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定襄城

    “这也叫唱歌？”睡醒一觉的小霍忽然睁眼，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军医，快叫军医！”厉虹如扶住了他，向附近站着的一个小校大喊。

    “无聊的丫头。”小霍悠悠道：“我在想，自己究竟是昏了头，还是出于某种疯狂的原因，居然愿意在此时此刻进行一场无望的战争，从而让自己赢得烈士的美名，并成为城里成千上万陌生人的陪葬品。”

    第五头！小霍飘落在城楼上，脚步踉跄差点跌倒，背后是一道血肉翻卷的枪伤。

    定襄城上下欢声雷动，鲁鹏兴奋地使劲拍打厉虹如背心：“别停啊，把这些扁毛畜生全给我打下来！”

    “匈奴右贤王世子拓寒是北斗宫宫主的第一高徒，玄甲雕骑统领。”

    “将、将军！”一名四十余岁的汉军侯官奔到厉定边身前，颤抖的长剑指向排山倒海涌来的匈奴铁骑：“定襄城守不住了，快突围吧！”

    厉定边的视线从爱女的脸上缓缓拂过，看到了小霍，看到了高凡，也看到了鲁鹏和无数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将士。如此大好热血男儿，此战过后，不知能有几人活着回望故国家园？

    即使在若干年后，这场血战的幸存者们，跟随着汉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北出定襄，横扫大漠涤荡强仇的时候，在他们的耳畔，唯一能够让定襄血战记忆犹新的声音，便是这首大风战歌！

    厉定边寸步不退，身旁是高凡、鲁鹏和一群忠心耿耿的精锐侍卫。

    厉虹如的手指勒在弓弦上，贝齿紧紧咬住，樱唇渗出一缕血丝。她要将第三箭保留到最关键的时刻使用，现在所能做的便是痛苦的煎熬和等待。

    城头的随军五行师开始向玄甲雕骑发动还击，五光十色的法术攻击犹如盛大的礼花绽放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可惜，玄甲雕骑飞得太高，远在这些五行师能够进行有效攻击的距离之外，使得他们的五行术攻击不能及身。

    一个人、两个人、百个人，成千上万的定襄军民没有谁发动指挥，不约而同齐声唱起这首高祖皇帝作于八十年前的古歌。

    她无法想像，一个成天沉迷于吃喝嫖赌肆意妄为的家伙，此刻居然会心甘情愿站在定襄城楼上，与自己并肩作战。

    受伤的人从担架上挣扎爬起，重新拿起武器冲上城楼；城里的青壮年拿起家中的斧头棍棒，也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过去匈奴铁骑的几次入侵，都会绕过定襄城深入大汉腹地进行掠夺杀戮，可这一回的情况似乎大不相同。

    “不用你管！”昨晚功败垂成的懊丧使得她对小霍的余怒还没有消除，刚才又增添了新的鄙视。

    “噗！”厉定边的歌声猛地戛然而止，一支乌黑色的魔箭穿过金甲插入胸膛。

    “来了。”在人们热血沸腾的歌声中，小霍遥望北方天宇，轻轻说道。

    歌声雄劲悲壮，刹那之间好似压过了金戈铁马的喧嚣、你死我活的呼吼，伴随着夏日自南方而来的万里长风，吹度巍巍关山、漠北城南。

    “飕……”一蓬密集的箭雨从城楼上向高空中的玄甲雕骑幕天席地射去。然而魔雕双翼拍击生成的巨大罡风，使得这些羽箭还来不及接近就被吹得歪歪斜斜。纵然有一两支能够幸运的命中目标，也不过是打落一两片乌黑的铁翎，对魔雕和雕背上的骑士丝毫不构成威胁。

    “可是……”侯官还想争辩，冷不防背后刀光闪过，血涌头落。

    “将所有弓箭手和随军五行师，全部调到城楼上！”厉定边大声下令。

    高凡认真地沉思，然后颓然叹道：“可惜我那卷《山海经》丢在家里了，不然在书上仔细翻造一遍，肯定能找到答案。”

    小霍无视于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的目光，咧嘴一笑道：“是嘛，看来我该感谢小高。假如不是他的姐姐失陷在敌营，现在我已成为一滩肉饼。”

    但就在这时，小霍却旁若无人地拍打城垛，高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在九阳龙罡雄浑刚劲的催发之下，铿锵激越的歌声顷刻响彻大半座定襄城上空。

    “等有命活到明天再说！”迫不容缓的紧张战局里，小霍也失去了说笑的心情。他猛然冲天而起，柴刀切落在一头落单低飞的魔雕脖颈上。刀锋过处，蓝色的腥臭血液四溅，魔雕惨嚎着摇摇晃晃载着玄甲骑士掠过定襄城楼，奋力上行。

    “躲开！”小霍突然用肩膀将厉虹如撞开数尺，险些摔倒在城楼上。

    在小霍歌声徐徐歇落之际，厉定边突然再次唱响了这曲大风歌。

    等到稍近一些，人们这才看清楚居然是是百余头体态酷似大雕的巨鸟，黑色的翅膀展开足足超过五丈长，远远出乎了每个人以往的想像。而在每头巨鸟背脊上，居然还端坐着一名浑身黑甲手持重剑背负弓矢的威武骑士！

    “放心，我没那么娇嫩。”小霍却还有闲心说笑：“去保护厉将军！”

    “年轻人，你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厉定边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站在这里，都有着不同的理由。假如你觉得无法说服自己留下，那么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将你看作逃兵，但我更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杀敌！”

    他说这话时，城墙上的五行师还有三人幸存，几乎已经失去了对玄甲雕骑的作战力。

    在昨天出城接应逃入定襄城百姓的时候，他率领的汉军与一支人数过万的匈奴军队发生了遭遇战。为了救援一名落马的部下，厉定边的左大腿被弯刀狠狠砍中。

    胆小的人忘记了怯弱，悲伤的人抹干了眼泪，他们的耳畔只有同一首战歌，同一个声音在回荡、在激扬：“大风起兮云飞扬！”

    “是燕然山北斗宫的玄甲雕骑。这东西的名称和来历，你翻破《山海经》也不可能找到。”小霍的柴刀已握在手中，手稳如磐石。

    魔雕凄唳，在一团从内而外迸放出的金煌神光中灰飞烟灭。座驾上的玄甲雕骑见势不妙抢先放弃魔雕，发动风驭朝城外的匈奴军阵徐徐飘落。

    人们惊恐地发现，这种从未见过的青色冷焰，一旦点着衣衫盔甲便无法熄灭，浇上一盆盆清水后，反而只会令火势更加旺盛。

    “咦？”厉虹如忍不住看了小霍一眼，疑惑这少年怎会知道这么多？

    太阳升得更高，酷暑让重甲在身的守城将士汗流浃背。鲁鹏朝城楼下狠狠吐了口唾沫，向对面的匈奴大军高声喊道：“喂，你们再不攻城，老子也要回去睡觉了！”

    但除了他的两个朋友，此刻的城楼上几乎没有人还会理睬他。基于先前那通大逆不道的发言，小霍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由昨晚年少有为的孤胆英雄，迅速沦落为怪僻懦弱的胆小鬼。

    “他在唱‘无衣’，是《诗经》里的一首战歌。”厉虹如回答，“可惜跑调得厉害。”

    “飕！”第二箭射出，又一头魔雕粉身碎骨。

    可是他依旧坚持站立在定襄城楼之上，身后是飞扬的大汉旌旗和一望无垠的壮阔山河。即使战死，他也绝不能容忍敌人有一兵一卒登上定襄城楼！

    “用砂土！”小霍挥刀劈开一袋堆在楼道口的沙包，倒在一名身上着火满地翻滚的弓箭手身上。

    尽管彼此结交成为朋友这么多年，但高凡却发觉自己始终猜不透小霍的心思——他几乎从不将自己的情绪直截了当地表露出来，好像一只曾经受到过伤害并且害怕再次受伤的刺猬，紧紧缩成一团，用别人难以忍受的讥诮眼神回应着这个世界，将自己用冰冷的钢针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胆小鬼！如果不是因为你昨晚救回那么多父老乡亲，我会一脚把你踢下城楼！”

    “这帮王八蛋，死不死活不活的，木桩子似的矗在那儿，究竟想干什么？”

    来了！一蓬乌云般的狂潮遮住北方天空，用难以置信的速度俯冲向定襄城。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厉虹如听到身边有人在低声地对自己说。

    “小霍，别说了！”焦头烂额的高凡窘迫地劝说：“这问题咱们回头讨论好不好？”

    厉虹如深吸一口气，挽在弓弦上的纤手徐徐拉伸，一束金色光箭又慢慢生成。她没有告诉受到鼓舞的人们，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最多可以不间歇地全力射出三支后羿神箭，而后的六个时辰里便将无能为力。

    “飕！”一支夺目的金色光箭如长虹贯日，精准地射穿了一头魔雕粗壮的脖颈。

    “呜……”号角频仍，数里之外的匈奴大军缓缓开动，逼近城关。

    厉虹如点点头，接过父亲手中的鼓槌，返身挥舞双臂，重重地击打在鼓面上。

    “对不起，小霍绝不是那个意思，更不可能是胆小鬼。他面对龙城公主时候的那种镇定和从容，我们自愧不如。”高凡赶忙替他的朋友向周围义愤填膺的人群作出解释，但这远不足以平息大家的怒火。

    小霍笑了起来，又露出那两排让厉虹如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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