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楼

    吴道祖不以为忤地一笑，傲然扫视过小夜、厉青原与杨南泰，说道：“我在救你们，你们却想杀我。可叹古来圣贤皆寂寞——”

    厉青原摇头苦笑道：“我的道行不够，不到最后一刻怕是看不出来。不过——”他拍拍小夜的纤手，安慰道：“目下应是势均力敌，毕竟真正的对杀才开始，还没到决断生死的时候。”

    杨恒说道：“小夜，其实端木远就在这里，只是你尚未意识到而已。”

    无极真人也见着了失去音讯数年的无缺、无动二真，看到门下的大弟子正要解开他们的经脉禁制，振腕用拂尘一挡道：“别动，这些人十有八九是被吴道祖控制了心智，才教杨宫主与南宫教主点倒。”

    明水大师含笑道：“即蒙真源传书相邀除魔卫道，老衲如何能够置身事外？说不得要下山前来共襄盛举。不过，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到端木老施主。”

    “真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首先开口问询的是凌红颐，她温和的语气和身后鹧鸪天等人愤怒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恒在哪里？”

    杨恒左掌按住厉青原背心，右手执剑指向吴道祖的背心，一边在救儿子，一边要杀他的老子，心里也不免感觉有点儿古怪，淡淡道：“那是你活腻味了。”

    但听对方教训自己，他的胸中戾气又盛，更觉天下之大尽是敌仇，举目四顾孤立无援，把心一横嘿嘿低笑道：“能劳动剑圣亲自出手，在下幸何如哉？”

    吴道祖沉默须臾，缓缓道：“人神共愤的恶事，你是说在老夫抚育你之前，命人杀了你的母亲，废了你的父亲么？”

    但就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殿门前的白色光澜一阵剧烈晃动，一条条熟悉的身影从白光后纷纷涌出。

    这时候只剩下真禅还一动不动地站在楼下，石凤阳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想，不管杨恒此刻遇到什么，都会希望你能在他身边。”

    众人见吴道祖不可理喻到了极点，俱都又怒又惊。

    真禅看到石凤阳，心里也是一凉，情知对方得剑圣坐镇，胜负已毫无悬念，自己好比螳螂挡车，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真禅面颊上的肌肉一记抽搐，随即冲着司马病咧嘴一笑道：“我也想知道。”

    念及明灯大师，他扭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一干人，徐徐道：“废话！”

    “放你娘的狗臭屁！”南宫北斗须髯戟张，豪情勃发，施展出八十年来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北斗神掌最后一式“粉碎星斗”拍向吴道祖胸口。

    小夜道：“不是下棋，那这些棋子用来做什么？”

    吴道祖注视石凤阳的脸庞，说道：“你该谢我——替你弥合了仙心最后一丝破绽。”

    然而吴道祖对于这式石破天惊的“粉碎星斗”却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不出真禅的意料之外，众人在见到他时亦是不约而同地一愣。正道中人将视线投向明水大师，而魔道群雄则把目光聚焦在了凌红颐的身上。

    “啵！”拳头上紫气波荡，迎上劈裂虚空呼啸而至的黑色长痕。就在拳劲与掌风激撞的刹那，黑色的长痕骤然褪淡，重又露出南宫北斗的铁掌，避无可避地轰击在了吴道祖的拳头上。

    什么叫一错再错？真禅突然感到心头有一股灼烈的火焰在蹿升，一点一滴的杀意在不断滋生——我说了实话，他们自己不信，反成了我的错？！

    就算有南宫北斗助阵又能如何？真禅照旧不看好杨恒。但他无法阻止这两人登楼去寻端木远决战，就像没有人能阻止自己一步步滑向深渊。

    小夜一愣，就见杨恒目光转向吴道祖，悠然说道：“端木爷爷，我说得对么？”

    匡天正带着爱女匡柏灵捷足先登，刚到二楼便看见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血池高手，不由惊愕道：“这不是天心池的古霸风么？”

    真禅眉毛一耸，冷笑着打断匡天正道：“如今你便信了？”

    只见石凤阳从容自若，在棋盘的三三路上也落定了一颗白子。两人对弈十余个回合，棋路中规中矩并无特异之处，令群雄愈发看不懂。

    厉青原忽然睁开双目说道：“那么明灯大师是否还活着？”

    “悬壶济世？”凌红颐一记冷笑道：“怕是利用端木远的身份游走仙林刺探消息来得更妥帖吧。吴道祖，时至今日你还有何话可说？”

    众人听他居然敢当众直斥雪峰派的掌门无极真人，无不勃然变色。盛西来抢先越出，凝掌蓄势沉声说道：“不可救药！”

    真禅呆呆瞧着石凤阳的右手，掌心里直冒冷汗，僵立在原地。

    南宫北斗也油然生出沧桑之感，罕有地叹息道：“娘的，可不是么？就剩咱们这几个老家伙还在蹦躂。不晓得过了今日，会不会又少一个。”

    吴道祖怔了怔，望向与真禅相偕而至的石凤阳，嘿然道：“它在哪儿——在我头顶上么？那不过是块无用的遮羞破布罢了！”

    忽听大殿门前有人说道：“让我来。”石凤阳青衣缓带，从白光中逸出。令人诧异的是，他身后背负的并非仙剑神器，而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棋盘。

    小夜悲愤交加道：“吴道祖——我不知是否还该称你一声‘端木爷爷’又或‘师尊’，为什么你可以待我那样的和蔼可亲，却又同时做出这些人神共愤的恶事？”

    南宫北斗勉强压下沸腾的气血，苦笑道：“吴道祖，老子求求你别说了——我恶心得难受，又实在不想一口一口往外吐血。”

    小夜颤声道：“你、你收摄了端木爷爷的元神？那他——”

    吴道祖望向小夜，眼神里竟有一丝罕见的柔和，轻轻道：“小夜，你不认识我了？”

    石凤阳缓步走到石梯前，清如秋水的目光凝视真禅，轻声道：“孩子，你身上好重的戾气，莫让杀戮之心挖空了自己。”

    众人见剑圣到来尽皆大喜，一边向他问候一边往两厢退去，让开一条通道，均自欣慰道：“剑圣来了，咱们今日的胜望无疑又添几分。”

    这时候就听丝缎后响起石凤阳低缓的声音道：“没有你，天已在了。”

    众人哗然，小夜却经受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残忍打击，昏倒在杨南泰的背上。

    小夜大吃一惊，不自禁地抓住厉青原，小手冰凉道：“那现在的局势是谁占得上风？”

    空痕大师低颂佛号道：“善哉，善哉——吴施主，你扪心自问就不觉得有愧于天？”

    吴道祖笑了笑，又笑了笑，然后从容地颔首道：“不错，端木远就是我。”

    “呜——”乌龙神盾带着暴戾的咆哮声落到空处，真禅愕然相望，却见石凤阳的身影重又出现在了石梯上，好整以暇地跨上两步来到那张绿色巨网前。

    ※※※

    在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云岩宗明法大师引导下，三十余位正魔两道耆宿元勋穿过丝缎法阵，来到了场中。

    按照预先的计划，今日破晓时分各路人马齐聚千药岛发起总攻，可仗还没打，这便先下起棋来。也不知石凤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若非对剑圣尊崇有加，只怕早有人站出来一脚踹翻棋盘了。

    掌风所过之处浓烈刺目的红光劈裂虚空，画出一道深邃无底的黑壑，到后来连整只手掌也消融不见，情景诡异惊人之极。

    厉青原简短道：“打劫。”察觉小夜神情愈发困惑，他顿了顿道：“弈棋如弈心。我想，他们先在盘上摆下各自的阵势，然后互易棋子，要寻找到攻破灵台壁垒的办法。如今每落下一子，都等若在攻杀对手的心劫。一旦战败，就不仅是棋局的胜负，更关乎修炼了百年的仙心安危。若仙心告破，搞不好会沦为废人。总之——”他一字字沉声道：“事关生死！”

    鹧鸪天怒道：“不必和这小子白费口舌，他是死心塌地要做吴道祖的走狗！”

    众人闻言一省，当下留下数名二代弟子在血池旁看守，其他人往三楼奔去。

    小夜悠悠醒转，诧异道：“厉大哥，外公和他在做什么？下棋么，我怎么看不懂？”

    真禅的回答在即将出口的一霎不知为何改成：“我说的话，你信么？”

    南宫北斗拊掌喝彩道：“说得好，他娘的……”猛地一皱眉，闭紧嘴巴才没让涌到嗓子眼的淤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魔教紫霜卫队的统领翟宽闻言，掣出屠欺钩一马当先冲上石梯。眼见头顶有一张绿网挡住去路，他想也不想挥钩就劈。“铿”地脆响，屠欺钩斩在巨网上被加速弹回，翟宽立足不稳蹬蹬倒退，赶紧提气翻身飘落后底楼地面才没闹出洋相。

    他落地时身子竟是一个趔趄，齐肘以下的袖袂尽皆碎裂飘散，露出赤|裸的小臂。

    石凤阳也不提醒他拿错棋子，探指捏起一颗黑子也放进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

    吴道祖轻蔑一哼道：“杨恒，你还真是教老夫惊讶。居然把这群素餐尸位的庸碌之辈全都邀来了千药岛，没的玷污了我这一方净土。”

    然而胸中涌动的杀意使他忘乎所以，甚而迫不及待要让这些侮辱自己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放手一博，血溅当场又如何？

    “嗡——”一声神剑龙吟，他蓦然觉察到阿耨多罗剑气已遥指自己的背心，强烈的灵台警兆之下，只能暂时放弃了趁势击杀南宫北斗的念头，背对杨恒道：“想不想知道，老夫为何要将你诱来千药岛？”

    设若在往日，哪怕半个他也足以荡平当世任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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