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这是一种病

    “行行行，那没什么事了我挂了。”

    但李颖显然不会去体察千叶内心的矛盾，她说完话的同时已经抱着孩子从容地踏入这个乱七八糟的屋子，那种从容自然的姿态让千叶连拒绝的脸色都摆不出来。

    嗡嗡嗡嗡……

    也许妇产科的医生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司空见惯了，只是说了两句，也就没再多关照什么，直接让千叶跟着一名护士去手术室做准备。

    “女字的千，很美的字啊，为什么不用了？”

    “唉，那男人我见过几次，长得不错，可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刚才你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你现在能不能走？走不动的话就到那边空床上歇一会儿，麻|醉|药的后劲很快就过了。”

    一口气说完，也不敢再等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有任何回应，转身走了。

    “哎，姑奶奶，你的这张嘴……”男的终于变了脸色，露出一脸的无奈，回头冲苏千叶讨好地一笑，“苏小姐和沫沫小姐认识，这事就更好说话了。既然有沫沫小姐在，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打开窗户说亮话——那盒燕窝里包着十万块钱，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希望苏小姐都能见好就收。”

    “嗯。”

    她摇头。

    向书记的声音中性，语气冷静平淡，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小苏，一会儿我们单位的司机小唐会送点儿东西到你那里，你刚从医院回来，得多注意休息……”

    千叶见他一直盯着粥碗看，随口问：“要不要喝粥？”想起粥冷了，忙又说：“我拿去热一下吧，要不，等会儿去买几只包子。这小区附近有早餐摊点吧……”

    千叶侧过头，呜咽而泣。

    想起刚才接的电话，她满心忐忑地出去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堆东西：“请问是苏千叶家吗？”没等得到回答，在打量了千叶两眼后，他又问：“您是苏千叶吧？这是向书记交代给您的东西……”

    Ivan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儿发怔，等回过神时她已走到他跟前，把一块破碎得面目全非的手表交到他手里。

    李颖不怒反笑：“哟，这会儿倒犟起来了，刚才怎么像个锯嘴的葫芦，被人说得一点儿声都没有？”

    千叶哆嗦着往床边挪。

    “妈……妈——”电话挂了，她哽咽地连声迭喊，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她突然感到情绪崩溃，握着手机蜷缩着身子，蒙头呜咽，“妈……我好疼……”

    那三个字就像是扎在千叶心口的一柄匕首，她眼睛一酸，泪意瞬间直冲上眼眶。

    相对于千叶一脸惨白的面色，李颖略施淡妆的面颊美艳得叫人无法直视，她怀里的小女孩儿穿了件粉红的棉裙，圆圆的脑袋上顶了个粉红的球球帽，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

    千叶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妈妈后面说了什么一时都没听清。

    “什么事？你说。”

    她翻白眼，手指使劲戳向那个字：“写潦草点儿，谁认得这个字的正确读音？更多的人第一眼都念成了‘奸’，苏奸叶，难听死了！”事实是她上学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个字被同学取笑，她让妈妈替她改名，可妈妈坚持不改，一直折磨到她十八周岁，她成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揣上家里的户口本给自己改了名字。

    走到一家蛋糕店门前，因为未到营业时间，玻璃大门上挂了把锁，但是店里厨房的灯却是亮着的，透过玻璃大门，能清楚地看到有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影在厨房里走动。

    “那么……难道是那个白白净净、长得像封面模特的男人？”

    雪花盈盈飞舞。

    Ivan想挽留，可最终仍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让她留下，只能送她出门，叮嘱了两句路上小心之类的客套话。

    嗡嗡……

    “能进去坐坐吗？囡囡一直嚷着家里无聊，我带她出来串串门。”

    “妈，妈……”她哑着声喊，“他不是骗子，你别刺|激他。妈，你告诉他我回Ｈ市了，让他回来就行。”

    一分钟后，护士回了回头，发现她还傻站在手术床边上，不耐烦地催促：“脱啊，你要怕冷，只脱掉一条裤腿也行。”她挥挥手，忽然指向千叶。

    千叶拿着一叠的化验单和收费单，外加一本崭新的全市通用病历卡。

    他想保护她，虽然他没有充分的理由让自己这么做。

    瑞雪兆丰年。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嗯”了声。

    “在下一台手术安排进来前，你得离开哦。”

    “什么？”

    她的脸色比手术前更差，雪白雪白的肤色，找不到一丝血色。

    千叶听着她的数落，边哭边摇头，好不容易等李颖数落完了，她才努力压住激动的情绪说：“和凌向韬……没关系。”

    “好的，谢谢你。”

    她笑得怪异：“你姐妹两个感情还真好。”

    李颖低喊了声：“囡囡。”

    清晨，一个很美丽的名词，却成为了一个男生的名字。

    千叶缓缓摇头。

    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她试着转了下头，发现护士放大的脸就凑在眼前。视线越过墙上的钟，她看了看时间，分针才移了十几格。

    “别睡了，有你的信。”

    他的眼睛真亮，乌黑的瞳孔像一颗黑宝石，闪耀地发着光芒。

    “利培酮……”千叶喃喃，猛地从床上挺身坐起，一把抓住李颖的手腕，颤声问道，“你……你知道这药，那么……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双向情感障碍？”

    “是，请问你是哪位？”

    “哦？和他没关系？你这丫头挺痴情的呀，凌向韬……啧啧，这男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看把你迷得，把自己搞得这么凄凄惨惨的还拼命维护他。你如果跟他没关系，值得向清芳花钱摆平你吗？”

    “沫沫——”姓唐的有点儿想发怒，可看了看李颖的脸色，最后不知为什么又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释：“接不接受都只能这样了，苏小姐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别做得太过火，那样对谁都没好处的。”

    暖融融的橘红色灯光莹莹地透出来，那抹身影模糊而又熟悉，她站在门前发傻，痴痴地望着那个晃动的影子，身后不知哪个路过的女孩子突然又惊又喜地叫了声：“哦，快看，下雪了！”

    李颖冷冷地目送他离开，回眸一看，千叶早已面色煞白地扶着墙瘫软在了地上。李颖皱起眉：“去床上躺着，地上凉。”

    “在……”声音哽咽了，她吸气，感觉快要窒息了。

    手机那头沉默了大约七八秒钟，终于有了回复：“我是凌向韬的妈妈。”

    “嗯，妈，是我。”她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妈妈听出自己声音的异常。

    “你看上面写着苏奷叶收。”修长的食指点着信封上的名字。

    “嗯，到了。对不起，妈妈，忘了打电话给你报平安了。”

    她瞪着雪白的墙，手慢慢地移到自己的肚子上。

    那笑声，根本没笑到人心坎里，可千叶的心忍不住颤栗了。不止心在颤栗，她握着手机站在床边上，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栗。

    有轻轻的清嗓声传来，然后是貌似亲切的回应：“小苏啊，我先这样称呼你好吧，你比我们家阿韬年纪要大，我想你应该比他懂事。他大学还没毕业，对很多人和事的看法就像个小孩子，呵呵……”

    “请家政公司的人来收拾一下吧。”她抱着孩子踩着高跟鞋一路走进那间唯一的卧室，将帆布包扔到床上，大冽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千叶心里对李颖这人越发好奇，忍不住面上也流露出探寻的神色，李颖只当未见，坦然自若地拍着怀里的囡囡，鲜艳红润的唇朝那桌上的一大堆礼物一努，似笑非笑地说：“向书记出手可真大方啊。这回又是让你替谁擦屁股呢？”

    穿红着绿的男男女女。

    “清晨？”

    她点头。

    嗡嗡嗡……

    囡囡突然用胖胖的手指指着千叶说：“阿姨受伤了，阿姨流血了。”

    千叶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惶然的双眼对上Ivan，一瞥之后眼睑迅速下垂，犹如惊鹿般。那双眼红肿着，她揉了揉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此化解尴尬：“你醒了？”

    是结束了，还是刚开始？

    “你不拆开看吗？”

    一封信递到面前，她伸手接过来，不用看寄信人地址便已了然地说：“哦，是妈妈写的信。”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千叶有点儿懵，但随即而来的是莫名的慌乱，她甚至条件反射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你……好，凌……”本想顺口叫“凌阿姨”，但转念想到凌向韬母亲的身份，不由拘谨起来，最后从口中滑出的句子，很自然地变成了：“向书记，有什么事吗？”

    妈妈的字写得不大好看，她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皱起了眉头：“没错。我叫苏奷叶，18岁以前一直用的是这个‘奷’字。”

    腿在抽搐，这是一种她的神经乃至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一种颤栗。特别是在看到医生进了手术室后，她抖得更加厉害。

    但是他摇醒她，执拗地问：“名字写错了吧？”

    即使千叶社会历练再少，也能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一时间脸色大变，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大口地吸了口气，冷气直透心房，眼泪已然不自觉的顺腮滑下。

    “手术结束后，你一个人走行不行？”

    千叶咬了咬唇，虚弱地笑道：“我也没办法，谁想吃那么多药还能得呢，现在只能生一个，这胎怀是怀了，万一有个好歹的，那可怎么是好？”

    然而出人意料，手机那头是个陌生的女人，说话语气不失礼貌却也透着一种职业化的客套：“请问你是苏千叶吗？”

    原来她竟然还记得上次千叶陪陈钰莹来医院的事。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除了感觉体力有点儿接不上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舒服。医生已经不在手术室，一个年长的护士正走来走去，另一个年轻的护士正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她。

    “千叶。”他制止她，却欲言又止。

    李颖平静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原来吃这药的人不是你……这是一种病，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概括，就三个字——精神病……”

    冰冷的针刺进她的肌肤，右手紧握的包突然震动起来，配合着她不由自主的颤抖，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苏母激动地大叫：“你这孩子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呢？你现在到H市了没？”

    ……

    男子把头低下，嘴角扯出一丝怪异的笑容，表情显得特别尴尬。

    反倒是李颖镇定，冷哼了声：“十万块钱就想打发了？别说这女孩子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出身，就算是我这样的……十万块能包几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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