的疤痕,偶尔她攀住他时,可以摸得到。而这具身体上,一片光洁滑腻,分明是从小就倍受呵护。

    丽卡一脸狐疑地 盯着她手中那把刀:“你想做什么?”

    周想恩盯着空舞台,一言不发。

    “我喜欢与人正面交锋,不愿躲在暗中做手脚。”

    “我们在门口捡到这个。”管理员用纸巾包着一把小刀,刀尖上有一点点隐约的血迹,“我们担心您遇到危险。”

    但是他们既然已经集中到这偌大地球上的一个点,又实现了再机场几率只有几万分之一的相遇,那么再度碰面也就不是件奇怪的事了。下午,子柚散步去了离饭店很近的一家美术馆。当她看到周黎轩时,他正凝神看着一幅色彩淡雅的抽象画。

    子柚说不用不用,老夫人说拒绝老人家的好意不是礼貌行为。她替子柚选复古的维多利亚式,粉|嫩嫩的颜色,怎么看都像孕妇装,连面料、花边和刺绣图案都亲自挑选。老太太兴致勃勃,子柚不敢反对,只能任她摆布。

    “小伙子,别摆这副表情给我看。我处心积虑给你创造机会表达爱情,你该感激我才是。”她叹口气,“那倒真是个好姑娘,自己很害怕,还一直挡在我面前,只是心怎么这么硬呢?”

    中午江流请客,替她接风洗尘,子柚住惯了温湿的气候,再回来竟然不适应,嘴唇起泡,脸上长痘,江流说:“瞧,你适应一个地方也挺快的嘛,什么都是习惯而已。”

    “哦,你的手伤没事了吧?”子柚还记得自己害他被蛇咬到。

    “你一直在绕圈,垂直距离应该没那么长吧?”

    子柚无声无息地回了国。江流见到她有一些意外:“你不是要旅行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常把她叫来,只因为你喜欢她,而我想要知道,她是否值得你喜欢。”

    子柚流下冷汗:“你弄死它了?”

    “我会在这里一星期,但前几天很忙,如果你离开,能提前告诉我一下吗?上次你离开我连‘再见’都没说。”

    子柚又彻夜失眠。她在思考自己为何不愿意接受周黎轩。她的身体比心更灵敏。她讨厌的人,走近她一米之内,她都会全身不舒服,很少有男人能走到她一米之内。而她并不排斥周黎轩。

    “我在努力向你看齐呗。”

    子柚旁边的绑匪大叫:“好好开车,别玩花招!”另一名用枪抵着周黎轩的绑匪则拉下枪栓,指着他的头:“#@&%,你故意的!”子柚吓出一身冷汗。

    “那你见到周先生了吗?”丽卡急切又咄咄逼人地问。

    子柚在脑中将那个假设的可怖的画面盘旋了一下,刚才被绑匪劫持都不曾有的恐惧感一波波袭来。她远离那棵树,情不自禁朝周黎轩靠了靠。但是还有比那个想象画面还令她恐惧的事情发生,她看到周黎轩的手上有血。

    “不要紧吧?”老夫人问。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尴尬了一会儿,貌似刚才他俩无意间说了个黄色笑话。

    他们被丢下来的地方在一大片中间有水的原野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满天星子,一塘蛙鸣。原野开满百花,随风摇摆,星星点点,与夜空中的繁星交辉相映。倘若不是两人既无通讯工具又无交通工具,这本是个很有意境的夜晚。

    子柚不知该作个什么表情才合适。

    “谁说有毒了?只是很疼。”

    “那你应该早点出声。”她转过身来朝向他。

    “是的。那个孩子,他很早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却拒绝与我相认。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宁可拿自己做赌注,也不来找我。”老夫人指尖颤抖。

    “你刚才提到的Before Sunrise那部电影,是指那部one night stand的片子吗?”周黎轩答非所问,语气柔软。

    在这种情形下,她只能点头,她指指那幅他已经看了有一刻钟的画:“你喜欢这一幅?”

    “疼。”周黎轩皱皱眉。

    “周老夫人身体好吗?”子柚问。

    周黎轩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只好开口:“所以?”

    “你一个大男人……你刚才被人用枪指着头都面不改色,居然被一点血吓到快要晕倒?你骗谁啊?”

    “可是刚才车是你开的呀。”

    丽卡的目光从她的脸,她的眼睛,滑到她的胸口,起初她还算镇定,但是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便扭头离开,将门摔出砰的一声响。

    “你怎么不问我关于那个人的事。”

    “我把尊严都放到你脚下任你践踏,你还是当我在开玩笑?”周黎轩也隔着那道铁门低声说,“我本想按正常的程序,一步步耐心地来,但你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也只能加快进度了。”

    他们只能按计划去研究果树。他们运气倒是不错,那边是一些野葡萄和野苹果,葡萄太甜,山楂太酸。折腾了一下午有些累,他们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休息。

    周想恩指责周黎轩在他们的新投资项目上故意扯他后腿。周黎轩不轻不重地说:“二叔,我按照公司章程和祖上的训条履行职责罢了,哪里就有错了呢?”

    “有时间吗?”

    “也就是说,”周黎轩说,“你也不打算为我负责?”

    这一晚她是睡梦正酣的时候被火警铃声闹醒的,这家颇具历史的饭店,在这个晚上发生了火灾,全部客人都被紧急疏散。

    “工作?”

    这场以恐怖惊悚开篇的三流剧情片,就这样以搞笑又俗烂的方式结束了,同时也为子柚这个漫长的假期画下了句点。为了不再出什么意外,她直到离开前,都不再踏出家门一步了。

    子柚回来一个月,接到以前在投资部门做事时旧同事谢欢的电话:“上面大领导要带团出国去S市考察交流,最合适的翻译一个住院了一个生孩子去了,剩下的经验不足无法挑大梁,我们正物色外援呢。你在那儿住了好几年,当地两门语言都擅长,恰好对咱们这儿的规矩习惯也了解,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但是上面怕请不动目前的你,要我先探探口风呢。”

    丽卡的唇微微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就跟我结婚吧,补偿你我全部的财产。”

    “夫人,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深夜,再度失眠的子柚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的事情。她起身下床,喝了点水,点上一支烟,凑到唇边吸了半口,想了想又熄灭了。然后,她从垃圾桶里翻出那件被卸掉了肩带的胸衣,之前胸衣上染了周黎轩的血,她将那些沾了血迹的布料,仔细地剪下来,小心包好,打开已经打好包的旅行箱,把它藏到最不起眼的地方。

    “哦,刚才放开它时,大概被它回头咬了一口。我没留心。”周黎轩开始脸色苍白,声音虚弱,额角冒着细汗。

    “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只玩到第四关,就被灭掉,所以再也不玩了。”

    “那是北极星吧?”子柚指一指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前两天沐澄让我看过一本这样的书。你不像玩这种电脑游戏的人。”

    “你跟我,很美好的回忆?你真的这样认为?”

    她没发现周黎轩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慢悠悠地说:“别哭了,再哭你就把狼招来了。”

    午餐结束子柚还是没有脱身。周老夫人说,她亲爱的孙子最近送了镇上的香草木偶剧团一笔赞助,所以他们今天要过来将他们的新戏在首映前先为老夫人表演一场。不多会儿,演员们陆续到场,连活动舞台都搭了起来。周想恩和家中的几个佣人也留下看戏。

    那边的人冷笑:“我们又不是傻子,你送过来。”

    “对你而言,答案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嗯。”

    “知道了,再见。”

    周黎轩可能真的忙,因为他连续三天都没出现,也没打电话。

    “我们找准了方向,就得走回去吧?”

    她在浴室里停留了很久,慢腾腾地出去,替周黎轩把裤子重新穿回去。她只穿了一半,便颓然地收了手,坐回椅子上,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连睡着的神情都那样像,她现在竟然失了面对她的勇气。

    “没有,但它不会回来。可是如果弄死它,它的伙伴会来寻仇。”

    当天晚上他就送了她一份大惊喜,半夜子柚又失眠,披上睡袍到阳台上抽烟。夜里静悄悄,只有月光花香与虫鸣。

    “%$@&!你搞清楚,到底谁是人质啊?”

    “你刚才不怕吗?我以为女人遇上这种事都会尖叫。”周黎轩问。

    “陈子柚,你不要把对别人的怨恨迁怒到我。”

    “在你的头顶上。”

    “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提那个人行吗?”

    还是没找到状态的陈子柚觉得自己在看一出彩色的默片。夏日炎热的傍晚,残阳斜照,两方人员分别在一条河的两岸,岸那边有周黎轩和他的二叔,中间隔着一座桥。

    “我在追求你,我以为你知道。”

    她从地上弹起来:“你在这种时候,故意装成快死的样子来吓我?”

    “你一个人不安全,受到惊吓的人们,很容易做出一些失理智的事情。”

    站在后院门口的果然是周黎轩,穿短袖白衬衣,浅色裤子,倚着一辆敞篷轿车,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狗,正是周老夫人的那一只,看起来像个挺敬业的车模。自那日与他尴尬分手,子柚两日都未再见到他,只接过白天的那个电话,此时她又好气又别扭,刚说了一句“你幼稚不?”他已走近她,弯腰放下那只小狗。那只经常欺负她的小狗便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跟前,从铁门下面钻进来,嘴里叼着一只小小的盒子,眼巴巴地望着她,用脚猜也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半夜三更的,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吗?”子柚恳求他,配合着她这句话,那只未完成任务的小狗汪汪大叫了两声,立即被他捏住嘴。

    子柚看过他们以前的演出。这回大概因为资金充足的缘故,服装道具舞台都极其华丽。节目是经典的《哈姆雷特》,台词几乎没变,,只把故事背景改到现代。男主角的父亲死于堕马,因为马被人做了手脚。酷爱赛马的名字也叫做哈姆雷特的男主角白板调查父亲的死因。后来也遇上了堕马事故。其实比之剧中将用剑决斗改作混乱的枪战。将男女的情爱戏码表演得赤|裸裸火辣辣的搞笑方式。这些设定在剧中显得无关紧要很不起眼。只是敏感的子柚先前就已经有了猜想。此时更明了几分,只觉得指尖冰冷。

    “为什么我越认真的时候,你就越当我开玩笑?”

    “大概因为我得罪过她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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