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诺菲勒·魔女

    莉莉丝拿下嘴上的眼，在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中朝他微笑，“不错嘛，小野狗，要不要来一口？”

    诺菲勒很想大声地问出这句话来，他有什么好的？！

    年轻的男孩总是不敢直视自己喜欢的女人，却一定会抓住各种时机从远处，从角落，从不经意的擦肩而过里偷偷地看着对方。

    诺菲勒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莉莉丝正坐在城堡最高的窗口抽烟。

    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唯一的发泄对象已死的激烈情绪就会把他淹没……

    女人们眼神鄙视，嗤之以鼻。男人们从短暂的呆愣中回身，干咳着加入讨论，“还是交由巴索菲利克家族吧，那一族以沉稳著称……”“从前又不是没有试过，结果还不是……”“嘘……”“不然还是请莫诺赛特出面吧，跟莉莉丝同族，移交手续……布鲁赫大人也要严谨的多……”“但大人军务繁重，恐怕没有足够的经历照顾……”

    是的，她的美丽继承了血族最大的特色，阴冷，黑暗，妖冶，勾魂摄魄，美得如此邪恶。

    不是出于施舍，也不是出于怜悯，他感觉得到，那是出于一种同类的共振，虽然不多，但毕竟也是共振。舞池里旋转的他与她，是平等的。

    那个魔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将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那一刻她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很单薄，孤独得让他忍不住一直看着她，只看着她，直到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轻唤：“莉莉丝……”

    诺菲勒静静地看着她被血污弄脏的嘴唇，战斗中撕破的衣服和稍显凌乱的银发，忽然明白这样的女人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会不断地区勾引蛊惑男人。她不会属于他，他不会是她特别的人。

    “行了，不要做哪些异想天开的梦了，快点把脖子伸过来，我还没喝到多少呢，根本没力气站起来。”她继续说，带着一贯的颐指气使。

    “闭嘴。”扬手丢给对方一个薄薄的烫金信封，梵卓转身离开，“不要那样叫我，我是你的Father是因为没人愿意当！”

    他看着虚弱到全身无力的她和不断出现在四周的空间扭曲，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然后忽忽悠悠地越变越大……

    众人纷纷点头附议……莉莉丝则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般，朝所有人挑逗地笑笑，转身摆了摆手，独自离去。

    那一年的毕业舞会诺菲勒根本没有出席，在他的同级生沉迷在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中时，他已经通过了长老会的审批，获得了军部辅佐官的位置。

    莉莉丝很快成了布鲁赫的左右手。

    她低下头，轻轻地笑起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诺菲勒……”

    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人留意一个圣血族的消失，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每一代的你，都会爱上我。”她轻声说。

    “我知道。”他回答得极低，带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此时的莉莉丝，是邪恶魔女的代名词。

    莉莉丝很美丽，可是所有的贵族都不会将她选为缔结契约的对象，因为她美丽得太危险了。

    他想起她与他初次见面的样子，那个女人独自抱臂格格不入地站在人群里望着他，轻笑着说：“不错嘛，小野狗。”

    看清楚吧，你也快点舍弃他吧！

    梵卓站在熏香浓郁到让人掩鼻的宫殿外，撩起一律华丽靡糜的黄金色纱帘，露出里面几乎占了半个寝宫大小的猩红色大床。苍白的皮肤，蛇一样纠缠的黑发金发银发，交错的肢体，在这样的血色下映衬得淫|乱无比……

    那个即使扔在美人云集的圣血族里也称得上俊美的孩子。精致的五官，凛冽的气质，最棒的是他的眼神，狼一样的警惕，野性十足，真是漂亮。

    “你以为，长老会是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素性不良的我做你的Father？”莉莉丝勾起嘴角，依然露出那种狡黠而邪恶的笑容，“他们想要满足你一次，想要将破坏降到最低……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坏的程度超乎他们的想象。”她温柔得近乎是迷恋地盯着他，“怎么能让你满足呢？你永远得不到我，永远看得到摸不着，永远只能在心里纠葛，这样，你永远，永远也忘不了我……”

    梵卓看了她一会儿，转回身走到床边，迎着对方挑衅般的微笑单膝跪在床尾，俯身抓住女人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来！

    在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刻，他回忆起莉莉丝坐在窗口白衣银发飘扬的样子，仿佛天使，其实却是恶魔……

    迎着男人血红得近乎狂乱的眼神，莉莉丝不为所动，淡淡道：“可你看起来不像是知道了。毕竟……你每一代，都在重复同样的命运，不是吗？”

    诺菲勒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悲痛还是愤怒还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

    只不过她是真正的宇宙里孤独一人，而他却是同类包围下的孤独一人。

    莉莉丝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女人。此时此刻的机会，也许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那时还没人知道近千年后萨恩星的毁灭危机，还没人知道诺菲勒会背叛整个血族，也没人知道未来的血族之母也被命名为莉莉丝。

    他直直地盯着她，然后站起来，缓缓地后退……

    你跟他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没有一点共通之处，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如果他注定没办法与她并肩站立，那么就让她永远被封存在一个谁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吧。只有他知道她在哪里，只有他会想念她，她也只有他。

    留在我身边。

    她与他在长老见证下相互轻咬脖颈结缔契约的那一刻，少年诺菲勒烦躁得不知所措……

    那些处于优渥地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着同情他的人全都该死！

    这段对话，发生在一切一切都没发生之前。

    美丽的女人是毒药，如果她们正巧还性格恶劣，那就没有解药。

    “莉莉丝？！”

    “啊等等……你该不会还抱着什么‘只要你足够优秀，别人就会忽略身高这个缺点，看到你的优点’之类的愚蠢想法吧？”莉莉丝微笑着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我劝你死心吧，从最初到现在，每一代从休眠中苏醒的诺菲勒·德·琉珂赛特都是孤独终老的可怜虫。你每一次都会很努力，做到出类拔萃，做到顶尖优秀，可是每一次都没有任何用处啊……我才这么多年来跟你睡过的女人大概也屈指可数吧？哦，我的诺菲勒，别担心我会帮你买来听话的半血族宠物的，你可以在他们身上发泄……”

    “尊贵的长老们，培育下一代不是以毒攻毒。”已经走到门口的梵卓轻笑，“而且莉莉丝的性格不叫特别，那叫邪恶。”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恶魔这种东西？

    “长老，还是恳请您重新考虑Father的人选！”

    就像是大部分男生一样，诺菲勒宁愿在外默默忍受也不能容忍让家人得知自己被欺负的现状。所以当他带着毕业舞会没有舞伴的结果回到莉莉丝城堡的时候，心情是很沉重的。

    他身高上的缺陷给他招来很多有意无意的嘲讽或者怜悯的眼神。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生气！

    从军队入手，所有人都以为诺菲勒只是想用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任何男人都不行，包括布鲁赫。

    她抄着手在他头顶微笑，眼神闪烁……

    “虽然这话有我这个Father来说有点奇怪，但那孩子是个真正的魔女，长老会最好重新考虑让她担任诺菲勒Father的事。”梵卓大人说完，然后起身离开。

    那样的气味，另一个女人身上也曾有过。

    他甚至试着主动向那些瞧不起或者同情他的人示好，为的只是不要孤独一人走在校园里。

    他的脚步顿住。

    真是奇怪，明明是个坏女人，明明任性又傲慢得无可救药，她说的话却总是有男人听。

    “没有舞伴？太没用了吧？”

    “哈哈哈……你啊，今天上了荷莫格鲁宾得心理学课吧？”莉莉丝细长的眼睛暧昧地望向身后，“才学到了皮毛就像回来分析我吗？”

    这是一个埋藏深远的秘密，这份情绪埋得那么深，直到近千年后，才突然爆发，生灵涂地……

    可是最后的最后，代表血族荣誉的结业晚宴上，他还是被选剩下的那一个。

    布鲁赫那时是血族联军前线的最高长官，莉莉丝是他的伴侣，是跟他平起平坐的军官。

    所以当他看到莉莉丝抚摸着那个男人礼节性的落在她手臂的吻淡淡微笑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全身。

    诺菲勒很努力，虽然总是装出冷淡的样子，但其实他比谁都更害怕被人嘲笑。

    那个坐在夜风中的女人太美了。又美丽，又危险，诱惑着他，却又从不让他捕获。

    他缓缓抬手，捂住窒息的胸口……

    他的心脏仿佛受到重击，堪堪暂停！

    “起来，穿好衣服，去厕所把你嗑的药都吐掉，我们现在就去圣地。”

    她赢了，这一生，他只能想着她。

    也许是习惯了她的人生如戏，诺菲勒从没想过，魔女也有沦陷的一天。

    他在城堡顶上那个莉莉丝曾经坐过的窗口站了很久，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空旷的景色，心中翻腾着无限黑暗的情绪……

    诺菲勒在学校和贵族间的生活，并不如意。

    “是吗……可是我听说，很多人是因为受过伤，想逃避，才会如此放纵自己。”他更小声地说，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的大笑声打断！

    “布鲁赫……是你吗？你为什么回来了？”她睁开眼，瞳孔却很涣散，过度失血造成了视力的下降。

    真是愚蠢的种群，恶心的贵族，什么舞会，无聊的相互比较，全都该死！

    只有他自己，也许还有魔女，才知道，他要的不是证明，而是变革。

    诺菲勒并不讨厌这个人类女孩，甚至一定程度上，他很感激她曾经与他共舞。

    “够了！”他猛地站起身！真真正正地咬牙切齿地打断女人的话，“我说过了，我知道！”

    说不定其实不只莉莉丝，自己也是个天生的恶魔，他有时会这样想。

    刚刚听到其他人好像是这么叫的。

    她是别人的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别傻了，我的小野狗，在我眼里，你连男人都不算呢……”她说，口气如此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