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火星撞地球

是情场高手，少得瑟了。那女的才叫老手，高手，哪天把你玩死了你都不知道……”

    千叶越哭越大声。

    “新年快乐。”李颖不以为意地一笑，这回是真的走了。

    千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奇怪Ivan打电话让她别回家是什么意思？

    “能不能帮我请五天的假。你认识的领导多……”

    的哥很知趣地没有多嘴，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车。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心急火燎的千叶反倒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好，要怎么问？她的房子租期一年，租金半年交付一次，早在年前她就把另半年的租金交清了，不过当时曾告诉房东春节她会回老家，到时候没人住的空房子托房东多照应。后来她走得急也不知道清晨有没有回英国，如果没回，那么房东会不会遇见他呢？

    她好奇地退了两步，脑袋仰后看去，恰好看见404的门从里面推开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闪身进了门。

    “没什么要紧的事。”凌向韬捞起涮熟的羊肉放到千叶的碗里。

    “嗯？”李颖回过头，“昨天？昨天怎么了？”

    千叶感激地说：“谢射你。”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说的是谁，“啊……是，是啊，他在的。”

    她“嗯”了声，拇指摁了重拨键，可是不知道Ivan是放意不接还是实在腾不出空接，足足等了一分钟，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听。

    千叶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将后背靠在墙上：“没有。”

    凌向韬彻底想明白了，眼前的女孩子不仅自卑到了极点，骄傲到了极点，而且还理智到了极点，现实到了极点。她肯把这番掏心窝的话讲给自己听，本身已经说明她不再将他视为无关紧要的人，她是把他当朋友了，一个她已经认可的朋友。

    “先离开这里，这事回头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两手在身前互握，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说不出的可怜，他心里一软，语气不由地放柔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也不等他说话，低头翻包找出了手机。

    他也是一时间急昏了头，在大街上这么一吼，停下看热闹的路人倒是围上来不少，真伸手帮忙的却没一个。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腾出手摸出手机打了120。电话刚拨通，千叶已经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小脸惨白，两片毫无血色的唇瓣哆嗦着说：“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火锅？”他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馋样，忍不住笑了，“好啊，我们去东来顺。”

    “诶！是你啊，你回来了？”那人居然认识她，主动打了个招呼。

    左手边就是卫生间，一把扫帚靠在卫生间门旁竖着，地上一片凌乱，显然房东太太曾经试图打扫过屋子，最后却还是放弃——现在的这间屋子，简直和她走之前完全变了个样。客厅里四张椅子东倒西歪，其中两张，一张缺了一条椅腿，一张椅背缺了半边。餐桌倒仍是靠墙摆着，只是一条桌腿显然断裂了，虽然没有脱离桌子的整体，但从门口看去，能明显看到桌面歪了，若不是靠着墙，估计已经塌了。

    李颖到阳台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卧室：“丢了多少钱？”最后视线移到了大门洞开的卫生间，“这是……”

    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一步，他不是瞎子，当然把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她把自己搞得跟爱斯基摩人似的，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仍然如实坦白地泄露出了她的戒备和怀疑。

    终于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心情更为复杂。

    “什么？”

    “饿了吧？想吃什么？”

    更何况，她现在并不是一个人……

    她端出拜年的一套词作了开场白，正愁接下来要怎么说，没想到房东比她还急，一听是她的声音，便扯着嗓门说：“是你啊！我这正要找你呢！”

    他无奈地呼气，难道自己品行不端到如此境地了？怎么就没办法让她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呢？

    “喂，是方先生吗？新年好啊……”

    千叶茫然地付完钱下车一看，居然是出租屋附近的一家小超市门口，小巷离这不过二十多米，原来自己上车后居然下意识地报出了地址。

    李颖呆了呆，惊愕地扭过头来瞪住千叶：“杀人分尸？”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女人，有时候可以依靠男人……

    千叶直到她下了楼走到跟前才认出居然是李颖。昏暗的光线下，李颖穿着一身可爱的卡通版居家棉袄，脚上套着可爱的大头鞋，头发扎成马尾，最奇特的是平时被浓艳的化妆品覆盖的脸上居然一点儿脂粉都没有，那张脸出奇的美丽，要不是千叶记性好，认得李颖的声音，这会儿她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和自己比邻而居了半年之久的那个女人。

    凌向韬找了间茶室，正打算推门进去，千叶突然“啊”了声，手忙脚乱的将手机电话薄里的名字一个个翻查过去，最后拨了个号出去。

    末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用软弱的声调试探地询问：“如果，他说他要和你结婚呢？”

    “站街上太冷了，先去我家，我慢慢讲给你听。如果你不想住我那，还是坚持要回家，那我开车送你，不论多晚。”说完，见她仍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吭声，于是上前拉了她的胳膊走到车道上拦出租车。

    千叶的脑袋涨得像是快要裂开了，呼吸急促，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前的场景落在她眼里，竟是那样说不出的熟悉。她颤巍巍地扶着墙一点点儿的往里挪，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从客厅的角度看进去，虽然里面光线不够亮，却仍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电脑桌倒了，笨重的显示器砸在了地板上，亮闪闪的玻璃渣子洒了一地。

    这个时候凌向韬已经推门进了茶室，隔了道玻璃门，眼睁睁地看着千叶站在门口接个电话，不过一分钟的工夫，居然就突然摔倒了。他吓得大叫一声，急忙拉开门跑了出去。

    “今天别回家。”

    凌向韬也知道自己这脾气朝萧骁发得没道理，那可是自己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兄弟，但萧骁说千叶的话实在太难听，平时他说哪个女人都没关系，但这样对千叶说三道四，他不能接受。

    他原本就凉透的心彻底被冻住了。

    凌向韬一笑，笑容有点儿僵硬，转瞬他举了酒杯仰头喝了口，借此掩饰自己的异常。

    千叶再次摇头，这不是贼偷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事实摆在眼前，Ｂ超里那个小小的胚胎虽然还没有心跳声，照片上那个一团模糊的阴影也让人看不懂所谓的胎儿在哪里，但……那个被医生念在口中无数次的“孩子”的的确确存在于她苏千叶的肚子里，而且正以非常合乎发育标准的状态茁壮成长着。

    她重复说：“这样不好……”声音虽然低，语气却是非常肯定的，她抬起头望着他，“我打电话问问Ivan什么事，如果真的不能回去，那我今晚先去住宾馆。”

    当脚步声最后降到二楼，人影从拐角绕出来时，她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提着垃圾袋的女人。

    小巷里没路灯，虽是平常走熟的道，但这一回千叶却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才到了公寓楼下，可能是近乡情怯，她徘徊许久却始终不敢上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楼道里传来“咣”的一声门响，然后从四楼那里往下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李颖和她不熟，见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道：“那你忙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她惊得连声音都发颤了，“Ivan电话跟你说了什么？”

    千叶放下筷子，表情有点儿严肃，语气带着无比的认真：“我没打算瞒着他，不过我不认为我说了以后会改变我的决定。你想说什么？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我和他马上结婚？暂且撇开他的身份不谈，只说说我现在的想法，我才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我家里的情况是怎样的，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原本的打算是在这个城市混得稍许像点儿样，赚点儿钱回老家在城里买房，Ｈ市好是好，但这里的房价太高，气候……我妈适应不了的。在那样的家里长大，我对婚姻其实并不抱太热切的向往，也许将来我的确会结婚，生孩子，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现在就让我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会害怕，我没信心，更没有勇气……这和清晨无关，即使我很喜欢他……”

    千叶笑了，再次强调说：“我只比你大几个月，如果是你，要你现在就结婚，你肯不肯？家庭，孩子，责任太大。”

    “唔，忘了。有事吗？”

    听到“医院”两字的千叶像是启动了开关键，终于有了迟钝的反应，慢慢从昏天暗地的哭泣中醒过神来。

    千叶的心沉到了底，浑身发冷，她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最后蓦然转身，却不想差点儿撞上门口的一个人。她被这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吓得三魂去了七魄，那一刻她脚步一跳，竟是条件反射地想抱头钻到餐桌底下去。

    千叶坐在地上，惶惶然的呆了好几秒钟，这个空档，凌向韬已经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正要问她怎么了，她却突然不停地打起寒战来，整个人抖个不停。

    “我没把房子转租……”

    手机开机不到十秒钟，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逐条翻看，除了一些无谓的广告以及同事的拜年互动短信，其中最后三条是Ivan发来的，一条是昨天中午，仍是那两个字：“速归！！！”不过感叹号多了两个，一条发于昨天下午四点多钟：“清晨住院，速归！”

    “啊，遭贼偷了？”

    李颖出门后细心地将防盗门关上，才走到自家门前掏钥匙开们，就听楼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隔壁传来砰砰的拍门声。

    他苦笑了下，如果她是那种女人，只怕他早对她敬而远之了，当初连戏弄的心都不会兴起，现在更是……

    李颖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踢开脚边零碎的垃圾，一只拆封的药盒被她一脚踢开，里面一板药滑了出来，原本薄膜衣片状的药片已经被踩成白色粉末状。她视线扫过，“咦”了一声，弯腰捡起药盒。

    边上有个老大爷好心地提醒：“你找那穿白色羽绒服的小姑娘？她走了，刚才上了一辆出租车！喏，车子就在前面路口……哦，拐过去了……”

    萧骁人长得斯文，但骨子里也是个暴躁的，一听这话就怒了：“你发什么脾气啊？你脑子还清醒不？为了那么一个烂货，你跟我急？你搞错没？”

    千叶有点儿踉跄地眼他走了两步，在他伸手拦车的时候抬手将他的胳膊拦了下来：“我不能跟你回家。这样不好……”她的声音有点儿低，但因为两人靠得近，所以他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凌向韬正和120急救中心的人讲地址，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叠加在一起，吵得他根本听不清电话里的说话声。他不耐烦地一转身，结果猛然发觉原本靠玻璃墙站着的千叶不见了，人堆里没见着，分开人群，在人行道上左右眺望，仍是一无所获：

    千叶一头雾水，手机那头的话筒发出吱吱杂音，估计是手机转了手，果然房东太太尖锐的声音机关枪似的传了过来，差点儿没把她耳朵震聋了：“我说苏小姐啊，做人不是你这样子的，我看你是大学生，刚上班工资少，生活不容易，我才把房子便宜租给你的，你怎么能把房子转租帮别人呢？我们合同上明明写好的……”

    凌向韬说话时表情淡淡的，千叶不敢去深究他是什么心情，因为这个时候最心烦意乱的莫过于她自己。

    Ivan见她不说话了，便动作利索地替她拿过行李包：“你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今天先到我那里将就一晚。”

    她有点儿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第二天千叶没能爬得起来，九点多钟凌向韬敲门告诉她，让她安心继续补眠，他买了下午的机票飞Ｈ市。千叶知道这样的安排全是为了自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吃不消再随车自驾游玩，她想说把机票钱给他，可观察了凌向韬的脸色半天，终于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只是讷讷地说：“其实你不用陪我的，我一个人坐飞机就可以了，你和他们继续……”

    “什么？”

    千叶以为Ivan有事找凌向韬，没想到电话那头就此没了声音，她“喂”了声，才有了一声回答：“等着。”然后通话就此中断。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她的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一些她以为早已经遗忘的碎片记忆，却在这一刻，重叠了。

    千叶是委屈的，但这股委屈她还没处讲理，她不止一遍地告诉医生，她一直在吃避孕药，而且严格遵照说明书上所写的一天一片，半个多月来并没间断过。这个月例假推迟她一直以为是吃妈富隆造成了内分泌紊乱，因为相信避孕药的药效，所以她根本就没怀疑过自己会怀孕。

    她抬头：“有件事我还得拜托你。”真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欠凌向韬的人情太多，一开始她还挺矫情地计算欠了多少，现今只怕早已皮厚得面不改色了。

    唯一知道“内情”的那个萧骁当场拉下了脸，转身将凌向韬拖回了房间：“怎么搞的，不是年前就把孩子打掉了？她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