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

    我躲在座位后整整一上午，没敢走出去，怕看见那些将要离开的人。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酝酿着今天的变故。

    “周末当然要有约会。”我回应他的玩笑，并朝穆彦笑了笑，“穆总今天这么早？”

    穆彦面无表情，避开我的目光，点头一笑就走过去了。

    走进办公室，发现纪远尧也已到了，今天好像每个人都格外勤勉。

    被砍掉一半人马的市场部，和企划部合二为一，统称市场企划部。

    “安。”他却叫住我。

    导致市场部付出这样惨重代价的源头，正是程奕负责调查的BR合作漏洞。

    但在我们这里却受到抵触——多个项目的同时推进，强大的推广压力，加上纪远尧的威望日隆，使穆彦有充分的底气拒绝合并部门，拒绝削弱自己羽翼。

    我看了看纪远尧今天的工作日程，照例他会出席营销部门每周五的全体例会，周三出席设计研发部门的例会，直接听取一线员工对工作的意见。

    明明流血的人是穆彦，可阴郁的表情只出现在程奕脸上——他恐怕没有想到，对手宁肯自断其腕，舍车保帅，将整个营销系统打乱重塑，也不给他伺机插手，逐个控制的机会。

    我笑了笑，递上文件。

    新项目的启动，因故推迟。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的门禁识别卡就将失效，连踏入公司一步也不能了。

    他接过笔刷刷签上名字，抬眼一笑，依然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

    还有一缕寒气是从自己心底渗出。

    除了销售部离开的两个人，是因业绩考核没有过关，按制度正常淘汰，其他几人都是以部门合法裁员的原因被解聘，也获得了应有的赔偿金。只有那位市场部主管例外，他是因严重工作失误而遭到辞退，一点象征性的赔偿也没有，走得十分狼狈。

    “什么事，程总？”我在最后的称谓上加重了语气，有意让他感觉到疏离。

    但当最后得知离职人员的详细情况时，我的惊愕，超过了刚刚得知这消息的时候。

    他也笑，上扬的眉毛却微微皱着，使笑容中的阳光味道不再——我想起在机场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那时他很像一个大学学长，和此时眼前阴郁的模样，判若两人。

    于是我没再答话，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蹲下身将文件捡起，递上手中的笔，低声说，“麻烦您确认下回执。”

    茫然回到自己座位，我脑子里盘旋着两个字，策略。

    “程奕。”他纠正我。

    但最后还是被苏雯叫去，经过走廊时，看见那天一起看电影的市场部主管拿着一只文件袋，从人事部出来，表情木然，手里的袋子也许就装着他为公司服务三年，最终能得到的一切。

    大多数员工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位市场部主管是因什么原因被炒，而我所能知道的全部信息，也仅含糊指向一点——此前BR的报告对市场风险评估严重偏差，影响了高层的决策。临时推迟新项目，给公司带来了十分不好的影响。

    而现在，穆彦却手起刀落，亲自砍掉了自己珍爱的那条臂膀。

    “今天不用去。”纪远尧平静地回答。

    起初我完全懵了，不知这一通刮向营销部门的暴风雨从何而来。

    很快，消息就已传遍两层楼。

    我却说不出一声再见。

    任亚丽和两个人事主管已在36层，行政这边的网络技术主管正要上去，开始对离职人员的办公电脑进行处理。OA系统上的离职人员账号几乎同时被锁定。

    他回答，“苦也是种味道。”

    “你要咖啡吗？”他递回纸笔，问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

    我看着那杯咖啡黑乎乎的颜色问，“你都不加东西，就这么喝，不怕苦吗？”

    我莫名看着他的背影，隐隐觉得古怪。

    责任层层追究下来，最终落到那位主管的玩忽职守上。杀掉一只现成的替罪羊还不足以挡住杀气腾腾的刀锋，半个市场部也终于被推上砧板，挡在了他们的主帅身前。

    程奕没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在茶水间待着，沉默地喝着一杯咖啡。

    将在外，箭在弦，总部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强制我们接受调整。

    这个结果不但使程奕的目的落空，更将他彻底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去。有了市场部的前车之鉴，很难相信，营销部里还有谁敢冒险为他做事。

    我收回目光，快步经过了会议室。

    合并调整是什么意思，谁合并谁？

    几乎与此同时，公司宣布了另一个重要消息——

    他顿住手上动作，抬眼看向我，淡淡说，“不用，他知道这个会该怎么开。”

    他看见我，转头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对整个公司而言，七个员工被扫地出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市场部是程奕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突破口，刚刚撕开一条裂纹，正准备探手进去，先抓住一小撮人，再逐个分化瓦解……而现在，这个漏洞也好，破绽也好，都不复存在了。

    无数问号当头砸下，砸得我失去即刻反应的能力，仓促间低下目光，将来不及掩饰的情绪藏在眼皮底下，除了保持沉默，再没有别的可说。

    我拿文件进去，顺便提醒他，一会儿该去36层了。

    假如令他这样想，我很尴尬。

    这个认知，瞬间冻结了我的情绪。

    他眼里的失望之色一掠而过，再度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没事，麻烦你了。”

    这是什么样的策略考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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