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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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恒作的一切一切，都是想让她好好活着，甚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蝶幽儿迟疑了下，可是看到真禅已将八成以上的银丝化去，眼里顿现冰光，左手光刃向他的头顶挥落。

    天之灭！

    蝶幽儿怔怔睁开眼睛看着脚下血肉模糊的杨恒，他脸上的笑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动人心魄，让她的眼睛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泪水打湿。

    但是她的潜意识已近乎本能的做出了取舍，刹那间阿耨多罗花光尽数向厉青原的元神收缩，撤空了杨恒一面所有的防御力量。

    “阿恒、青原！”石颂霜痛苦意识到，她只有凝聚阿耨多罗花全部的力量才能阻挡其中一侧的攻击，换而言之，她一定得舍弃一人才能救下另一个。

    蝶幽儿发现自己的神息秘术在立地成魔的真禅面前已失去了大半效用，于是攥起自己的左拳直撄其锋。

    她将手中的奇魔花再次猛振，牵引着射出的银色狂飙，在即将击中杨恒的最后关头骤然向右偏斜，仅仅是周边的银澜卷拂过了他的元神，蝶幽儿左手的光刃击打在阿耨多罗花光上，巨大的冲击力震飞了厉青原，终究没能够杀死他。

    真禅目光迷惘，呆呆望着数十丈外位于波荡中心的蝶幽儿，这时的她全身泛起金属光泽，如同一尊君临天下的女皇神像，眼里充满壮志得酬的快意，环顾着周遭景象，高高举起双臂感受着体内无与伦比的力量律动。

    “砰砰砰”两人的身影立时消隐在成千上万的拳影中，出手速度之快早已超出了自然极限，真禅不清楚自己击中了蝶幽儿多少拳，也不晓得蝶幽儿打中了自己多少拳，只是疯狂与她展开对攻，每一记拳锋爆裂的声音都教他感觉异常的舒爽。

    一股洪流从灵台及丹田升腾并且灌汇身躯，他畅快大吼，脑海里闪现出了造化海与慑仙崖。

    黑暗中，她听到杨恒的声音在说：“幽儿，为了你我也会这么做！”

    神秘的慑仙秘境突然塌陷，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完全融入了真禅的魔心之中。

    灵台隐没在了这一声痛彻肺腑的啸音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爆炸，在碎裂，在化为游光飞散……

    那么多……那么多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语……如今她就要带着它们一起永远沉沦在虚无的深渊里，化作天地间的一缕游光，来过又去了。

    蝶幽儿忽然明白杨恒为何会爱上石颂霜，也懂得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蝶幽儿已落下一半的左手光刃凝顿，怔怔注视着杨恒的金身，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滋味，也不知这一刀斩落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真禅的眼睛眨了眨，看到杨恒头顶腾腾冒起的金色雾光和石颂霜痛不欲生的呼喊，他颤抖的手艰难举起，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恒身上的时候，猛然一咬牙，探出双指深深插入了自己的眼睛！

    杨恒忍受着元神即将被抽离的痛楚，微微笑道：“幽儿，为了你我也会这么做！”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金青二色的光芒暴涨，醒转的杨恒和厉青原双双祭出元神！

    真禅的铁拳砸向绿电，带着难以言喻的暴戾霸气轰然命中。

    他的身体仿佛已不存在，就只剩下一颗从碎化边缘苏醒的禅心骤然破开虚空，驰骋翱翔在惊仙秘境浩瀚深邃的世界里。

    身形应声剧颤，但厉青原在无名枪诀的冲击惯性作用之下竟未弹飞，而是奋力运掌下压。

    蝶幽儿将奇魔花迎浪招展，射出千万缕光丝袭向真禅。

    风肆虐咆哮，卷荡着流火、冰雹、金沙，还有难以计数的从地面与海中拔起岩石、冰峰乃至生灵，奏响末日的挽歌。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出这个选择，如果可以，她情愿被舍弃的那个是自己！

    蝶幽儿蔑然一笑，悠悠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为何不能得到我想要的？”

    同时是极长也是极短的那么一刻之后，人影乍分，真禅跌跌撞撞退出十丈，身上千疮百孔却没有一滴血流出，他仍旧恶狠狠盯视蝶幽儿，嘴里呼呼喘气。

    “真禅——”

    身上的银白金属光泽已然褪尽，蝶幽儿感觉一阵目眩，身子软绵绵失去了所有气力，只想躺下来先好好酣睡一觉后再来想其他的问题。

    虚空在他的掌下撕裂出两道交叉的缝隙，从后飙射出数以千计的青色枪芒，幕天席地攒射向蝶幽儿，正是“玄牝之枪”。

    说来奇怪，这居然是花灵精元流入他体内后的第一次爆发，似乎度过了短暂的沉寂期，阴森的寒流在血脉里狂欢着，庆祝它的新生。

    体内的阿耨多罗剑猛然颤鸣，爆发出金色的光团映照在波澜翻滚的海底。

    “该死！”蝶幽儿转开轩辕神光激射向真禅眉心。顺手抓过一道穿越千丈海涛轰落在地底的绿色急电，如挥斩镰刀般切割向对方的光拳。

    真禅的心里不停在回响着这个声音，他的拳头凝成一束殷红的光飙轰向蝶幽儿的胸膛。

    杨恒欲待横身拦截，猛地胸口剧痛，一股寒流瞬间蔓延周身，竟是花灵精元发作。

    真禅嘿然一笑，说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但他内心里也隐隐觉得刚才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将奇魔花转向蝶幽儿，冰冷笑道：“是你害得我自废双目，是你害得我走火入魔，你去死吧！”

    刚刚从东方海平面上升起的旭日瞬间被吞噬在昏暗的绿色云团里，亮红的岩浆喷射上千丈高空，一道道绿色的闪电、雷团粗暴地撕扯开云层轰向大地与海洋。

    惊仙令无端碎开，化作了一蓬金色的齑粉飘洒在他痛楚颤栗的身上，如淅淅沥沥的三月春雨，微带凉意的灵息温柔渗入了他的肌肤。

    面对炼化升华的阿耨多罗剑，蝶幽儿升起一缕莫名的惊悸，努力想避开金色锋芒，她从厉青原掌下奋力抽出奇魔花，迸出一股银色狂飙轰向杨恒元神。

    他的身躯亦在随之光化，只要他愿意，在闪念之间即可破碎虚空羽化成魔。

    厉青原探臂握起青冥魔枪，形与意合，枪与心融，御动无名枪诀猛冲向蝶幽儿。

    蝶幽儿也往后退了数丈，唇角逸出一缕银红色的鲜血，银白的肌肤冒出丝丝光气，低喝道：“该轮到我了！”

    金身显形——众人惊诧发现杨恒的血肉之躯也似真禅那样发生了光化，将适才还在肆意暴走的花灵精元彻底炼化融合，他的身躯几近透明，甚至能够清晰看到体内的元神在金色的华光里呈现。

    金针般寸许长的剑芒刺中奇魔花心，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它并未穿透奇魔花，而是凝定在了花心中央。

    可是杨恒并未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他若是死了，石颂霜又岂肯独活？

    蝶幽儿的心一阵悸动，但这悸动无法阻止她的出手，轩辕神光从眉心射出刺入金光中，精准找到了杨恒的本尊元神。

    因为他相信她会回头的，他宁可冒这样的风险也要留下她的生机。

    蝶幽儿无法相信石颂霜会弃下杨恒，也无法相信杨恒拼出性命的这一剑只为刺中她手里的奇魔花。

    只这一耽搁，厉青原已缓过劲来，青冥魔枪扎入海底，双手在胸前飞画出一道十字，沉声喝道：“咄！”

    他听不到但可以觉察到众人惊愕的呼喊，可是真禅的灵台早已被如潮的魔意占据，在身心遭受连番重创，魔功骤然突破“天之灭”的至高境界后，他的神智已失去控制，狰厉地仰视千丈海水之上的苍穹，泛起疯狂占有一切的念头。

    当阿耨多罗剑与奇魔花合流的一霎，所有的力量都被逆转，由轩辕魔帝遗骸聚集起的能量正迅速脱离蝶幽儿的身躯，涌入奇魔花中，下一刻它便开始通过阿耨多罗剑的引导散发而出，最终重新恢复太古神殿的景状。

    然而杨恒的情势并不容乐观，金身已骤缩过半，他的元神被轩辕神光抽丝剥茧般化去，剩下不到三丈。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银光盛绽的奇魔花，无法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当海水重新回涌时，众人就看到蝶幽儿的娇躯被一道道血芒劈开，好似随时都会碎成千百片，但她的伤口附近迅即涌起亮目的银光，飞速愈合着裂痕，缓步迫向真禅。

    另一边的杨恒根本不理会轰向自己的狂飙，心念牢牢锁定蝶幽儿。

    这么做一点儿也不疼，只是天一下子黑透了，与此相应的是，他的灵台霍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晰景象，以往映射其上的虚幻影像登时具化成无比真实的景状，比用眼睛看更加清楚透澈，并且能够用心念“听见”所有的声音！

    “阿恒！”石颂霜花容失色，奋不顾身扑向杨恒，却被厉青原死死拉住。

    蝶幽儿望着杨恒眸中那一抹悲恸欲绝，望着石颂霜脸上那一丝超脱后的恬静，她在心里幽幽的一声叹息：你可知道，如果奇魔花毁了，作为它所生出的那一缕神识，我也会很快烟消云散，永远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