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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血色山河万里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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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行登基大典。

    八百里殷川断绝故国旧梦,从此输无可输。

    良久,她喉头一滚,发出格的声响,诡异扭曲笑容却浮上脸庞。

    “是,我想知道。”骆后一反常态没有动怒,“十六岁入宫,由才人到昭仪,再是封妃册后,几十年夫妻做下来,我不得不要个明白。”

    如今新帝还未登基,立后之争已经波及朝堂。僵持数日之间,却有一人力排众议,直言赞同新帝续娶南朝长公主,以固邦国姻睦,以息外戚党争。此言一出,道破礼制之谏的冠冕堂皇,直指众家争夺后位的野心。这个敢于独挑群臣,不畏树敌之人,并非别人,却是朝廷肱股、两朝砥柱、连先皇也不得不敬他三分的宰相于廷甫。

    北朝民风不同南朝,民间女子并不约束于闺阁之中,常亲自操持,为一家主母。庶民尚且如此,天家宫闱更是女杰辈出,自文昭皇后与高祖开国以来,历代皇后地位尊崇,外戚大权在握。每有幼主继位,母后临朝,外戚之争在所难免。

    太子被构陷篡位之名虽得以昭雪,举兵仍为悖逆,群臣上奏高太后,追降太子旻为建王;大侍丞赵弗为骆氏奸佞所害,身殉御前,追封安国公;当夜冒死出宫传递密诏的东宫女官商妤,获太后嘉赏,晋淑仪女官。

    地动山摇的冲杀声里,神策军的旗帜高高飘扬,远在宫中也能望见神策军深红战袍连成一片汪洋,将宫城汹涌合围。战靴橐橐,撼动宫墙;剑戟森森,掩蔽日光。

    然而值此微妙时局,晋王嫡妃骆氏受亲族牵累已遭贬废,六宫之主的位置空悬无人。骆妃在时,待王府姬妾十分严苛,晋王虽有风流之名,却并未立过侧妃。至此,各家望族已纷纷盯上那后座,暗自揣测谁将是六宫新贵。

    骆后脸色剧变,叫一声不好,立时喝令车驾退走。

    然而新帝铁腕,若执意遵照祖宗遗法,那也是无可非议,亦无人敢非议。只除了诚王,数番为太子妃去留与新帝相争,虽未曾明言续娶,却断然反对华氏以太子妃之名留居东宫。其余觊觎后座的世家重臣,也纷纷附议诚王,请降华氏为建王妃。

    昀凰仰面望向飞扬斗翘的宫檐,看那厚厚积尘被震得簌簌直落,洒了殿前一地狼藉。这景象熟悉得异常亲切,好似昨日才见……犹记那日,也是这般烽烟惊尘,兵乱现天阙,踏破贵胄风流,一朝倾颓知何似。

    惠太妃忍辱偷生、以命守护那一方国玺,先皇苦心密藏、至死才肯托付的小小秘玺——是死物,也是活物;是至宝,也是祸患。

    入冬以来天寒,为怕鱼儿冻坏,那半人高的青瓷千莲盆池已移到廊下避风处,用褥席厚厚裹了御寒。连日和暖,想来不会再回寒,宫人便趁着午后将盆池移到向阳处,除去了外边的褥席。那青瓷碧釉的盆池绘有千朵莲花,经日色映照,分外雅致。

    中宫来仪殿暖阁却冷清了下来。

    昀凰心头一时被这两个字撼动,然而帝后帝妃果真当得起这平平二字么。

    随之而来的是诚王所率三万羽林卫,以清君侧、肃宫闱为号,高擎平叛之帜。

    车驾摇晃间,有光透入车帘晃动在昀凰脸上,明灭如魅影。

    三军列阵,无数双眼睛都在这一刻聚集于此,看见烈日光炽,疾风吹起她发丝飞舞,广袖激荡如凤翼,仿佛浴血凤凰翱翔天阙。

    眼前端端坐着骆后,一身盛装,神色平静,正垂眸看着她。

    只看见宣武门前羽林军竟如蜂窝炸开,潮水般涌上来,当先一乘云湖和承晟所在的马车已冲到宫门,兵群里霍然有人发一声喊,“妖后篡逆无道,晋王亲率大军平叛,还不弃暗投明!”

    唯有两件事无从着落。

    只有两只养锦鲤的盆池还留在原处,只因燕国夫人喜欢那几尾锦鲤,内侍便诚惶诚恐地照料着,不敢擅动分毫。

    “什么情什么欢,都与我不相干。”昀凰淡淡垂眸,语声萧疏。商妤发了急,“怎么不相干,公主,今日不比往时!”这一句声色俱严,直戳要害,昀凰却笑了,眼里满满都是倦色,“那又如何,要我曲意承欢,同六宫佳丽争宠斗巧么?”

    皇上、皇后、太子、公主……一日之内,皇室殒命四人。

    两乘青厢骈车停在殿外,云湖公主鬓鬟散乱,从前一乘内探出半个身子,“带上车来!”

    商妤一屈身朝她直直跪下,哽咽道,“公主,求你再莫提这样的话……往后来日方长……”

    凡参与叛乱的将领朝臣,无论官爵,皆诛九族。

    “你当我很想坐上这凤座么?”昀凰轻声笑,徐徐四顾,目光扫过这中宫殿阁,“商妤,你知道的,我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四下兵士欢声雷动,被这血腥刺|激得双目赤红,仗戟冲向后一辆骈车。那骈车不退反进,趁众人欢呼之际,怒马惊嘶一跃而过,踏倒前列兵士,不顾一切往宫门冲去。

    昀凰紧紧抱了承晟,抚拍他微微抽搐的后背,这孩子天明被带来此处,周身已滚烫发热,双目无神只说着胡话。此刻听得杀声震天,他昏沉中更是一阵阵抽搐。昀凰将凉凉嘴唇贴在他滚烫额头,喃喃道,“晟儿不怕,父王就快来了。”

    更何况,华昀凰还是一个美人,艳重天下的美人。

    见昀凰毫无反应,神色漠然,商妤叹口气道,“庶人骆臻同皇子都还在潜邸,公主只怕对皇上还需用心些,毕竟也是有过结发之情,年少旧欢的……”

    风氅猎猎,铁蹄御空。

    于氏一门先后出了四位贤相,百年间名重天下。

    骆后声息遽止,瞳仁剧睁,一瞬不瞬地看她。

    当夜,皇上驾崩于承天殿,天下举丧。

    夫妻,她说是夫妻。

    骆后最后的话,连同那洞穿肺腑的眼神,似斧凿心底。

    说来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太子妃华昀凰身为南朝长公主,身份殊异,且不说此番平叛之功,仅凭她身后八百里殷川封邑和南朝的依恃,便无人敢轻视。她的去留,轻则左右宫闱,重则牵动时局。

    宫门处守卫难挡马车疯狂之势,闪避不及者皆被踏于马蹄下。

    外头连天烽火如雷喊杀突然都在这一刻归于沉寂,褪色岁月浮现,也曾是谁在耳边应诺着白骨黄泉……隐隐钝痛,如丝绞勒心头。昀凰将脸冷冷侧向帘外,咬了牙,将心头那丝钝痛死死咬住,不容它挣脱。然而骆后语声却似细针骤然拔起,“传位晋王?他怎能知道尚尧未死……原来是他骗我,一直是他骗我!”

    骈车在混乱喊杀声里疾驰颠簸,隔了车帘,也听得外头时有流矢飞箭的尖啸,离宣武门只怕也近了。骆后却自顾微笑,全无一丝兵败逃亡的惊惧。昀凰暗暗移向车帘,趁她怔忡出神,朝外窥望估量。

    霎时,弓箭齐发,箭雨如蝗射到。

    辰时,骆后的羽林军大败溃退。

    前面车驾立刻勒缰掉头,然而为时已晚,那马儿扬蹄之际,左右兵甲群中同时掷出七八支巨矛,挟风刺中马身,将两匹骏马当胸戳出血窟窿来。濒死的马儿奋蹄怒嘶,猛发力将车辕挣断。正在疾驰中的车驾脱轨翻侧,车盖砸飞丈许。

    战马上晋王尚尧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祇,一人一骑,冲出阵列,朝狂驰的骈车迎去。

    京中最老的老人,自记事以来也没见过这样惨烈的杀戮。

    “当日没能亲见,明日定要好好瞧瞧。”昀凰微笑转身,容色淡淡无波。商妤蹙眉看了左右,低声道,“请恕奴婢冒犯,往后这些话……公主万万莫再提了。”

    晋王风流,亦是闻名于世。

    眼见太子兵败自尽,皇上大势已去,骆后立即趁兵乱之机对晋王下手。

    语声未落,殿门被轰然撞开,数名禁卫奔入内殿将昀凰和承晟拖了,不由分说往外押去。

    当先一骑绝尘,帅旗所指,正是传闻已殒命阵前,被诚王所杀的晋王尚尧。

    神兵天降,被骆后一语成谶。

    一个是长嫂新寡,一个是小叔废妻,竟成孤男寡女相对于宫中……因了储君的铁腕,宫闱朝野一时也无人敢对此置喙。

    昀凰俯身看去,见水色清澈,粼粼生光。盆池底下铺了雪白细沙,各色彩石与琉璃珠子被日光映射,幻出斑斓色彩。若不细看,谁也察觉不到那半掩在细沙中的一方白石,其质似玉而不透,毫不起眼地沉在水中,连一丝光泽也无。

    又一团尘灰落下,恰好兜头打在殿中,腾起呛人的灰雾。阴腐的霉味钻入鼻端,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年的旧尘。承晟朝她怀中偎得更紧,小声急促地呛咳,昀凰扬袖将他头脸遮住,一手掩住自己口鼻。周遭内侍纷纷掩面,仍有人被灰落进眼里,各自狼狈成一团。

    “原来公主在这里,叫奴婢好找。”商妤朗声笑着,神色透出轻松喜气,“明日便是登基大殿,宫中诸事就绪,公主也检视过好几遍了,还不放心么。”昀凰笑而不语,默然望了南方天际,良久才缓缓道,“登基大典,君临天下,不知是怎样光景,想来他是极欣慰的。”

    “又想隐瞒什么。”昀凰淡淡道,“若没有事,你不会来得这样急。”商妤哑然,只得踌躇道,“登基大典就在明日,奴婢只是不想公主为琐事烦心。”昀凰一笑,也不言语,幽深眸子只是瞧着她。商妤无奈压低了语声,惴惴道,“今日皇上离宫回了潜邸,适才来人传话,命宫中不必预备晚膳,王爷将在府中留宿。”

    寅时末,晋王亲率神策军为左翼攻打宫门,诚王率羽林军为右翼攻侧门。

    商妤匆匆穿过暖阁连廊,走得极快,蓦然抬眸见昀凰独自伫立庭中,衣袂凌风飞扬,身姿孑然。她忙放缓脚步,悄然走近身后,裙袂绫罗窸窸窣窣之声,却在冷清的殿阁中格外清晰。昀凰并未回首,仍静静望了宫墙之上的流云碧空出神。

    烈焰焚尽深宫恩怨,最后的讳秘,也将和死人一起埋入地下。

    那重甲拱卫之中,一骑神骏凛凛,马背上的那人风氅翻飞,长剑浴血,正是晋王尚尧。

    晋王亲自执密诏往神策军大营,将按兵不动的主将斩首,接管神策军。

    今日燕国夫人来时只带了三两侍从,各处看了整饬布置的进展,便踱至暖阁闲看花树鱼鸟。

    “遗诏命晋王继位。”昀凰望了她双眼,缓缓道,“称骆氏篡逆,着即赐死。”

    哗一声水响,一尾纹鳍锦鲤搅动水面,翻起涟漪阵阵。

    翌日,颁太后懿旨,废去太子妃华昀凰妃号,以护驾之功封燕国夫人。

    兄长若死,其弟可以续娶寡嫂;父亲死了,儿子也可纳下他其余的姬妾——这是昔日先祖游牧遗风。自北齐立国,推行汉制,渐与中原风化相融合。数百年前游牧部族的婚娶遗风,即便在民间也鲜少推行,更遑论天家。

    “太迟了,即便将我和晟儿挟持为质,你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昀凰凝望骆后,缓缓露出笑容,“母后现在归降,总还有个体面下场。”

    晋王下令关闭宫门、封闭皇城,一连五日倾城搜捕骆氏余孽。

    不过月余工夫,云退雾散,岁时转暖,已是春日晴好。

    昀凰倚了车壁,微微挑眉,“你很想知道?”

    舍命忍辱,甘冒奇险,便换来这样一个小小物件。

    然而晋王早已率亲卫出城,借追击诚王为名,引开骆后遣来刺杀的追兵,以替身诈死,瞒天过海麻痹骆后。待投奔诚王军中,接到勤王诏令的神策军也适时赶到京郊。

    两旁兵士已执刀冲上前,不待云湖从尘土飞扬的地上挣起,冲在最前的士兵已一把揪起她发髻,手起刀落!

    在他身侧,金甲战袍的诚王长发披散,半面如魔半面如玉,手中长剑缓缓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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