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情

    然而舍弃谁，救下谁？这样的抉择必须在电光石火之间立刻做出。

    “幽儿，你到底为了什么？”石颂霜抱住杨恒伤痕累累的身躯，抬眼看着她叹息道：“为什么一定要化身成魔？”

    真禅得小夜的灵玄神息襄助，气力稍复后，他愕然发现在数百丈外的汹涌狂涛里，西门美人正在苦苦挣扎求生——她并未离去，而是一直躲在玉清神殿后，等着他一起离开，或者等着他一起死去。

    所以从开始到结束，杨恒从未想过真的杀死她，他要做的只是救她，无论这种救赎是否出于她的自愿，他都不惜牺牲自己来做到！

    心中一阵波荡，厉青原同样不敢相信石颂霜会选择舍弃杨恒救下自己，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石颂霜的心思——救你，是因为欠你；舍他，是因为爱他！

    重伤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小夜一时间不知该先救谁，她扶起真禅，将所剩无几的灵玄神息毫不吝啬输入他的体内。

    他还说：“那是因为在我心中，你永如初见。”

    时间静止，天地哑黯，四个人八道目光彼此纠结交织在了一起。

    在慑仙崖光滑如镜的石壁上，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像纷纷充溢了他的脑海，奇怪的是他竟能同时接受下这成千上万的讯息，最后转化成一股强烈无比的力量直冲入体！

    杨恒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石颂霜迎向轩辕神光，阿耨多罗剑轻易被银芒激飞，轩辕神光毫不留情刺入他的眉心。

    她张口间已把一束细如丝线的银芒从眉心射出，直取石颂霜的面门。

    一个是她以身相许，心心相印的爱侣；一个是她亏欠良多，无以相报的知己。

    “呀——”他大吼了一声，抛开跟随了自己多年的乌龙神盾，赤手空拳冲向了蝶幽儿。

    撕心裂肺的痛苦燃烧着他的元神、他的身躯，可是他已无从改变自己的剑势，锋芒所向正是蝶幽儿手中的奇魔花！

    石颂霜、小夜还有更远地方的西门美人，尽皆奋不顾身冲了过来，明知是飞蛾投火，但谁都没有犹豫。

    天之灭，天之灭……如果连天也可灭，还管他什么生灵涂炭，人间末世？

    厉青原的心狠狠痛了起来，预感到当蝶幽儿发出的银飙击碎杨恒元神的一瞬，也就是石颂霜自我了断，携手爱侣同离人世的时刻，不由自主的大吼道：“不！”

    惊雷爆炸，银芒抵住杨恒的眉心难做寸进，她一声厉啸，轩辕神光蓦然膨胀，爆发出绝强能量化作一座鼎炉。

    由握花的右手向上，她的胳膊、她的身躯银色的金属光泽在飞速褪去，露出了本来的冰肌玉骨。

    他的脑海里久久盘旋着这三个血红的大字，思绪出离了尘世所有。

    真禅不避不闪，任由雷光轰击在自己的身上，身形一边颤动一边飞速迫近，又是一记朴实无华的直拳，这次距离更近，血红的拳锋已然逼近蝶幽儿。

    轩辕神光激射在真禅的眉心竟倏然凝定，第一次失去了它的效用。

    杨恒的身躯一软，不由自主坐倒在海底，望着一步步走向真禅的蝶幽儿，心底生出无力的感觉，怒吼道：“幽儿，住手！”

    他的声音透过传音入密进入到蝶幽儿的耳朵中，她的步履微微停顿，侧目冷冷看了杨恒一眼，举起化作光刃的左掌，继续逼近真禅。

    “真禅，快放下奇魔花！”

    厉青原掌势骤然走空，却已无法像平时那样迅速变招，顿时胸前破绽毕露，就看着蝶幽儿的左掌如利剑般直捣黄龙！

    蝶幽儿见状愣了愣，寒声说道：“你宁死也要护着她，对不对？”

    天若有情天亦老，十年的风霜血路，此刻仿佛已到了绝望无奈的终点。

    蝶幽儿觉得自己很累很孤独，耳朵里听到不知是谁在欣喜欢呼，慢慢闭起眼睛。

    杨恒的天若有情诀仅比厉青原微慢一瞬就横空出世，与惊仙令灵力浑然一体的阿耨多罗剑绽放出璀璨光芒，刺向蝶幽儿。

    真禅的灵台锁定在蝶幽儿的身上，在这片海底的末日世界里，寻找到了猎物。

    厉青原的手掌已变得一片银白，肌肉开裂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却似浑然不知疼痛，只拼尽最后的全力，好减轻在另一边杨恒所承受的巨压。

    厉青原双臂颤麻，松开枪杆，举掌拍向蝶幽儿面门，蝶幽儿的整只左手泛起青色光缕，眉宇煞气凝霜，挥动奇魔花轰击在大漠孤烟掌上。

    他又“听见”杨恒的话音，瞥眼看了看自己同父异母而今匍匐在地的手足兄弟，唇角溢出快意的冷笑，凝念从奇魔花中催出一道强化百倍的血雷煞，银红的雷光竟是直轰杨恒。

    “不要！”杨恒也爆发出痛楚的吶喊，根本不用怀疑，不用踌躇，再也不会有谁比他更了解石颂霜此刻的心情。

    奇魔花，杨恒要毁的只是奇魔花？

    可她不愿再次闭起自己的眼睛，只深深凝望着杨恒的身影与笑容，有一种从未体验的东西在心底里滋生荡漾……

    蝶幽儿的娇躯一晃，面色微变，手挥绿电飞削真禅胸口，真禅左拳击出再次轰中绿电，两人在眨眼间一攻一守连拆十余招，蝶幽儿不仅未能击落真禅，甚至连他袭来的身势都无法略作迟滞。

    蝶幽儿的神智恍惚了一下，直感到全身的魔力被迅速抽空，回流向奇魔花中。

    真禅躺倒在海底，身上被银色的丝光里三层外三层缠绕捆缚，如同一头被禁锢的野兽，空洞的双目狰狞对视着蝶幽儿，体内“劈劈啪啪”冒出血芒，也在全力斩断身上的束缚。

    海底一片动荡，众人聚拢在阿耨多罗花的九色光晕里，心情便似这震撼的天地一样在崩塌在呼吼，在战栗……

    包括小夜、西门美人、真禅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想到石颂霜要救的居然是厉青原！

    石颂霜奋力祭起阿耨多罗花挡下血雷煞，怒斥道：“真禅，你疯了吗？”

    杀了她，我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神存在！

    突然手上一空，真禅已破开了满身的银丝，从海底弹身跃起，劈手夺过了蝶幽儿的奇魔花。

    但令石颂霜绝望的是，她惊愕发觉初步完成魔帝合体后的蝶幽儿已有相当能力破开阿耨多罗花的防御结界，无论是那道银色狂飙还是劈向厉青原的左手光刃，都在撕裂着九色光澜长驱直入。

    突然间金光收缩消失，完全融入了阿耨多罗剑中，金色的剑锋急遽凝缩，由三尺而一尺，由一尺而一寸，最终化作一枚堪堪能以手指相握的金针，像刺破气囊一般戳爆轩辕神光，直射蝶幽儿！

    唯独杨恒欢悦笑了，他的手松开阿耨多罗剑，身躯重重摔落在蝶幽儿脚下。

    真禅爆吼腾身，从头顶升起一柄长达两丈的血红色光锥，抬手握住扫向丝光。

    “幽儿，够了！”杨恒挣脱石颂霜，摇摇晃晃迎向蝶幽儿。

    这时厉青原的无名枪诀率先攻到，蝶幽儿的左手光刃铿然劈击在枪头之上。

    他空荡荡的双目中发出可怖的红光，拔出阿耨多罗剑高举起奇魔花仰天长啸。

    她霍然醒悟到，即使自己没有侧转那道银色光飙，杨恒要做的仍是同样的事，绝非刺穿奇魔花！

    只是略略的一个迟疑，体内焕放的血光又缓缓收拢，身躯重新变回原状。

    绿电不堪重负应声粉碎，蝶幽儿扬手摄过一团团雷光再往真禅轰去。

    他们呆呆望着这一幕，可谁都无力阻挡噩梦的发生。

    “砰”的一声，一股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向前冲去，导致海底五里方圆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空地带。

    蝶幽儿脸上的寒霜现出一霎的柔化，很快又变得冰冷，低声道：“可是你没有，那你就先去死吧！”

    被罩定在其中的杨恒元神晃动不已，化作缕缕金色丝光被银芒强行抽离，但他的剑势更盛，玉石俱焚的时刻到来，誓死不退。

    杨恒迷迷糊糊感觉到惊仙令的灵力并未因此碎散流失，而是直达灵台与阿耨多罗剑意水乳|交融合为一体。

    杨恒的心顿时痛到极点，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阻止蝶幽儿杀死真禅，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花灵精元现在已传遍全身，他仅能做的便是纵声长啸：“不！”

    间不容发之际，阿耨多罗花光从后及时涌到，将杨、厉二人的元神包容在内。

    火山喷发，海水沸腾，大地在开裂，天空在呻|吟，天地间一派末日来临的景象。

    还有还有，他说道：“幽儿，我也会想你的。”

    蝶幽儿右手微抖奇魔花，在身周筑起一面光盾，青芒激撞在光盾上留下点点凹痕，蝶幽儿蹙了蹙秀眉，意识到自己的魔功在减弱，对真禅恨意更增，凝顿在半空中的手霍然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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