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等待与希望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我知道了。”

    连带着他的心脏一起。

    叶清玄的眼神越发冷漠：

    他回头，看向身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巴赫。

    当他决心舍弃人类的身份之时，便可以以天灾、不，以神明的面目，君临整个大源之上！”

    刺骨的寒风笼罩在海面之上，卷起海潮，又将其摔在海面上，大量的冰晶在海水之中起伏，在无数浮冰的嘶吼之间佐以清脆的铃声。

    破碎的面孔上没有表情。

    彼得也看着他。

    彼得颔首，再问：“那么，我所说的话，可曾改变您的决意么？”

    那是曾经叶喧送给他的古卷，缔造出教团这一庞然大物的经文。

    “可惜，如您所知的那样，结果并不如人所愿。”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源于‘无’和‘非无’两种判定，也就是0与1。而这两种判定在我的晶体回路中，形成了‘与门’、‘非门’、‘或门’等等变化。几亿个这样最小的基础，组成了一个‘逻辑阀’，然后同等数量的‘逻辑阀’形成了一个运算中枢的结构。最后，十六个中枢根据预设的逻辑链，调动中央I、II、III数据库，形成了‘我’，您称之为‘彼得’的东西，也就是站在您面前的‘第七代类人观察采集器Ω4型。’从构造上就注定了，我和人类截然不同。对于夏尔而言，也一样。只不过，他的逻辑中枢不是我这种落后的型号所能企及的而已。”

    彼得抬起头，那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残缺面孔终于彻底破碎了，露出下面人类所不可能有繁复机械，和一层层锈蚀的痕迹。

    在庞大的水晶立方的深处，悄然出现了古老铜釜的虚影。

    海水汹涌。

    彼得露出了破碎的笑容。

    “没有想到，对不对？”巴赫露出一个勉强地微笑：“小源学派的创始者，曾经是第四代巴赫的学生之一……”

    对于人类而言，不过短短一瞬之后，彼得仿佛完成了漫长的推导和思索，了然地颔首：“看来，为了方便您能进一步理解我的意思，我还需要为您揭开‘神圣之釜’的本质。”

    “我在试图向您解明夏尔的本质——夏尔，是如何成为你认识的夏尔的。”

    一直来到了足以凝望到大陆轮廓的地方。

    彼得如是宣告：“你将成为新一代的赤之王。”

    而就在彼得的双手之间，无数以太却凭空汇聚，在人耳难以听闻的超频声音中舞动，一瞬间，交织出繁复到穷尽常人一生都难以读尽的乐理，到最后，汇聚在叶清玄的指尖。

    “告诉我，这和夏尔有什么关系？”

    “虽然它们本身的简陋结构连‘支原体’都比不上，而正是这样几乎连生物都快要算不上的存在，却有着人类所指一切生物所没有的优势。它们能够同时跨越多重维度对世界进行观测和干涉，只凭借着空气震动所产生的能量就能颠覆热力学的基础。对人类、不，哪怕对智能机械而言，这都是梦中都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因此，在那种情况之下，如何对以太进行开发和利用，便成为了人类的当务之急。倘若无法掌握以太的力量，系与存亡关头的人类甚至濒临灭绝的危险。而最终，隔着东西两块大陆，人类所得出的‘神圣之釜’的解决方案。简而言之，将所有以太视为一体，利用以太的特质，将它们试做一台行星级运算模，为其植入操作界面，也就是您所知晓的‘神圣之釜’。而这一台运算模的名字，便是‘大源’——所有以太的空白意识所汇聚成的庞大内存。”

    彼得的语气平和：“稍后，能否请您代替Dr.叶完成他的许诺，授权本机进行格式化，并永久关机？”

    他本身便是大源仿照人类所打造出的最完美的天灾，龙脉之子的终极成果。同样，也是Dr.叶一生所寻求的答案，‘灵魂’存在的明证。

    就好像已经知晓了他心中的答案，然后，一语道破：“数千年前，凭借着硅晶管和电路板，人类尚能造就我们的起源……凭什么您认为同样的事情不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叶清玄错愕的时候，风穴之中，有一只手掌缓缓地伸出。

    “第三管理员账户‘Yellow’，转让完毕。”

    巴赫摇头，在身旁尖锐的冰棱上磕着烟斗，敲出了冻结的烟丝和灰烬，又重新填上了一斗：“在你走之前，还有人希望见你一面。”

    “没错。”

    “……好，我答应你。”

    彼得凝视着叶清玄转身离去的身影，坐倒在地上。

    彼得看着他：“只要他认真的话，世界的存灭，不过是他一念之间。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毁掉人类的世界，恐怕只是基于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目的而已。”

    叶清玄没有说话。

    “倘若夏尔是曾经成为人类的神灵，那么你现在就是成为神灵的人类，是与其对等的存在了。”

    “还有寂静之月。”

    在投影之中，平静的反应釜在混乱之中产生反应，清者上升，浊者下降……那一副模样，正是《归墟之书》中所记载的起源。

    【Ω4-88659，格式化完毕。】

    彼得的手中投影出一副立体的模拟图，宛如一个封闭的圆形反应釜，此刻其中一片死水的平静中，被加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

    “没有。”

    “第二管理员账户‘Rubrum’，转让完毕。”

    在沉默之中，叶清玄抬起眼睛，做出了回应：

    “您有着与您先祖同样的眼神，真正属于人类的眼神。”彼得回答，“在杀死萧还之前，他的眼神同你一样。”

    “那么，倒计时开始——”

    那一瞬间，彼得抬起铁的手，刺入他的胸腔中，切开了血肉，在叶清玄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已经抽出。

    这便是最后的话语。

    巴赫的胡须上结着细碎的冰霜，吐出炽热的鼻息：“神明所在的地方。”

    叶清玄摇头，眼神却变得越发静谧，仿佛这千万里寂静的冰海。

    根据叶清玄的反应，理清了他所知晓的情报有所欠缺之后，彼得便将话题跳跃到了另一个方向。

    很快，荆棘冠冕在叶清玄头顶分崩离析，化作尘埃，消散在空气之中。

    叶清玄抬头，凝视着远方被灰色雾气覆盖的陆地。

    此时此刻，在彼得的手中，钢铁心脏缓缓跳动着，覆盖着血色的指示灯上闪烁着单调的荧光，其中所散发出的乐理更是令叶清玄不敢置信。

    在机械运转的隐约杂音之中，叶清玄仿佛产生了幻觉，那一副裸|露出锈蚀钢铁的僵硬面目动作了一下。

    这便是天与地。

    “我一直在想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没想过会在今天。”

    冻结的海水化作坚冰，覆盖着白雪，缀饰着无数纵横交错的裂隙，裸|露出下面深邃的海水，就那么一直延伸到了天地的尽头。

    巴赫颔首，展开双臂。

    叶清玄轻声呢喃：“百目者……”

    无尽的黑暗被他爆裂时的光芒所撕裂，永恒的寂静被打破了，光芒和火焰席卷一切，最初的矢量推动了世界的运转。

    那是神圣之釜的加持，此刻已经全数接入了叶清玄的乐理之中，同黄之王的权限解封之后那样，此刻所有赤之王所独有的乐章都已经出现在了“无何有之乡”中，只需一念便可随意调用。

    彼得补充道：“可以说，人类以对未来的希望铸造了神圣之釜，可人类的罪孽和死者的怨恨却形成百目者。而神圣之釜、百目者和寂静之月三者的斗争令大源彻底陷入无法掌控的混沌……造就了如今的世界。”

    “初次见面，Dr.叶的后继者。”

    “这就是你想要的？”

    清者上升，浊者下降。

    仿佛被证明为无解的“远距离人类传送”的命题被突破了，有人横跨千万里而来，到最后，踏足在冰海之上，陈旧腐朽的衣袍飓风中显露。

    叶清玄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摘下了人类的面目之后，这一副姿态看上去却灵动了许多。

    平静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不是那个沙哑又苍老的声音，而是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彼时坐在叶喧面前的时候。

    彼得微笑着，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庞大的浮冰彼此碰撞，迸发深远又沉闷的咆哮，传递在水中和风中，传递到了遥远的地方去。

    彼得微笑，俯身行礼：

    巴赫轻声叹息，在最后的时间结束前，问出了那个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你认为，叶清玄真得能够成功么？”

    【永久关机】

    它飘荡在大源之中，浑浑噩噩地停留在沉睡和清醒的边缘，直到漫长的酝酿结束，凭借神圣之釜的力量，自尘世的凡胎中分娩而出，以人的面目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被亚伯拉罕所抚养，被他赋予了人性。

    而就在水晶立方的内部，神圣之釜的投影依然由虚转实，任由以太之网调动自身的无尽乐理，两者合并与一处。

    “嗯，永别了。”

    或者说，揭开了叶清玄从未曾想过的秘密。

    他看着叶清玄，告诉他：“但是这对夏尔不一样。”

    “我们低估了以太作为生物的本能，它具有自我平衡和纠错的能力，在神圣之釜植入的一瞬间，就产生了我们始料未及的变化。”

    紧接着，又被那足以包容未来的庞大权杖所吞没。

    “当一个正面的矢量产生之后，负面的矢量并未曾如我们所料的那样进入弥散状态，反而汇聚为一处，以大量的杂乱数据形成了另一个核心。”

    无数的力量沃灌而来，宛如洪流，将无何有之乡淹没了。

    那心脏是铁的。

    “这几百年来，我遵照自己的使命，无时无刻地尝试着如何理解人类，哪怕在我沉睡的时候也是如此。曾经有四十一次，我几乎认为自己理解了你们。然而事实证明，我没有。直到我明白，或许这一线之隔，对我这样的旧型号而言是永远不能跨越的天渊。”

    “怎么了？”

    伴随着头皮被刺破的些微痛楚，叶清玄仿佛感觉到有炽热的铁汁自细微的伤口中灌入，运行在颅骨之上，交织出了繁复而细微的炼金矩阵。

    “从人类一开始，踏足在这个陌生世界的那一瞬。”

    “人？在哪儿？”

    那一瞬间，叶清玄回头。

    “——人类自以为寻找到乐园伊甸，可然后连带着人类本身的原罪也一同带入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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