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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薛西斯一世入侵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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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彩看点

    薛西斯一世远征————备战欧洲————薛西斯一世从索萨向撒尔迪斯进发————达达尼尔大桥————薛西斯一世奔赴撒尔迪斯————横渡达达尼尔海峡————薛西斯一世在多锐斯克斯清点军队————波斯王对话斯巴达王————波斯人进军瑟迈————波斯战舰抵临迈格尼夏海岸————雅典海军的发展————雅典的财富增长————科林斯大会(前480年)————德尔斐神谕————阿尔戈斯人、科尔基拉人和西西里人的中立和漠然————坦佩关隘————希腊统帅列奥尼达一世攻占瑟莫皮莱————瑟莫皮莱冲突的意义————迈格尼夏海岸风暴重挫波斯舰队————征战瑟莫皮莱————瑟莫皮莱战争中传统历史的价值————阿尔忒弥斯的希腊战舰————波斯舰队抵达阿菲提————希腊舰队决胜阿尔忒弥斯————第二次阿尔忒弥斯海战————希腊人的胜利和撤退————希腊舰队抵达萨拉米斯————雅典人退至阿尔戈利斯、埃吉那和萨拉米斯————薛西斯一世胜利与佛卡亚劫掠————进攻德尔斐的逸闻传说————薛西斯一世占领雅典————伯罗奔尼撒人决定撤退————蒂米斯托克利反对盟军撤退————蒂米斯托克利致信薛西斯一世————萨拉米斯海战————薛西斯一世决定撤军————马多尼奥斯终结波斯侵略————阿尔特米西亚一世————希腊人放弃追赶波斯战舰————薛西斯一世撤退————阿尔塔巴努斯在乔基迪克的军事行动————阿尔塔巴努斯攻占奥林索斯、封锁波蒂戴阿————希腊盟军在安德罗斯岛等地强征税款————斯巴达人敬仰蒂米斯托克利

    让我们走进那段历史,那段整体图景足够清晰的历史,那段希罗多德视为壮观史诗的历史,那段薛西斯一世与西部希腊人之间战火熊燃的历史。从希罗多德自始至终的叙述中,我们都能捕捉到一种种族或宗教意图,这种意图高于政治,甚至无视政治事业与政治动机。为了少些虚假多些实质,他们用掠夺代替诉求,这是一副典型的神话时代的做派。毫无疑问,民族斗争具有历史意义,会因一些虚构的战斗、塑造的英雄而变得栩栩如生。在一连串发生的事件中,每一个步骤,每一次转折都明显具有先兆、奇迹,甚或神灵或英雄的干预。为数不少的故事中,一股轻信之风肆意蔓延,甚至达到了虚构的地步,呈现出一幅力量神奇、图景奇美的历史画卷。希罗多德尽心竭力追踪这些历史线索时定是如实描绘了这些图景,也许这些历史之线时而脆弱,时而断开,却如实呈现出了这场伟大战争中各个事件的真实轨迹。

    按照希罗多德的叙述,薛西斯一世起初并没有实施他父亲的宏图伟业的意愿,没有进攻西部希腊人的打算。两年的备战似乎没有迹象显示要入侵欧洲,而是要重新征服埃及。备战一结束,薛西斯一世率领军队踏入那片他倾心不已的土地,他把冈比西斯二世为埃及锻造的脚镣铆得更紧了,随后又将埃及置于他哥哥阿切米尼斯[1]的统治之下。薛西斯一世动身远征埃及之前、大流士一世统治时期、马其顿战争失败之后便不知去向的马多尼奥斯力劝他完成惩罚雅典这一至高无上的使命,鼓动他拓疆欧洲,因为那里景美土肥、资源广盛,应为波斯王独享。据说,马多尼奥斯的动机是想为自己谋得欧洲总督的职位,但又不想让别人来戳穿他。但来自阿卢阿戴[2]家族的塞萨利酋长们大义灭亲,出手相助,反抗他们的族亲马多尼奥斯。庇西特拉图王朝依然急切地谋划着霸业。尽管事实并不确凿,而希庇亚斯可能已经从马拉松战役败下阵来,但由一位预言散布者供养的他的那些孩子们力促薛西斯一世召开一次王族大会。据说,这次集会上薛西斯一世提醒与会者,只有进攻,波斯权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坚持说欧洲没有哪个部落或民族可以和希腊民族抗衡,他们意志坚强、心智聪敏、资源齐备,如果征服了希腊人,就没有谁能阻挡他胜利的进程,直到波斯帝国的疆域像天空一样广阔,无穷无尽。薛西斯一世演讲中流露出的决心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但据说马多尼奥斯却将此次演讲看作是对各路酋长发出的各抒己见的邀请,并据此判断薛西斯一世是在承认自己的懦弱。薛西斯一世完全可以自信,还没有哪个民族像希腊人一样刻意邀请他人来攻击自己的民族。他们不讲合作,除了为那几片富饶的土地争来争去以外,他们的人生毫无目的,波斯舰队一到他们就会纷纷投降。马多尼奥斯的那次演讲归于沉寂,无人响应,直到波斯人打破沉默。大流士一世的哥哥、薛西斯一世的叔叔阿尔塔巴努斯告诫自己的军队小心行事。他说,每一片森林都富有警示意义,砍树不能噼里啪啦,要干净利落或连根拔起,不得砍伐小树苗。阿尔塔巴努斯刚刚安顿下来,薛西斯一世就宣称要惩罚他,说他胆小怕事,躲在索萨的温柔乡里抱孩子呢。然而,薛西斯一世的语言胜过他的意志,王族大会结束的那天晚上,梦神来拜访他了。他梦见自己到了《伊利亚特》中的希腊统帅阿伽门农[3]那里,站在他的床榻一旁,警告他如果放弃他执着的事业就会面临危险。但正像《伊利亚特》中阿伽门农下达了与宙斯[4]给予的劝说相反的命令一样,薛西斯一世告诫他的王亲贵族安静地待在家里,因为他决意放弃入侵希腊了。梦神又来拜访他了,警告他如果对抗神的意志,他的荣耀将不复存在。薛西斯一世满心狐疑,就祈求阿尔塔巴努斯戴上他的王冠,穿上他的王袍,躺在他的龙榻上,心想如果梦神真的可信,他就会来到龙榻的所有者身边,无论他是谁。于是薛西斯一世这位年迈的叔叔躺在龙床上,向他的侄子保证梦只是反映白天的所思所想,决心用梦境来补充自己白天所说的观点,并以双倍的热情执行国王的意愿。梦神靠近了他,手里拿着滚烫的烙铁,显然是要烧焦他的眼睛,梦神的动作实在吓人,这位老者怕是不会用他给薛西斯一世解释的那套理论来解释自己的梦了!

    薛西斯一世

    阿伽门农

    希罗多德所说的魔鬼的冲动驱使薛西斯一世达到了毫不退缩的临界点,所有波斯帝国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全都挥霍在一个至高无上的目标上。现在波斯帝国的版图已从居鲁士二世时期扩张的东部边界延伸到尼罗河大瀑布和爱琴海沿岸及周围各个岛屿。迈格比佐斯和马多尼奥斯主导的战场节节胜利,征服了许多色雷斯和马其顿部落。在塞萨利全境,波斯将军们斗志昂扬,为波斯王竭尽全力,而希腊境内的一些城邦国家同样渴望臣服于波斯帝国。波斯人以马拉松灾难告终的那次达蒂斯远征严格意义上说只是一场海上侵略,而此次薛西斯一世的谋划却是率领庞大的陆军从陆路向希腊全面压境,他的舰队比波斯远征达蒂斯时强大得多,但这次只是从海上辅助陆路进攻。跨越博斯普罗斯河与斯特里蒙河的陆军通道也已架好木桥,为避免马多尼奥斯率领的舰队遭遇灾难性打击,薛西斯一世下令将阿陀斯山变成一个岛屿,这样舰队就可以避免山脚下锐利的岩石。

    终于,薛西斯一世从索萨的一条小河出发了,这条河不断加宽。一些城邦国家的军队自发在卡帕多基亚[5]地区的柯里塔勒集合,他们渡过哈吕斯河,朝塞勒纳进发。在这里皮西厄斯曾经将金子铸成的一棵梧桐树和一棵葡萄树赠予了大流士一世,这次他同样隆重欢迎波斯军队,薛西斯一世又惊又喜。论宽宏大量,无人能及薛西斯一世,皮西厄斯得意洋洋。但第二年春天薛西斯一世从撒尔迪斯出发时出现了日食,这位富有的弗里吉亚人吓坏了,他恳求薛西斯一世准许他和五个儿子中的一个留在家里,这自然遭到波斯王的严厉斥责。让一个不畏远途劳顿,亲自率军来攻打希腊的波斯王为一个奴隶赦免军队劳役,皮西厄斯竟敢如此傲慢无礼!看在他之前慷慨解囊的份上,皮西厄斯和他的四个儿子保住了性命,但他欲留在家中的那个儿子的四肢则要挂在军队经过的道路两边,以示惩戒。

    一到撒尔迪斯,薛西斯一世便将信使派往希腊各个城市,但雅典与斯巴达除外。波斯人并非第一次这样做,其中的理由已在本书第六章提到过。当时的马多尼奥斯到达达达尼尔海峡后并没有急于报复雅典人,而是首先铲除了爱奥尼亚各城市的暴君并在那里建立民主社会。这次,薛西斯一世进入欧洲之前,得先在达达尼尔海湾付出沉重代价。在将船连在一起做桥用[6]时,腓尼基人用了麻绳,埃及人却用了纸莎草纤维编织的绳子,一场暴风雨使他们前功尽弃。薛西斯一世下令处死那些桥梁技师,判决抽打达达尼尔海峡三百鞭,并令士兵们抽打海水,以此昭示,无论达达尼尔海峡如何发难,波斯王都决意要穿过它。薛西斯一世的命令得到执行,但他变得更加谨慎,以确保新建的船桥更加稳固。然而,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在西部希腊人看来,薛西斯一世是第一个试图完成这项任务的人。之前大流士一世所建的船桥似乎已经消失在神秘的迷雾中,掩盖了他在塞西亚人土地上的恶行。

    薛西斯一世宣布抽达达尼尔海峡三百鞭

    薛西斯一世奔赴撒尔迪斯,途中向我们展示出了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行李和辎重车辆首先驶过两边挂着皮西厄斯儿子四肢的道路,之后是各个附庸国派出的军队,占到参加此次波斯远征的附庸国军力的一半,十分混乱。一段间距之后,是一千名精选波斯骑兵和一千名投矛手,后面跟着来自尼萨的米底亚平原的十匹神马,之后是凡人不可踩踏的宙斯战车。战车的马缰由走在两侧的战车御手把持,后面的一辆车由产自尼萨的骏马拉着,上面正是波斯王薛西斯一世,车后簇拥着上千名波斯王公贵族,后面又是一千名骑兵,一万名精良步兵紧随其后,他们手中的长矛顶端插着金色或银色的苹果或石榴,最后是数不清的装甲骑兵,同样的一段间距之后是剩下的另一半附庸国派来的乌合之众。波斯大军沿着艾达山左侧行进,穿过伊利安平原,在巍峨的别迦摩山上,薛西斯一世举行了隆重的祭拜仪式。终于到达了阿比多斯古城。薛西斯一世立刻兴奋起来,登上自己下令建成的白色大理石御座,居高临下,他的舰队正在进行模拟演练,西顿人一方获胜。薛西斯一世眺望他召集起来的浩浩大军,宣称他是最幸福的人,但接着又哭了起来。阿尔塔巴努斯问他何故哭泣,这位波斯王承认他想到了死亡,想到一百年后这支伟大的军队将无一人存活,他顿时眼里充满泪水。阿尔塔巴努斯回应道:“不!还有比死亡更悲伤的事,我们遭受的悲痛和疾病会使我们短暂的生命变得尤其漫长,相较于种种苦痛,死亡是最好的避难所。”薛西斯一世接着说道:“我们不谈这些了,正如你所说,我们现在处境多好,正干大事,不该胡思乱想。不过,你告诉我,上次你睡在龙榻上,假如没有清楚地看到梦神,你还会坚持你那套说教吗?说实话!”阿尔塔巴努斯只能略表心愿说,一切都会如波斯王所愿的,但又补充道:“但我依然心存忧虑,因为我看到两种强大的东西在与陛下作对。”薛西斯一世追问道:“此话怎讲?是希腊军队的数量比我们多,还是我们的战舰比他们少?如果是这样,我们会很快再招来一些军队。”阿尔塔巴努斯答道:“都不是。如果壮大我们的军队,这两种东西的力量就会更强大,我说的是陆地和海洋。海上无港口,万一遇到暴风雨,战舰无处掩蔽,陆地上的条件同样不利。即便没有什么能阻挡陛下,我们越往前走,就越艰难,因为我们的士兵从来不满足已有的好运气,如此漫长的行军终会引发饥荒。”“道理虽好,可于事无补啊!如果我们遇到机会便犹豫不决,那就什么事也别干啦!大胆做事总比怕事躲灾好,即便遭受一半的不幸,还是有一半成功的机会。”阿尔塔巴努斯不以为然,恳求波斯王无论如何也不要雇佣爱奥尼亚人去对付他们的亚洲同族希腊人。他继续争辩道:“假如征召他们来服役,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大逆不道奴役自己的族人,要么主持公道放走自己的族亲。如果是前者,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但如果是后者,我们的损失会很大。”薛西斯一世宁愿相信是阿尔塔巴努斯受到蒙蔽,毕竟在塞西亚远征中大流士一世的生命,甚至他的帝国的救赎都得归功于其时在多瑙河桥边守护船桥的爱奥尼亚人。以此做保证,薛西斯一世派阿尔塔巴努斯到索萨征兵。

    波斯骑兵和标枪手

    装备弓箭的波斯近距格斗士兵

    第二天,太阳刚露头,薛西斯一世就将一杯祭酒撒入达达尼尔海峡,同祭司一同迎拜日神,决心不畏苦难艰险确保本次远征万无一失,直到征服整个欧洲。横跨海峡两岸的一道道船桥上升起一股股四溢的乳香青烟,桥上铺满了香桃木树枝,薛西斯一世穿着那双标志他离开撒尔迪斯的帆布靴从亚洲踏入了欧洲。然而,足够的特殊迹象表明这位神一样的人物正在走向毁灭。一头母驴生下了一只野兔,希罗多德相信这明显是在预示这场开始信心百倍的远征将以灾难和耻辱告终。

    薛西斯一世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察觉,波斯舰队从阿比多斯向西进发。与此同时,地面军队向东进发,他们从右边经过一座少女的坟墓,达达尼尔海峡正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他们最终到了多锐斯克斯[7]。这里平原广阔,黑布勒斯河穿行其中流入达达尼尔海峡。薛西斯一世清点军队人数,他把一万名士兵集中到尽可能小的空间,然后将这个空间围起来,让士兵挤到这里,一轮一轮地清点,最终发现单是步兵人数就达一百七十万人。如此庞大的数量,如此强大的军队,就算得知清点的人数是一千七百万,我们大概也不会惊讶,但看到波斯战舰的数量不是五百艘或一千艘,而是一千二百零七艘时,我们还是感到震惊,不仅希罗多德的著述中有此记载,埃斯库罗斯伟大的戏剧中也有关于波斯军人数的记载。希罗多德熟知那部戏剧,这一点大概没人怀疑,但毫无疑问,埃斯库罗斯相信,甚至断言波斯战舰的数量不是一千二百零七艘,而是一千艘。他的确补充提到那二百零七艘以快速航行著称的战舰,但他确实没有说这二百零七艘是那一千艘之外的。即便如此,埃斯库罗斯得出这个数字的依据与希罗多德得出数据的理由还是不同。除了爱琴海岛民提供的十七艘船只以外,其他统计的数字没有一个是单数,腓尼基人造了三百艘,埃及人二百艘,基利吉亚人一百艘,黑海沿岸的城市一百艘,帕姆菲利亚人[8]三十艘,利基人五十艘,凯普里亚人一百五十艘,卡里亚人七十艘。但如果按照埃斯库罗斯所说,那一千艘战舰基本上都是雅典人所造,那么,考虑到可能有人会误解埃斯库罗斯总结那些数字时的表述,进而理出一些能得出理想化结果的依据,而后希罗多德就将这些依据写成了历史,我们对此并不吃惊。然而,更可能是一份伪造的名单里提供了一些清楚的依据。毋庸置疑,除了爱琴海岛民提供的那十七艘战舰外,西部希腊无人不晓的波斯舰队就是由他们那些生活在亚洲[9]的同族宗亲一手打造起来的。巨大的压力基于这样一个事实:东部希腊人和爱琴海岛民提供的战舰总计达二百零七艘。埃斯库罗斯认为这些战舰是薛西斯一世船队中最快的:爱奥尼亚人一百艘,艾厄勒斯人六十艘,多里安人三十艘,外加爱琴海岛民的十七艘。这很可能是埃斯库罗斯唯一会自称有直接信息来源的战舰。埃斯库罗斯对战舰数字的陈述似乎在引导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段历史依据被融进这个虚假的战舰总数当中,从那个隐含的事实中我们可以嗅出希腊人某种程度上的骄傲,即波斯舰队中的希腊战舰在速度上远远超过腓尼基人的战舰。尽管这二百零七艘战舰有史可依,但显然,在埃斯库罗斯的戏剧里包括这二百零七艘的那一千艘战舰构成了在萨拉米斯作战的波斯舰队。而在希罗多德看来,这恰恰是薛西斯一世在多锐斯克斯清点的陆军数量之外的战舰总数。这期间,希罗多德坚信损失战舰六百四十七艘,仅缴获一百二十艘,这样看来,一千艘这个数字只是东方人完美理念的体现。之后,我们知道薛西斯一世统帅五百二十八万陆军远至瑟莫皮莱,其中还有众多妇女。这些数据足以说明,波斯王薛西斯一世所到之处都给人留下了难以抗拒的印象。伟大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承认,尽管他本人是见证者,但他无法确定参加曼提尼亚[10]战役的人数。如此说来,如果我们相信薛西斯一世在多锐斯克斯清点的波斯军队的人数,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波斯军中的盾牌兵

    帕姆菲利亚人的战舰

    事实上,尽管希罗多德深信他讲到的波斯数百万大军是事实,但他深藏着一个更加高尚和庄重的目标,而且是以独特的叙事方式呈现出来的。薛西斯一世在多锐斯克斯清点军队后就派人去请德马拉托斯————那位斯巴达的流放君主。薛西斯一世问他希腊人是否敢于抵抗波斯大军,这位昔日的独裁者反问波斯王爱听美言还是事实。薛西斯一世答应不会伤害他,德马拉托斯这才说道,希腊人能远离贫困和暴政是因为他们勇敢,而希腊人的勇敢出自他们的智慧和强大的法律,即使不考虑其他因素,希腊人也会与波斯军战斗到底,哪怕他们剩下不到一千人。薛西斯一世大笑道:“什么?一千人还敢来以卵击石?你曾是他们的王,你告诉我,你会带着十个人决战到底吗?你该明白,就算是一万人,甚至五万人,他们自由散漫,没有统帅指挥,如何能抵挡像我这样的统帅?要是后面被皮鞭赶着,希腊人也许能抵抗人数比他们多的对手,但现在别跟我谈什么自由,希腊人什么也做不到,即使他们和我们人数相当,他们也未必能击退我们,我们的长矛军能以一敌三,你是无知才说出这样的蠢话!”德马拉托斯坦诚而简洁地表达了他的看法,说真相未必容易被接受。他提醒波斯王注意希腊人曾经剥夺了他的荣耀和尊严,曾经将他驱赶到一个多么陌生的地方,希腊士兵的品质他再夸赞也不为过。“我的确不能说我可以带着十个人,甚至两个人应战,我没有带着一个人都可以应战的意志力。单个的一个斯巴达人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但凝聚在一起,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因为,虽然他们是自由的,但他们并不缺一个统帅,他们的统帅就是法律,他们敬畏法律胜过您的臣民敬畏您。无论法律命令他们做什么,法律都在下同样一个命令,法律命令他们永远不要从敌人面前逃跑,而要坚守阵地,或赢或死!”

    希腊军中的长矛兵

    两个君主之间的这场对话的价值完全在于对话启示的真理。对话强化了敬畏原则和自愿服从原则之间的差别,真理的深刻性就在于依赖于鞭打的残暴力量在与道德本能驱动下的理智发生冲突时会毫无可信度。少数人当权的暴政就如同拿破仑的所作所为一样,即便拿破仑也清楚仅有人数和武器没什么用处,激发起士兵们的高涨热情才是关键。他赢得权力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具有激发士兵激情的天才能力。薛西斯一世与德马拉托斯对话的意义在于,即便像拿破仑一样善于欺骗,波斯暴君也不可能称雄,不可能的!即便不是大流士一世,居鲁士二世也早已警示薛西斯一世波斯帝国的根基并非是由那些被皮鞭驱至战场的士兵所奠定的,这位波斯王犯了东方君主极易犯下的错误,将征服本能驱动的刚毅勇士的力量与懒惰狡诈的乌合之众的力量混淆在一起。

    波斯陆军从多锐斯克斯起程,路上几乎顺风顺水,除了山区里的一些色雷斯氏族外少有犯乱。他们来到斯特里蒙河畔的伊昂[11]城,伊昂当时在波斯总督博吉斯的统治之下,很可能是迈格比佐斯授意他留在那里的。斯特里蒙河上架起了桥,陆军穿桥而过。为图好运,薛西斯一世活埋了从乡下掳来的少男少女各八人,然后才离开“九条路”,即未来的安菲波利斯住址。终于,波斯军队穿过埃基多勒斯河孕育的开阔土地,来到了由瑟迈[12]延伸至阿利阿克蒙河[13]两岸的一片陆地休整。薛西斯一世从瑟迈向西边和南边眺望,目光落在了远处绵延的山脉上,奥林匹斯山和奥萨山的山顶高耸,沛尼厄斯河从两山之间的峡谷流出,而后汇入大海。这个叫皮立翁的峡谷沿海岸延伸,薛西斯一世很快将会在这里感受到无形之神的愤怒。薛西斯一世好奇地注视着沿海两岸耸起的威武岩石,据说他曾问旁边的随从,是否可以像居鲁士二世报复金德斯河一样对待沛尼厄斯河。在那些俯首屈尊向薛西斯一世献出土地与河流的部落中,塞萨利的阿卢阿戴部落酋长们的热切尤其引人注目。薛西斯一世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居住的地方地势低洼,若将其中的河口堵上,整片土地就会变成海洋,加上四周围挡的山障,无人能幸存。据说薛西斯一世并不迟钝,完全清楚塞萨利人热情示好的真正含义,对毫不费力就能轻取的那些国家,他总能见机行事,顺势而为,及时与进犯者相向而行。

    薛西斯一世从坦佩关隘返回后,不得已在瑟迈待了一段时间,让先锋军队沿山砍树,开出一条捷径。他率领陆军离开瑟迈向戈诺斯进发,十一天后,波斯舰队单日内即到达皮立翁下面的迈格尼夏,船队在那里停留了数小时,感受到了朔北风神玻瑞阿斯[14]的愤怒。目前为止,薛西斯一世远征希腊一路平顺,气运通达,但据说很快将会出现他溃退的迹象,这似乎表明这种说法存疑。

    波斯先锋部队中的长矛兵和弓箭手

    一段时间里,西部希腊战事的发展决定着接下来的战役中雅典和斯巴达的重要性。雅典和埃吉那之间长期的争争吵吵与战战和和至少倒是带来一个好的结果:雅典人重视海军而非陆军的发展。他们之间的争吵涉及那个古老的贵族寡头政权与民主或人民政权之间的冲突,贵族寡头们谋杀了近七百个平民后又被雅典民主政权击败。埃吉那的政治寡头们更加幸运,他们地势临海,雅典舰队惊慌错乱,四艘战舰被击毁,船员丧生,雅典人不可能不带着教训返回家乡。事实上,雅典政治家蒂米斯托克利在整个政治生涯中时时刻刻都绷紧每一根神经告诫着雅典人。为了发展雅典海军,蒂米斯托克利主张改变政策,采用新政,这激起了对抗情绪,他本人也与当时的另外一位政治家阿里斯蒂德产生了矛盾。这两个政治对手给雅典带来太多的危险,阿里斯蒂德本人都承认这一点。阿里斯蒂德曾说,雅典人若聪明,就该把他俩扔进拜勒思朗————惩罚犯人的大峡谷,而他被放逐恰恰是民主的陶片放逐制起了作用,也是通过这种陶片投票法,雅典人断言相比旧的保守理论,新政富于创新和改变,应优先采用。蒂米斯托克利自然要强化采用新政的决心,他指出薛西斯一世如何努力实施他父亲大流士一世植于他心中的大战略,使雅典人确信波斯军队已剑指他们,他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抵挡腓尼基舰队,同时防备任何通过陆路来袭的敌军。

    大流士一世的远征计划先是被埃及暴动延缓,接着他本人驾崩了,而后薛西斯一世又拖延了很长时间才从索萨起兵,这一切对雅典和蒂米斯托克利而言实为幸事。与此同时,雅典国内财富也随劳利昂[15]银矿的开采而激增。庇西特拉图王朝军事独裁统治期间,这些矿藏财富很少使用,甚至不用。但克里斯提尼的宪政改革为雅典的政治注入了动力,富足的矿藏开采也使雅典人得到了奖赏,每个雅典公民从中得到了十个德拉克马[16],但蒂米斯托克利鼓动雅典人放弃这点儿小恩小惠,建议用这笔款项————三十万德拉克马,精心打造二百艘战舰,用于对抗埃吉那人。希罗多德强调这些战舰的建造简直可以说拯救了希腊。

    很难说希腊的其他城邦国家也拥有与雅典一样的爱国决心,有些城邦的确已经意识到连年无休无止的战乱和争吵并非明智之举。在科林斯召开的大会上,各城邦国家承认在波斯大敌面前弥合各方争吵是首要之事。由于与雅典人之间的龃龉,一段时间里埃吉那人被排斥在外,希腊人孤立的个性如惯常一样。大部分希腊城市都与波斯人有瓜葛,而那些拒绝臣服波斯的城市一想到要与腓尼基舰队发生冲突便心生恐惧。此次波斯大军压境,播燃希望且积极行动的巨大推动力来自雅典人。希罗多德强调,假如雅典人倒向波斯,那么海上战胜波斯舰队几无可能,陆路上斯巴达人的战斗就会徒劳无功。所以,很大程度上是雅典人在拯救希腊。希罗多德这种断言甚至更有价值,因为他坚信它的真实性,尽管他本人也明白这样说将会触犯众怒。

    整体来看,眼下的局势令人沮丧,科林斯大会后希腊盟军派出去三个人侦察驻扎在撒尔迪斯的波斯军队,这三个人带回来的消息可以说是多余的。多年来整个亚洲都回荡着波斯准备进犯的喧闹声,波斯大军一路经过的希腊乡间居民全数交出他们储藏的粮食。这三个打探消息的人被抓住了,但薛西斯一世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让人带着他们绕波斯军营转了一圈,之后将他们放了回去,且毫发无损。这三个打探消息的人感受到了一些灾难的迹象,夸大了一些迷信说法所渲染的恐惧,一踏进德尔斐神殿的神龛,他们就收到无情的应答:

    啊!不幸的人们,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快离开家乡、离开据点,逃命去吧!

    头和身体、手和脚,全无声息,尽是悲惨;

    水与火正乘着叙利亚战车疾驰而来,毁灭一切!

    许多坚固的城池也将被摧毁,不只是你们的。

    火将烧掉许多永恒之神的神殿!

    神殿的围墙将大滴大滴地渗出水珠,因为神因恐惧而颤抖!

    而你们必须离开我的圣地!振作吧,勇抗罪恶!

    如此恐怖的神谕着实吓着了这三个打探消息的雅典人。一位占卜师稍稍安慰了他们,吩咐他们拿起橄榄枝再试一签。他们祈祷这次能抽到更幸运的签,如果得不到,他们宁愿一直在此等到死。他们的祈求得到如下的奖赏:

    雅典娜不可能说服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尽管她多次祷告祈求他。

    他的回答,如我现在告诉你们的,坚固如磐石。

    宙斯说,即使凯克洛普斯土地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用掉,也不要拿掉木头撑起的墙,它会挽救你和你的孩子们。

    不要坐等骑兵和步兵到来,现在就离弃他们,总有一天你们会相遇的。

    你,神圣的萨拉米斯[17],将会摧毁那些女人生下的孩子,春种或秋收时节便会降临。

    这三个打探消息的人一回到雅典便当众宣读了这些神谕,和蒂米斯托克利的政策主张巧合的是神谕也揭示了雅典人坚定向前的意义。这位伟大的政治家早就下决心壮大雅典海军,他的整个政治生涯充分证明他始终都在寻找各种手段实施他的目标,且毫无顾忌。所以,神谕宣读完毕后,蒂米斯托克利即抢先说道:“雅典同胞们,占卜师让你们逃离国家,避难他乡,这是错的,老年市民让你们留在家乡保卫雅典卫城也是错的。神在提到木墙时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很久以前木墙周围是有荆棘的。占卜师告诉你们一定会在萨拉米斯的海战中被击败,还将萨拉米斯称作女人的孩子们的摧毁地,这是在将你们引入歧途,于事无补。神谕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神谕中说的是我们,那占卜师肯定会说‘不幸的萨拉米斯’,而不是‘神圣的萨拉米斯’。神谕中不是指我们,而是指我们的敌人,让我们武装起来准备海战吧,因为战舰就是我们的木墙!”想一想克里昂米尼一世将庇西特拉图王朝赶出雅典时所施的手段,我们大概不会认为蒂米斯托克利会失手于同样的伎俩。有了德尔斐神谕的鼓励,蒂米斯托克利向雅典人激发起他一以贯之的坚定信念:只要方向和方针正确,雅典务必胜利,一定能胜利。将争辩置于具体的背景只是蒂米斯托克利那个时代的智力状态,他后来的一代人将此辩论技巧用到极致。

    蒂米斯托克利佩戴头盔雕像

    尽管蒂米斯托克利的政策主张受到采用,但雅典民族意识崛起的时刻尚未到来,除了斯巴达,科林斯大会召集起来的各路盟友都直言他们宁愿脱离同盟也不愿臣服于任何统治。出于真正的爱国主义,雅典人放弃了一项他们一直坚持的主张,他们宁愿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放逐、土地被蹂躏、城市被烧毁,也不愿看到四分五裂的希腊社会完全坍塌,他们对阿尔戈斯人和彼奥提亚人不抱任何幻想。英雄珀尔修斯[18]的后人阿尔戈斯人宣称将波斯人视作他们的宗亲,坚持开战时保持中立。彼奥提亚的那些首领控制着一些不满的人,热衷于反希腊政策,且极度狂热。科尔基拉人在科林斯大会上见到了雅典的那三个打探消息的人,保证随时给予帮助,但他们派出的六十艘战舰被逗留在海上的那些军官们控制着。他们深信希腊人将不可避免被波斯人摧毁,如果真会这样,他们就以没有出兵为由宣称效忠于薛西斯一世,声称他们一旦出兵,结果就会不同。万一希腊人获胜,他们会深表遗憾,就说逆风阻碍了他们向伯罗奔尼撒[19]海角加速航行。希腊同盟派去觐见锡拉丘兹君主革隆[20]的信使们同样没有结果。这些信使提醒说,如果革隆对他东面的希腊亲族袖手旁观,那将为波斯帝国吞并西西里打开大门。革隆听了很生气,抨击希腊盟军自私自利,在他面对迦太基人的巨大压力时竟然拒绝伸手援助。不过,他依然许诺会派出强大的军队支援希腊盟军,满足此次征战的全部实际费用,只要盟军将他视为抗击波斯蛮族的统帅和领袖。来自斯巴达的一位信使对此难以接受,他回答道:“显然,如果阿伽门农听到锡拉丘兹人剥夺了斯巴达人的荣耀,他会悲痛不已。别做梦了,斯巴达作为领袖的荣耀不会旁落他人的。”但革隆并没有被斯巴达信使的话激怒,他说:“这位斯巴达朋友,恶言通常会使人愤怒,但我不会恶言相向。那我就退一步,如果斯巴达统治海上,我就控制陆地;如果你们控制陆地,那我就必须控制海上。”但此时一位雅典信使即刻插话反对,他说尽管雅典同胞准备在陆地上服从斯巴达人的领导,但海上的控制他们绝不相让。革隆不再争辩,说希腊盟军似乎有很多领导,却很少有谁被领导,让信使回去告诉希腊人春天已经过去,别再浪费时间了。希罗多德似乎相信了这种说法,不过他也承认故事还有另外的版本。按照西西里人的传言,革隆拒绝援助希腊人不是因为斯巴达人要争做最高统帅,而是因为哈米尔卡[21]统帅的迦太基军队正在进攻锡拉丘兹,人数不在此次波斯大军之下,也就不能分出兵力援助希腊。不过,据说革隆给了些钱财,这些财物被送往德尔斐用于祈求神谕。

    阿尔戈斯人的祖先珀尔修斯

    锡拉丘兹君主革隆

    诸事不顺,不愿意认敌为友的希腊人感到首要任务是守住进入希腊的各个关口,用尽可能多的障碍挡住入侵者的通道,而首当其冲的显然是坦佩关隘。塞萨利人积极应对,提出了防御隘道的计策,这一计策充分体现了他们的智慧。一条五英里的小路通向坦佩峡谷,最宽不过二十英尺,有些路段不超过十三英尺。蒂米斯托克利布下一万重装兵盘踞于此的时候,人们都会以为波斯蛮族的进路会被截断,但很快有人提醒说珀雷宾人居住的戈诺斯镇以西还有一条路,波斯人可能从后面围攻,使希腊人困于饥饿,直至投降。这样,坦佩关隘就被迫放弃了。塞萨利人离开了坦佩,他们之前就已告知蒂米斯托克利,如果放弃把守关隘就必须听从希腊盟军的绝对统治,而盟军的行为使塞萨利人心生愤懑,继而又热衷于成为波斯王薛西斯一世的帮伙。不过,从坦佩关隘撤离只是想退回到瑟莫皮莱,希腊舰队驻扎在那里,靠近阿尔忒弥斯[22]海岬,地处尤碧耶海最北端,面朝马里安海湾。

    希腊重装兵

    希罗多德时期以来,斯波奇厄斯河谷因泥沙的堆积改变了马里安海湾的地形,致使希罗多德描述的一些地貌特征已经看不到了。斯波奇厄斯河口那时在坦佩关隘以西约五英里处入海,但现已改道在坦佩关隘以东约四英里处入海。伊塔[23]山的支脉阿诺沛亚山倾势而下直至安锡勒小镇,这条支脉逼近马里安海湾,之间只有一辆马车的距离,这条狭窄的空地已无法辨识。从这里到第一个洛克里斯人的村庄阿尔佩尼是伊塔山的另一条支脉。这条支脉遮围着一片更宽一点儿的空地。列奥尼达一世的军队就屯扎在这里。但就军队驻扎而言,这里还是太窄了,尤其是两端的隘口————盖茨[24]和皮莱[25]。这里通道狭窄,一边是险峻的高山,另一边是温泉形成的沼泽地,温泉叫楷翠或潘滋,是温泉浴者的胜地。要描述这样一个通道比大自然对它的造化还难,佛卡亚人让这里的矿泉肆意流淌,还在西面入口附近横跨通道修了一堵城墙,留有坚固的城门。城墙本已年久失修,现在又重新修固。希腊军队驻扎在城墙里面,决心在此等待入侵者到来。

    此时大约是夏至,屯集在此的军力并不太多,至多有八千到一万士兵,由列奥尼达一世统领。他意外获得重要官职,还娶了他哥哥克里昂米尼一世的女儿高尔格[26]。这是列奥尼达一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国王的身份远征。他身边有三百精选重装步兵————或可说是斯巴达重装市民护驾,还有来自各地的分遣队。有来自泰耶阿[27]、曼提尼亚和奥尔霍迈诺斯的阿卡迪亚人[28],有科林斯、弗利乌斯[29]和迈锡尼派遣的分队,还有欧珀斯[30]的佛卡亚人和洛克里斯人。另外,七百名西斯匹亚人[31]和五百名底比斯人被抓来做人质,以保证他们的城市忠诚于希腊人的事业。

    希腊重装步兵

    发生在坦佩关隘的那些事件已经被扭曲,部分原因是由于近半个世纪口头流传的习俗造成了故事的流变,这期间各种说法都可能混入。但更多的原因是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对特定城镇的市民进行颂扬或贬损。某种程度上,故事的本真早已被埋没,很难复原,但故事的显著导向依然表明瑟莫皮莱的冲突更加合理可信。希腊人的溃败比希罗多德提供给我们的说法更严重,会触发我们更多的想象。故事传送者们最大的目的是要歌颂列奥尼达一世和那些斯巴达的追随者们的英雄主义,就像把萨拉米斯战斗胜利的荣耀归于雅典人一样。在这里,英雄主义的光芒明显照亮了斯巴达的三百精兵,他们为三百万士兵的进攻保驾护驾,功勋卓著。但波斯军队的人数显然被无边夸大,因为希腊人认为主力军队尚未调来之前,八千到一万人的兵力足够把守坦佩关隘。我们也不能因为看到“战场上出现了一个雅典士兵”这样的陈述,就想当然断定一定有许多雅典人参战。希腊人已经派蒂米斯托克利率领主力去占领坦佩关隘,但他们更有可能被派去防守最重要的瑟莫皮莱关隘,如果雅典人拒绝执行这项任务,希腊盟军不可能不去接触他们。

    斯巴达人在陆路等待敌人进犯时,波斯舰队却在迈格尼夏海岸的狭长地带遭遇了灾难。薛西斯一世是从瑟迈出发后的第十一天到达这里的,绵延的山下,神圣的复仇女神涅墨西斯和正义的司法就要降临唯我独尊的薛西斯一世军队,就像之前降临在克洛伊索斯、居鲁士二世、冈比西斯二世和波利克雷蒂斯身上一样。依照德尔斐神谕,雅典人祈求风作他们最好的盟友,祈求北风之神玻瑞阿斯协助[32]。风暴过后,他们在伊利索斯河岸筑起了一座神殿,以此敬拜玻瑞阿斯。波斯将帅无所畏惧,他们将最先驶来的战舰停泊在海滩,其余的战舰停泊在远处,面朝大海列成八排。破晓时分,天气晴朗,但一股微风[33]很快泛起,继而聚成风暴。有些船还来得及被及时拖上岸,但远处漂浮在海上的船锚被狂风拔起,船被海浪推向皮立翁山方向,漂了很远,甚至漂到了卡斯塔尼亚。暴风狂吹了四天,海岸上到处散落着昂贵的东方艺术品和奢侈品。这片荒凉领地的主人实在是幸运,他捡到了无数的金银杯器,真可谓财源滚滚。与此同时,临近波斯舰队的希腊人退回到欧里珀斯海峡,第二天他们就听说了波斯舰船在海上的遭遇,于是鼓起勇气沿着尤碧耶海相对平缓的水域驶回阿尔忒弥斯海岬。然而,波斯人的损伤并不像希腊人希望的那样严重,暴风减退后,波斯人又将战舰拉下水,驶向帕格赛恩海湾入口的阿菲提[34],停泊在与阿尔忒弥斯海岬的希腊舰队正相对的位置。几个时辰过后,波斯的一个中队误将希腊船舰当成自己人,径直驶入圈套,船上的波斯兵被活捉囚禁。希腊人从其中一个囚犯那里获取了有用的信息,掌握了薛西斯一世的计划和动向,泄露信息的人正是总督桑多基斯。

    复仇女神涅墨西斯

    此时,薛西斯一世已率军通过塞萨利,驻扎在马里安人居住的特拉契斯,离瑟莫皮莱关隘守卫者占据的地方仅数英里,希罗多德对这里曾做过美轮美奂的叙述。薛西斯一世派了一名骑兵去探查希腊人的动向,这位查探者从佛卡亚旧城墙的西面看到斯巴达人全副武装,集中在一起,有人在摔跤,有人在梳理头发。查探者的汇报似乎在说希腊人很愚蠢,但德马拉托斯确信梳理头发是斯巴达人准备面临致命危险的信号。薛西斯一世问道:“如此少的人马怎能和我的伟大军队作战?”这位波斯王等了四天后,心想希腊人一定是逃走了,随即命令军队前进。然而,波斯军队的努力徒劳无功,波斯士兵被一次次击退。最后,薛西斯一世命令攻占瑟莫皮莱关隘,但波斯人的长矛比希腊人的短,亚麻长袍遇到铁制战袍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在狭窄的关隘面前人数变成了障碍。希腊人假装逃散,引波斯兵追赶,而后转身将波斯蛮人砍倒在地,毫不留情。这场恶战中,薛西斯一世惊恐万分,三次从御座上跳下来避险。不过,第二天他又重整军队对希腊人发起进攻,心想希腊人一定疲于应战。薛西斯一世列好阵势,希腊人全部出动,只有佛卡亚人被派去守卫通向阿诺沛亚山的那条小路。前一天的场景再次重演,薛西斯一世正无计可施,一位名叫埃菲奥茨的马里安人给他指出了一条山路。夜色降临,海达尔尼斯[35]领受波斯王的命令,从营地出发,率军沿此小路行军一整夜。左边特拉契斯山势险峻,右边耶特山势巍峨,难捱的寂静之后终于破晓,希腊的清晨开始了。海达尔尼斯率军登上了上千名佛卡亚人镇守的阿诺沛亚山顶,佛卡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波斯人的临近,波斯人已攀爬过山上的大片橡树,佛卡亚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但波斯人接近山顶时,佛卡亚人发觉了。一丝风也没有,波斯人踩在落叶上的脚踏声一清二楚,这些侵略者不等他们穿上铠甲就开始进攻。海达尔尼斯开始有些惊愕,他没料到山上有抵抗,接着号召士兵迎战,乱箭狂射,佛卡亚人败下阵来,从波斯人刚刚经过的那条小路退回到开阔的高地,准备决一死战。但波斯人到此并非为了袭击他们,因此没多停留也急忙下山了。接到海达尔尼斯临近的消息后,希腊各路盟军反应不一,甚至引发了混乱与恐惧。但斯巴达人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前一天已从占卜师美吉司提亚斯[36]那里得到神谕,他们第二天必须死去。列奥尼达一世希望斯巴达人独享其荣,决定把兵力全派出去,唯独留下底比斯人和西斯匹亚人,因为他坚持让底比斯人为自己的同胞做保人,而留下西斯匹亚人是因为他们置身事外,不会靠叛变挽救自己的生命。

    波斯轻装盾牌兵

    瑟莫皮莱战役示意图

    晨曦初照,薛西斯一世洒酒拜日,在埃菲奥茨的恳求下,波斯人一直逗留到上午约九点,那时市场上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进攻的信号一发出,波斯士兵被鞭打上阵,野蛮的杀戮开始了,很多人掉进海里淹死了,更多的人彼此踩踏但依然活着。最后,由于波斯军队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列奥尼达一世倒下了,他为尊严战死,在他的尸体之上,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此时海达尔尼斯亲自率兵上阵,发现波斯人从背后来袭。希腊人退守到城墙内的狭窄地带,在这里又是一阵厮杀,希腊盟军勇猛而悲壮,直至西斯匹亚人和斯巴达人全部被杀。据说,斯巴达军中最勇敢的人是迪尼克斯,开战之前他从一位特拉契斯人那里听说,波斯人万箭齐发的时候,太阳都会被他们放出的箭遮暗。他听后愉快地答道:“特拉契斯来的朋友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我们将在惬意的阴凉处作战。”在后来记录盟军的碑文中,有四千名伯罗奔尼撒人在此对抗三百万波斯侵略者,关于斯巴达人另有记述:

    请告诉斯巴达国民,

    应他们的请求,

    来犯的波斯人已被杀死在这里,

    我们枕着他们。

    迎着波斯箭雨冲锋的希腊军

    同列奥尼达一世一起参战的三百名斯巴达人中只有两人留在阿尔佩尼养病,其中一位是欧里特斯,他不顾身患眼疾,拿起武器,恳求向导引领他去参战,他投身战斗,血染沙场。另一位是阿里斯托达莫斯,他回到斯巴达后人们像躲避懦夫一样对他避之不及,但他后来在普拉提亚丧命,总算赢回了好名声。至于底比斯人,他们最先跑到波斯王那里说,他们是最先交出土地与河流的人,他们参加希腊盟军是违心的。希罗多德认为这是所有故事中最真实的一个,薛西斯一世听后却陷入了沉思。他派人叫来德马拉托斯,问他斯巴达人还剩多少,得到的回答是大约八千人,波斯王又问怎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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