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杀你了。”
在观测之中,沉寂的伊甸亮起了仿佛永恒的神圣辉光。
隐约能够看到远处山下湍急的河流,还有被一片片村庄,它们被道路串联在一起,有奔马驰骋在道路之上,拖着沉重的马车。
在牺牲了一切,付出所有的代价,用尽一切智慧之后,只是划破了皮肤。
直到最后,彻底消散。
被他踢到的狗向着他大叫,龇牙咧嘴,然后被一个小女孩儿弯腰抱起来,就不再叫了,驯服地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尾巴摇晃着。
可说话的人却令叶清玄反应不过来。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乐园生长的宏伟旋律。
如此庞大的乐土,前所未有的乐园,天国降临在了地上,所有人仿佛都能够获得平安喜乐。
下意识地,追逐着他的方向,迈出一步。
但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将这一份平静和淡漠打破,他就能够找到夏尔的破绽。
如此日日夜夜,仿佛幽灵一样徘徊在乐土之中,远远地眺望着无数祥和幸福的人生。
这就是叶清玄的回答:“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必须要杀死你……就在刚刚我还在想,或许这样的你会是一个合格又无私的神灵吧。请相信我,这句话发自真心。”
停滞在一只展开的手掌前面。
在那些雕像之下,有年轻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带着酒和面包,彼此笑谈着什么。
至少……
“按照我们的约定,十五天之内,乐土局限于高加索之内,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这就是狼笛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我也希望,你和外面的人能够知晓。”
如是,便仿佛横隔着天渊,任凭叶清玄如何催发力量,也没有哪怕前进一丝。
然后,跑远了。
叶清玄看的出神,没有注意前面的路,差点撞到什么。
那笑容难看到就连自己都无法忍受。
没有再说话。
哪怕如今已经刀剑相加,可那一双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愤怒和悲伤。
他披着白色的衣袍,赤足踩在大地之上,轮廓分明的面容上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绝非是叶清玄所熟悉的那种愉悦。
在短暂的沉默中,叶清玄低下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转身,向叶清玄招手,急着展示自己的新发现:
夏尔回答。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究竟是谁?
叶清玄步步紧逼,想要从他平静的伪装里撕开一个裂口:“让我看看,你将老师安放在哪里,是不是装扮精巧,像个精致的坟墓一样?”
这里是……伊甸?
“难道你就一丝一毫的恨都没有吗?”他看着面前的神灵,近乎祈求:“把你的痛苦拿起来啊,夏尔,去大施报复,去创造地狱!”
在寂静里,神明伫立在乐园的前面,凝视着人类:“我会推翻那个残忍冷酷的世界,让乐园覆盖所有的一切,令所有人得到救赎。”
他看着叶清玄,困惑地问:
就连亚伯拉罕的存在,都已经被他所舍弃。
在高加索的荒芜大地上,那一颗庞大的光芒之树迸发轰鸣,在沉寂了十日之后,再度开始了新的生长。
“可以抽烟么?”他问。
如此轻易地,来到了被层层隔离的以太界的最深处,进入了所有人做梦都想要进来的腹地。
在焚烧中的人们也停止可哭喊,纵然没有得到治愈,可是却再感受不到痛苦。只是沐浴在神的光辉中,柔声与家人诀别,微笑着闭上眼睛。
荒芜的大地是平坦的,踏足其中,便能够感觉到无数尘埃自地上飞腾而起,又缓慢地落下,如同自水中沉底一般。
夏尔回头,看到远处的叶清玄,向他挥手,示意他走进一些。
“你所牺牲的还不够么,夏尔!”
可现在,他的眼瞳却亮着光,仿佛燃烧魂魄一样,抗拒着死亡。
只要看到夏尔的怒火,他就能够找到夏尔身为人类的弱点。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能够看到远方大地中央冲天而起的光之巨树,那无数壮丽的枝杈刺向天空,播撒着炽热的光流。
浩荡的光流和神灵的力量对撞在一处,彼此迸发出混乱的激流,令整个以太界都动荡起来。
“你吓到它了。”那个小女孩儿看着他。
石匠记录着他们雄辩的姿态,自白色的石膏上雕琢出轮廓。而在市政厅之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圆润而华美的雕像伫立而起。
倘若不是夏尔刻意存留,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好久不见,夏尔。”
动弹不得。
叶清玄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再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将这里毁灭。
在地火熔岩之中,有赤足的身影浮现,行走在火上,所过之处,一切火焰和痛苦消散无踪。清澈的溪水自河床中喷涌而出,蜿蜒行进。
倘若这里是地狱的话……
“那么,答案呢?”
身上还挂着足以将这里毁于一旦的黑盒。
他一直以为夏尔是故作平静,刻意将一切人类的情绪隔离,装扮成神明的模样俯瞰着一切。
“我可以让他们活。”
无数人摩肩接踵地行走在街市之上,街道的两侧传来叫卖的声音,有少女带着两个孩子从街道上奔跑而过,撞到了不少人,洒下一串笑声。
不容动摇的平静。
剧烈的震荡自剑刃之上传来,就好像正面撞在了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之上,自无数分叉至主干之上,无数乐理震荡不休,焕发出痛苦的哀鸣。
乐土的创造者,在乐土中却无一席之地。
只是跟在夏尔身后,穿过城市,继续向前,欣赏着那庞大到仿佛没有尽头的世界,仿佛每一个轮廓和细节都完美无缺。
“所以,你就这样把他们豢养着?就像宠物一样,过着衣食无忧……”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生机,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不论乐土的成败,总要有人见证这一切,不是么?”
在城市的中央,市政厅里,披着灰袍的男人们在讲台上高声雄辩,挥手作势,探讨着晦涩又深邃的哲学。
“我觉得大概不会。”
“很多事情。”
叶清玄打量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你这种家伙,竟然没有来得及跑掉么?”
浅浅的一层,甚至不曾见到血。
“夏尔……”
倘若连憎恨都抛弃了的话,你又要把自己变成什么东西?
“嗯,也没有痛苦和伤害。”
如是平淡地转身而去,消失在远方。
那就是狼笛所留下的伤痕。
所过之处,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他们彼此争论着,将对方说服,或者不欢而散。
乐土重归。
叶清玄抓了个空,却忍不住再次伸手,去触碰地上的土壤,土壤伴随着手指从地上抓起,然后,肥沃的黑色泥土又从指尖落下。
哀鸣声从远方响起,哭喊的声音响起来了,再度充斥了整个世界。
仿佛真得像是神明一样,远离人世之后,俯瞰尘世的苦难,洒落悲悯。
可夏尔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令一切毁灭瓦解,一切力量失去了意义。
夏尔拍了拍手上的尘埃,向着叶清玄露出笑容:“怎么样,不错吧?”
在剧变中,天地都为之分崩离析。
直到最后,在初上的暮色中,他们再一次回到了原本的山脚之下,眺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
尘埃里像是混着铁屑,带着金属的闪光。
“怎么了?”
转身,跑远了。
荆棘里开着花。
“嗯?”
叶清玄的表情在愤怒中扭曲,凝视着面前微笑的神之子,难以忍受心中崩裂的痛楚:“你就那么的……想要成为神明吗!”
叶清玄下意识地道歉,可是话说到一半,却发现了什么,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愣住了。
只是在庞大的愤怒光流之下,保护着身后的乐园,保护着那个脆弱的世界。
明明是天国,明明那么美好……
手掌传来了钢铁的冰冷触感。
夏尔轻声问:“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不得不处理的麻烦,但我并不认为他们能够打动你。虽然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是不论如何我都想不通……”
“地狱?”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叶清玄发出声音,延续着老友重逢时的寒暄话语:“最近在忙什么?”
叶清玄不可置信。
在不远处,有人挥手。
“是啊,死人也不会伤害别人。”
就仿佛明白了夏尔的回答。
嬉闹着走远了。
远离了悲伤,收获了喜悦。
叶清玄愣住了。
再远的地方,叶清玄能够隐约窥见雨云的轮廓。
夏尔抬起手掌,展示着掌心那一道狭窄而纤细的破口:“他碰到了我。”
那样的微笑不知包含了多少真心实意。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犯了多蠢的错误。
“小叶子,你来啦。”
帕格尼尼的神情平静,毫不避讳夏尔地谈论着自己的打算,然后颔首道别:“那么,还有一些琐事需要理清,容我告退。”
令叶清玄几乎疲惫地落下泪来。
叶清玄想要的从来不是那种鬼东西!
“或许吧。”
或许自己就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或许,自己还能……
散发着荧光的荆棘在地面之上沉浮,蜿蜒生长,攀爬在银灰色的大地上,时而形成了宛如密林一般的景象,时而如同草原,看不见尽头。
相较被牺牲的东西,所谓的救赎简直不值一提。
徒劳无功。
只是看着无数的灯火,他便满足地笑了起来。
叶清玄弯腰想去捡,可是斜次里有一道黑影从树丛中跳了出来,蹦跶着跑过,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头从地上一抄,就将苹果咬在嘴里。
“终于,开始了吗?”
而恐怖的灾难里,却听不见哀鸣和哭喊的声音。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心中的镇痛:
风里带着花的香。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要永远地终结这一切。”
等叶清玄走过去之后,那几个农夫已经牵着耕牛走远了。
一切人之原罪尽数被舍弃在神域之外。
在荆棘所覆盖的大地上,所有的人类都在瞬间如尘埃溃散,融入了那荆棘之中。在失去了躯壳之后,远离尘世一切折磨,来到了人间乐土之中。
水流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可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离谱!
向着神灵!
“不要害怕。”
叶清玄勉强地笑了笑,只觉得有些疲惫。
仿佛终于穿过了厚重的深海,来到了陆地之上,那种厚重的窒息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远方吹来的清新的风。
“我本以为你会先劝过我。”
那一瞬间,乐园震动。
叶清玄听见夏尔平静的声音:“因为复仇从来没有任何意义。”
一切安宁的都仿佛天国一样。
只是一片平静。
倘若那时候,自己有所预见的话,这一切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吧?
回答他的,是那种怜悯地微笑。
他们穿过了清澈的溪水,穿过了牛奶和蜂蜜的河流,远处还有一个湖泊氤氲着甜美的酒香。醉倒的麋鹿们躺在草丛里打滚。
“我带你去看看,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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