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沉沉的睡过去。

    大昭寺有莫名的气息，藏香弥散，好像行走在远古的时光中，那些斑驳的壁画，熏黑的墙壁，我好像是一个穿越千年的人类，在诡秘幻灭的城池中梦游。

    忽然秦之文声音传来，有些空旷辽远，“仓央嘉措，知道不？”

    我艰难的把头扭过去，看到我干爸站在旁边，软软的抗议，“我这不没看到你嘛，你渺小也怨不得别人，还有他不是我小情人。”

    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还在不停的出汗，连心，都开始冒虚汗。

    我干爸“嘿嘿”的笑了两声，“我去手术了，有事就叫你的主治医师——顾医生。”

    忽然明白了那首“江南”——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这样的伤感，心里总浮现一个沧凉的自嘲，想来大昭寺倒是勾起我的离情思绪。

    “没事了。”

    我要一直看着他，可怜而怨念的看着他，让他难受的一辈子都没办法爱别人，娶老婆，娶老公。

    他表情有一丝的错愕，“陈教授没告诉你吗？”

    迷迷糊糊的我睡过去，浑身觉得热，呼出去的都是热气，白雾迷蒙中一片都是沉重，我感觉到我似乎在发低烧，然后有一个冰凉的手俯在我额头上，“夕夕，醒醒，吃药了。”

    他一把把我拉住，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如果我说好呢？”

    如果我消失在这片没有爱恨情仇，名利得失的蓝天白云下，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和时间停止流逝的静谧相比，流淌的眼泪又算些什么。

    好半天才结束，然后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脸上一热，也不管什么就说出来，“顾宗琪，你的嘴好甜。”

    曾经跟他走过的光阴，旧电影一般的在脑海中浮现，一瞬间，我只想，如果可以远离尘世和喧嚣，我会和一个人，走遍天涯海角。

    他低低的笑起来，“现在觉得甜了，刚才还说水苦呢。”

    好像在德国时候的孤独感觉，在异地他乡，狞笑的将我包围，我努力的呼吸，想摆脱。

    走到人迹罕至的转角处，他忽然开口，“夕夕，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游客在布达拉宫朝拜，遇见一位喇嘛，喇嘛说他是他的前世。”

    和平常的那个嘻嘻哈哈的喻夕判若两人，我亦是身不由己。

    他拍拍我的头，“是啊，到这里就开始莫名的伤感起来了，真不像以前那个你。”

    “谁是我的主治医师？”

    我艰难的睁开眼，看见是秦之文蹲在我床前，地上放着大包的药和饮料，我努力的笑笑，“我没事，就是想睡觉，而且热，是不是发烧了？”

    可是身体不做主，他的亲吻实在是太美太甜，唇齿留香，那种沉溺其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

    我却开始想念顾宗琪，满脑子的臆想和噩梦。

    “那你怎么没有事？”

    我难受的想吐，秦之文没办法，“吃点镇痛的药吧，睡一觉就好了。”

    “小蚊子，我怀念东华医院的液氧瓶了，吸气来一定会很爽。”

    我就被吓醒了。

    于是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倒鬓角发丝上。

    “不要提他，听到他我烦！”

    头顶上忽然一群归鸦从头顶上掠过，黑色的羽翼划过绵长的白云，寺庙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清脆，有些许谙哑。

    他紧紧的抱住我，还打趣，“没关系，你丢人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应该很熟悉了。”

    好像那个在德国圣诞夜，闯祸任性的都是我，默默帮我收拾烂摊子的，安慰我的都是秦之文。

    他疑惑的接过去，“怎么会烫呢，明明……”

    湖岸线就在我脚下，几个藏民手执转轮沿着其间行走，风很大，他们的衣襟飘散起来，像是盛开在荒滩湖岸的狼毒花。

    然后他弯下身子，手指轻轻的卷起我耳边的一缕头发，没说什么，兀自的轻笑，然后他那张脸越来越近，跟那天一样的柔软的触感又来了。

    屋子的灯，微微的亮着灯光，屋子里有特殊的藏香味，我清楚的感到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心脏在跳动，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有种无法言语的绝望。

    好像是在生死线上轮回一般，每一转，我都不想再继续下去，我想闭起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任由黑暗把我引领到未知的绝境。

    下午等车的时候，我的高原反应开始复苏，慢慢的加剧，高烧的体验又一次降临，我在车里不觉得热，冷的发抖，但是额头上诡异的出汗。

    晚上睡觉的时候，条件特别简陋，可是听到夜风撼动窗棂的声音，黑暗中，我开始断断续续的发高烧，身体发烫到灼热，但是冷的直打哆嗦。

    如果当时我俯身掬起纳木错的湖水，感受那股流动在手心，那他的亲吻是不是就是如此一般，流动的，湿润的，清凉的，纯净的。

    “好了好了，不提了，现在好点没？”

    我几乎想要轻轻的咬下去，欢喜怨恨并且急迫的想占有。

    原本的兴奋慢慢的被高原反应所替代，头晕的有些昏沉，双腿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发麻沉重的感觉，只好躺在酒店的床上想努力的睡去。

    “呸！”

    我闭起眼睛，紧张的都不敢呼吸。

    秦之文帮我买药去了，我们两个冲动的家伙完全忘记了高原反应，什么都没准备就跑过来了，问过酒店的服务人员，寻常人进藏，是要吃虫草红景天的胶囊，喝红景天饮料，还要准备一些镇痛消炎的药。

    现在明白，啥叫死不瞑目了，简直比死之前都没等到《海贼王》完结还惨烈。

    热潮一波一波的来袭，平息之后又是新的热浪，我知道有人抓住我的手，叫我的名字，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轮廓。

    “嘿，这没良心的小姑娘，有了小情人就忘了爹妈，醒来就喊顾宗琪，哈哈……”

    我干爸摸摸我的额头，我感到我额头上开始出汗，是正常的发汗，他笑道，“好了，开始退烧了，不要压太多被子，但是也别感冒了。”

    “没事，你不是对生死看的很开吗？”

    “喻夕，这次你开始是高于反应，但是后来发烧恶心腹痛其实是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因为你吃了镇痛的药，所以体征不明显。”

    而我想，并且坚定的认为，和希望，那个人是秦之文。

    这就是两种爱，自私的爱，和无私的爱。

    “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右下腹有些疼痛，但是会很快的缓解？”

    “我哪有别扭了。”我委屈的看着他，“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说好还是不好，你倒是说一句好不好，不好我立马走人，以后再也不粘着你，省得你闲我烦。”

    然后我很傻的摸摸头，“好白痴啊，我不行了，好像供氧不足高原反应整个人都变的痴呆了。”

    午夜的城市，也许是临近冬天，路上的藏人并不多，都是熙熙攘攘的晚归的游客，临街的屋子都透出融融的光芒，一些烧烤食物的香味弥撒在空气里。

    “恩，好点了。”

    “要不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这个地方，本来就应该属于天地，市侩烟火应该通通湮灭。

    我干爸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你还衰，我看你生来就是来克小顾的。”

    “我，不像我，那我是谁？”

    他微微的叹气，专注的看着我，“喻夕，你怎么那么别扭啊，跟一小扭扣似的。”

    也许是镇痛片的原因，到了纳木错的扎西寺时候，我没觉得那么难受，只是浑身发冷，心想大概是有些感冒发烧，也不做他想。

    那一刻，我难受的想去撞墙，要不去抱十万福特的输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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