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上）

    不知是谁的车停在里，半夜还这么讨厌。

    我咬唇沉默。

    我像被人敲了一记，愣愣醒过神来——难怪邱景国输得这么干脆，拿到穆彦的把柄也没能扳倒纪远尧，这背后总也少不了“自己人”的一份功劳。

    叹口气，“要多远才算远，多好才算好呢。”

    “你早知道了？”

    斜前方一道车灯刺过来。

    “怎么不打电话？”

    心里咯噔了下，有个念头晃过去。

    程奕被空降过来，夹在上下之间，与顶头上司作对，做的是两头不讨好的事。

    我转头望过去，眯起眼睛，似乎是一辆熟悉的车。

    寒风吹得周身冰冷，我竖起大衣领子，低头慢慢朝家门走。

    “以后把老范的工也兼下。”我发动车子，笑说，“就可以做个万能秘书。”

    “谁和你吞吞吐吐。”穆彦横了我一眼，不耐烦的样子，“我现在要去吃晚饭，你不想回去就上车。”

    车窗外路灯昏黄，道路笔直，深夜的城市街景像梦中模糊影像般刷刷掠向后方。

    我问，“那孟绮呢，不是程奕在背后利用吗？”

    在我印象里，他是瞧不起程奕的。

    想来的确如此。

    我僵住。

    穆彦哂然一笑，“程奕那么聪明，怎么会让这个女人乱插一脚，她自己要添乱，人蠢起来拦也拦不住……别再问这些不相干的人，这些破事我不感兴趣，你自己去问程奕。”

    总算等他吃完，我态度良好地赔笑，“可以说了吧？”

    身在海中，被一个接一个浪头推向未知方向，由不得自己。

    也许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体，但矛盾到他这样的地步，把对立的两面分割管理得如此界限分明，不知要有多强大的一颗心，才能统率这样复杂的个性。

    坐在静悄悄的M记餐厅角落，看他大口咬着汉堡的样子，我的内疚呈几何级数翻倍，想问他到底要什么事，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吃东西。

    虽然知道程奕现在算是和纪远尧站在同一战壕，但还是意外，不知什么时候，纪远尧居然这样信任他了。

    纪远尧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个夹心饼干当着，谁也说不定哪天邱景国一翻脸，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他把自己的欣赏都一分为二，划得这么清楚，作为上司的时候，激励下属勇往直前，目标远大；作为男人的时候，他说女人不用都去成为Amanda；当他作为纪远尧本人的时候，保守温文，像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作为公司领导者的时候，圆滑世故，却是一个中国式的实用主义者。

    我轻声说，“纪总提前回来了。”

    纪远尧没有拒绝，笑得很愉快，“这是破荒第一次，让女士为我开车。”

    穆彦的脸色变了变，抿着嘴，露出疲惫笑容，“你想知道这个？”

    穆彦没容我再说什么，语气很淡，“我打给小方，她说你也没回家，我就过来看看。”

    “女性的优秀有很多种方式去实现，如果我有个妹妹，像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善良，我不会建议她学习Amanda，那样付出的代价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承担，像Amanda这样的女性不需要太多。”

    纪远尧喝不少酒，虽然以他的酒量不至于影响驾车，我还是提议换我来开。

    程奕查他，孟绮告他，这些总不会都是做来敷衍邱景国的。

    “一直走下去，很累吧？”我轻声问。

    这念头像泥潭里的泡沫咕嘟翻滚着冒上来，令人不安。

    他嗯了声，“没空，九点过才从公司出来。”

    刚刚和纪远尧下车道别的一幕，他看到了，也看到我下班时补妆打扮，说去朋友的生日会，半夜却与纪远尧一起回来——这要我怎么说，说什么，不说也罢。

    我惊讶，“你还没吃晚饭？”

    今夜所有的消息，都不比他此刻的话更令我错愕。

    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句转折。

    到了楼下，纪远尧下车替我开了车门，风度翩翩地站在门旁等我下车。

    “晚安。”我拿起手袋下车，站在路边看他上车离去，一直看到尾灯消失在道路转弯处。

    穆彦在车里，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而我站在路边，被风吹得瑟瑟，隔着车门与他相对无话。

    在他斯文清癯的侧脸上，薄削唇角勾出克制的纹路。

    “我看到了。”穆彦笑了笑。

    “秘书不是万能的，你的眼光得再放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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