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秘

    杨恒平静的看着吴道祖狂性大发的模样：“她回来是为了杀你，为了报仇。”

    杨恒郑重颔首：“我会一字不差向小夜转述的，不过她未必会如阁下的意愿，用此神功去对付蝶幽儿。”

    吴道祖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是不得已的牺牲，为了对付唯我独尊令这般霸道无双的妖音，我必须找到一个听不到声音的人——当然，这人绝非单纯是个聋子。”

    杨恒和石颂霜对视一眼，均感第一种办法绝不可行，而后一种则全凭小夜的悟性和造化。

    “阁下参悟太古道秘术多年，应该比我清楚。”杨恒忍着疼，一边苦笑一边回答。

    看着杨恒默然不语的脸庞，石颂霜的贝齿不自禁地咬住了唇，她咬的很用力，却一点儿也不觉着疼，猛然，她挣脱杨恒的手，掣出天庐神匕直刺仇人的咽喉。

    她仿佛用尽所有气力，才艰难地将天庐神匕从吴道祖咽喉上移开，缓缓退回到原位。

    杨恒注视吴道祖须臾，缓缓点头道：“好，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察觉到杨恒眉宇间的警惕与怀疑，又自嘲一笑道：“就当老夫是有心无力吧，事实上，我有些事想在死前告诉你，所以在自爆精元时勉强逃出一缕元神，瞒过了蝶幽儿的眼睛。”

    见到杨恒拾起羊皮纸卷，吴道祖才道：“告诉这丫头，这是端木爷爷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石颂霜没心思听吴道祖大放厥词，问道：“小夜的龙女誓咒如何才能破解？”

    “因为老夫要重整秩序，让天下苍生都服从我的意旨，还要去恶向善创建太平盛世，若有不知悔改的十恶不赦之徒，我代天诛之！”吴道祖神态理直气壮。

    “你还要去哪里？”不等吴道祖回答，杨恒随即醒悟道：“你想再见厉青原最后一面？”

    吴道祖黯淡的眸子里掠动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紫光，嘿然道：“他的心情如何，老夫已没兴趣过问，倒是在杨南泰之后，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是他们。”吴道祖缓缓道：“你和厉青原是意外之喜，原本并不在我要寻找的人选名单里。”

    杨恒已经不止一次听吴道祖提及人选的事，心头一动道：“怎样的人选？”

    “在我的眼里已容不得这世上有任何不完美的东西，更不愿因为它们的存在玷污了本该完美无缺的天地自然，那之后我逐渐做出了许多从前根本连想都不会想的事……”

    说完吴道祖也不管对面两人露出疑惑的模样，自顾自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吴道祖苦笑了声：“可是我已停不下来，又觉得之所以参悟太古道秘术全是为了拯救人间祸患，便自欺欺人参悟不休，后来我修炼出身外化身，便控制了司徒奇哲和褚惜衣二人的躯体，用他们的身分与身体享受到迥异于过往的乐趣，同时也掌控他们的势力为己用。”

    杨恒拥着石颂霜坐下，两个人手握着手齐齐望向对面背靠石壁而坐的吴道祖，几里的山路已让他微露疲态，轻喘了口气道：“石姑娘，我杀了令堂，阉割了令尊，还夺走你外婆的遗体做成雕像，你很恨我，对吗？”

    杨恒剑眉微微一扬：“这些都只是你一厢情愿。”

    吴道祖摇摇头：“杨恒，我这就要说到你了，老夫之所以最后一个才提及你，并非因为你可有可无，恰恰相反，你是击毁奇魔花的关键！”

    杨恒一醒，深深吸了口气向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

    石颂霜一凛，醒悟到杨恒为何会勃然色变，忍不住问道：“可这怎么可能？”

    吴道祖一怔，满是嘲弄地瞧着杨恒：“你不是不认杨北楚吗？什么时候改了主意？”

    “为什么不可能？”吴道祖不屑反问道：“当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破坏一切的欲望，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这就是真禅了。”杨恒接着道：“当秦掌门将他送到你的面前时，确是意外之喜。”

    在吴道祖而言，这显然已是极高的赞许，可杨恒的心里并无一丝情绪，淡淡道：“那你后来又为何要找上我？”

    石颂霜发现他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不禁轻呼道：“阿恒！”

    他顿了顿，环顾空旷的崖顶道：“这儿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但不适合谈话。”

    吴道祖一动不动，低头瞧着抵住自己咽喉的天庐神匕，脖子上透出一缕黑色血丝：“没想到我们的谈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但是否该这样就结束？”

    刹那间山洞里一片死寂，只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两人遍体生凉。

    吴道祖狂傲而不可一世的神态配以司徒筠娇艳柔美的容貌，显得无比诡异，令人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吴道祖哂然道：“老夫权且当做未雨绸缪，说不定将来你会庆幸没有拒绝收下此秘笈……我刚才也答应过，要告诉你破解真禅魔性的办法，这办法就是……”他停顿下来，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悠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话说完，杨恒把目光转向身后的石颂霜，示意她离开，石颂霜却将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缓慢而坚决地摇头。

    “是他！”杨恒的脑海里刹那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将石颂霜挡在了身后。

    这是杨恒和石颂霜最后一次见到吴道祖，但此后悠悠无尽的岁月里却时常会记起那最后尖厉的笑声。

    杨恒敏锐地觉察到仅仅加了“只是”二字，两句话的意味已大为不同，问道：“阁下为何会这么说？”

    杨恒怔了怔，突觉手心剧痛，却是被石颂霜狠狠掐住，耳朵里听她传音入密道：“颇亲密的交往？”

    “我渐渐发现自己对美丽事物的追求越来越强烈，我自幼学画，尤重情趣，在太古道秘术的影响之下就如干柴烈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完吴道祖就一甩袖袂，步履蹒跚地往海边走去。

    吴道祖稍作停顿，仰面望向空中冷月，突然尖声大笑道：“这无聊的世界，滚你的蛋吧！”

    杨恒和石颂霜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蝶幽儿！”

    “我谢谢你救了家父，但你也害死了我的另外一个父亲！”杨恒此时表情十分复杂。

    不等石颂霜开口，吴道祖又道：“至于蝶恋花、斩天裂这等凶狠杀招，那就得有个铜皮铁骨心智极坚的人以身相抗，所以我救下了杨南泰，他本有铁衣神诀的底子，后面要做的事情自然事半功倍。”

    等到杨恒和石颂霜起身追到洞口时，就见吴道祖已走到海边。

    “看，你也是认同老夫的。”吴道祖得意地笑道：“所以我杀了蝶青炎。”

    摸了摸脖子上的血丝，吴道祖漫不经心的将血轻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淡然道：“这血是她的……”下一刻，吴道祖神情忽转凝重，徐徐道：“你们不会相信，许多年前我也曾是一个好人，至少是别人眼中的正道砥柱，世外高人。”

    吴道祖的话音就像寒流般穿过他们的耳膜，透进了两人心底：“为了杀死蝶青炎，我刻意顺从亲近她，一步步获取信任，她为了让老夫死心塌地跟随她，便将太古道的诸般秘术一一传授给我，我越看越是心惊，也更加坚定了杀她的念头。

    “临终忏悔？”吴道祖咯咯低笑道：“也许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何况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如何化解真禅心中的魔性；或者是如何破解小夜的龙女誓咒。”

    吴道祖悠然而笑，片刻后一字字道：“天以万物养人，人无一物馈天！”

    三个人沿着清幽小径一起来到了昨夜明灯大师、厉青原和小夜藏身的山洞里。

    吴道祖对石颂霜的态度不以为然：“石姑娘，那是你不明白其中的原委，杨恒，你随蝶幽儿去过太古神殿，和她又有过一段颇为亲密的交往，你能否告诉老夫，在你的眼中太古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笑声久久不绝，吴道祖一步步走向大海，海水没过了膝盖，没过了胸口，最终淹没过他的头顶。

    杨恒没有出言讥嘲，因为他从对方的眼底发觉到一缕往日根本无法看见的伤感，他缓缓说道：“你的志向没变，人却变了。”

    “我没忘。”杨恒对视吴道祖，说道：“但我相信幽儿，她不会那么做！”

    吴道祖不置可否，说道：“为了对付轩辕神光这类慑人元神的无敌魔功，我需要找到一个天赋异禀纯洁无瑕的婴孩，从她刚出生起便加以培育……

    闻言，吴道祖拍手道：“没错！你不觉得天公造物妙不可言吗？尽管奇魔花坚不可摧，但偏偏还有一柄同样来自轩辕魔帝遗骸的阿耨多罗剑能与之相抗。

    吴道祖嘿嘿笑道：“你忘了我们刚说过的太古道教义及其终极目标？”

    石颂霜站在杨恒的身后诧异地打量着司徒筠，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但看是司徒筠脸上灰败的面色及渗出深色血斑的肌肤，分明不似活人，顿时醒悟到这是吴道祖借尸还魂。

    吴道祖冷哼了声：“去听他骂我个狗血淋头吗？免了吧，老夫就当从来没有过儿子！我是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享受死亡的滋味。”他一边说一边往洞外走去，忽然回首又道：“杨恒，我得谢谢你，你的金刚经雷让老夫在临死之前终于寻回了一点儿自我，否则今夜我是不会来见你们的，到那时你们所有的人就又会想起老夫的好处！”

    “意外之喜？”石颂霜念及父母惨事，生冷道：“对我们却是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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