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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卑飞敛翼鸷将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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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昀凰叩首告退,晋王妃起身送她至殿外。

    皇上哼笑,“老奸巨猾,你不也说过太子妃戾气太重么。”

    暗地里,大侍丞赵弗将内外闲言转述与皇上,只说宫里人心不稳,都怕太子妃当不起事。

    偏偏叫人失望,太子妃竟似个唯唯诺诺的面人儿,终日只知往中宫奏请,严令内廷女官务必将事务巨细靡遗奏知中宫。但凡有事,必称母后的意思;若有人冒冒失失按太子妃的意思行事,必被重责。

    风裹斜雨扑进廊下,沾湿鬓发,初春天气里,蓦然起了彻骨深寒。

    永乐行宫是高太后软禁之所,自当年宫变,诚王被贬往封邑,太后也大势尽失,从此幽居燕山,再未与皇上见面。母子反目多年,如今骤然传出皇上巡幸燕山的消息,虽未明言探望太后,却携皇室亲眷齐集永乐宫宴。又恰值诚王复出,立下功勋,受皇上当殿嘉赏,更加封太子太傅,命其回京辅佐太子。

    倒是太子妃一如既往的谦谨,早晚至中宫问安,事无巨细皆向皇后奏请,并无得志跋扈之态。安贵妃原有满腔抱负,这一来也施展不得。她当面称道太子妃敦厚,人后却讥讽她故作姿态。这话不知怎么传入皇上耳中,当即斥责安氏,令她禁足思过,不得过问内廷事务。

    将近天明,雨势更急。

    “母后放心,臣媳也当尽力劝谏父皇。”太子妃温言低眉,态度柔顺。

    众人齐齐应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只怕你不疏忽也一样出事!”皇上冷着脸,看也不看昀凰,话却是说给众人听的,“不过是烧毁了玉辇,你即刻给朕督造下去,明日此时,朕就要看到全副銮驾,整饬待发!”

    连日里多番劝谏的大臣都是亲近后党之人,他只当视而不见。原是执意不改行期的,未料这两日风寒加剧,年老之人畏惧病痛,本已起了延期之念……想不到一语成谶,她到底耐不住性子,想出这奇蠢的主意。

    昭庆宫中灯火通明,内臣近侍在外面雨幕里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三月初五,册封贤妃裴氏为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晋裴令显为上将军,加一等侯爵,封武定侯;加赐八百里殷川为宁国长公主封邑。

    谁又料到,羽翼丰足的骆皇后却趁太后专权,与皇上母子反目之机,背叛了一手栽培她的高太后,反戈夺去后宫大权。要说高太后最恨之人,便是她了。

    众人诚惶诚恐,伏地叩请圣上息怒。

    乌桓王妃携幼主逃至大荒边陲,近臣突起叛乱,将王室幸存七十余口屠戮殆尽,王妃被逼自刎,幼主被斩下头颅献于齐军主帅帐前,王妃尸身献于南秦。

    有一盛必有一衰,这边厢太子辅政、诚王复出,宗室风光大振;另一边却是急风催杀,骤雨飘摇——皇后骆氏一门,凡在朝中为官为将者,接连遭御史弹劾,掀出数起贿弊旧案,令龙颜震怒,责令右丞相于廷甫彻查。于相不畏外戚强横,以雷霆手段名震朝野,旋即审获铁证如山。半月之内,三道圣旨先后颁下,首先拿军中开刀,将骆氏心腹重臣或贬或迁……仅存晋王一人,身为骆后义子,仍握有南境行辕兵权在手。

    二人回眸相视,他目光复杂莫名,令昀凰心中微窒,侧了脸不愿再看他。晋王缄默片刻,终究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方才见了御医,听说父皇颇为动摇,有意延后出巡。”

    迎面却见晋王撑了伞,在初春细雨中翩然而来。他走得极快,将侍从都远远抛在后头,步履间袖袂翻飞,衣带当风。昀凰牵起承晟,远远朝他微笑。

    一时间,只得皇太子妃执掌后宫,骆后索性称病静养,将她晨昏问安也省了,一概事务再不过问。连带着上上下下、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只盯着东宫,端看这位太子妃有何手段。

    高太后落到如今凄凉境地,不可谓没有她的“功劳”。

    “此时定论,倒也为时过早。”皇上搁了奏章,疲惫地按了眉心,“朕只期望她不是又一个骆蕴容、又一个母后……当年朕已错了一次,不能再错。”

    因着连番几桩大事的耽误,御驾巡幸燕山行宫也延缓下来。就在诸事具备,只待銮仪起驾的前夕,皇上忽感风寒,御医担忧他能否经受鞍马劳顿,劝其暂缓出巡。

    赵弗眯起眼来笑了,躬身道,“万岁看中的人,自然当得起。”

    小世子承晟十分喜欢这位温柔和顺的太子妃,也追在她身后,不舍得她离开。

    一纸诏书,震动天下。

    晋王妃忙接过鸟笼,小心翼翼托在掌心嗔道,“他只对这些细碎玩意有心。”

    仲春二月,天地回暖,宫中颁下圣谕,御驾将巡幸燕山汤泉,赐宴永乐行宫,命皇后、太子、晋王及诸妃嫔命妇伴驾。旨意传出,立刻惊动六宫,朝堂间传言纷起。

    “承晟,又在顽皮。”

    “太子妃比朕意料中聪明,懂得不争为争。”皇上摇头苦笑,“到底一代强似一代,比起蕴容一味争强霸道,她更有圆融手段,照此绵绵耗将下去,只怕蕴容终会耐不住性子……赵弗,你说……”他欲言又止,窒了一窒才又道,“你说,朕待她是不是太过狠心?”

    伴随着北齐史官谀辞盛赞,亦有南秦朝野骂名纷起。长公主昔年旧事又被愤怒的文人仕宦再度被提及。废帝之女的出身、暗传宫闱的秽闻、骄奢弄权的铁证,不知成就了多少稗抄野史、秘闻杂录……杀不尽的天下苍生、防不住的悠悠众口,即使是至高君王也莫可奈何。

    不待赵弗回答,他已自嘲地笑,“前日里,于廷甫那酸儒当面骂朕妇人之仁,怨朕耽于情分,狠不下心肠。只是每每想起这些年,朕总觉得对她不起。现在尚钧没了,尚尧再好终归不是她亲生。朕不是没有恼过她,恨起来也曾动过杀心,可你知道朕……朕也老了……”

    ※※※

    三月初三,南秦朝中剧变之讯传来。

    远处一声低斥,吓得那孩子慌忙躲到昀凰身后。

    至此,东乌桓灭国。

    已出嫁的公主再加赐封赏,并不是没有先例,如南秦长乐公主远嫁乌桓,帝后爱之甚笃,每逢岁春寿辰必厚赐财帛礼器、珍宝无数……然而从没有哪朝哪代,敢以国家疆土陪做公主嫁奁。南秦满朝哗然,群臣进谏的奏疏堆积宫门,帝胤令宫人当殿焚烧,再有谏言者,与奏疏同焚。

    安贵妃入宫比骆后更早,却居于其下,受了多年的闲气。如今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眼看着骆家是不成了,太子声望日隆,皇上对这位太子妃也颇多青睐。后宫中似安贵妃这等耐不住性子的,风向立传,忙不迭迎逢东宫;也有久经世面的,只求明哲保身,冷眼作壁上观。

    鸟儿受了惊吓,在笼中扑棱棱乱飞乱撞,晋王低头对承晟一笑,“拿进去吧,当心惊着它。”承晟欢喜地捧了雀笼,一路小跑入殿,骆臻也忙不迭也跟了进去。

    太子、太子妃、晋王、大侍丞俱在里边长跪请罪。皇上余怒未平,整宿不曾入睡,深凹的眼窝越发塌陷下去,格外透出阴沉。骆皇后病势初愈,侧坐一旁苍白了脸色,也不言语。

    然而对于昀凰,无论是太子妃的荣耀,还是长公主的骂名,都已不重要。

    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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