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怨渺渺

    小蛋眼眶发热，竭力忍住泪，说道：“我不是一个好徒弟！”

    小蛋这一阵用力，绞得经脉欲裂痛彻骨髓，眼前“劈劈啪啪”金星乱冒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哇”的一声，又一口鲜血喷出。

    一行御风越过小月湖，负责警戒的灰霜营卫士见是小蛋和尹雪瑶到来，并不加阻拦，迳自引向临时搭建的灵堂。

    姜山面色低沉，拂视过众人，出声问：“各位对常寞的话有何看法？”

    她抬起下巴，嘴边露出讥笑道：“再不能有别人？如今罗羽杉说不定正躺在万劫天君的温柔乡中，这也很让你满足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过了大半晌才听简长老苦笑了声，竟是问道：“谁能给我一个不相信他的理由？”

    欧阳霓平静道：“难道你心底自始至终就只有罗羽杉一个，没喜欢过别人？”

    欧阳霓站着没动，说道：“只准你一个人跟来，其他人都得留在这里。”

    欧阳霓心头一阵激动，小心翼翼地合上瓶塞，说道：“农冰衣就藏在距此不到三里的东面一座石穴里，外面有藤蔓遮掩，拉开就成。我说她活不过一个时辰，其实是骗你的。对了，你一身缟素是怎么回事？”

    见有人带头，柳翩仙、孟翔等人亦纷纷说道：“属下愿为寞少担保！”

    没等小蛋回答，小鲜已叫道：“不成，这女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绝不能答应她！”

    姜山又问道：“那么，叶宫主是否还留下了其他遗言？”

    小蛋的思绪猛地回到现实，将自己如何与楚望天拼得两败俱伤，叶无青又是如何临死一击、弑师复仇的经过毫无隐瞒地叙述了一遍。

    小鲜点头应道：“我们说不定还得在梵孤山上再待几日，不如等你伤好了再去，到时候就算闹僵了要动手，咱们也不怕他们。

    灵堂里的人闻言无不心中感叹，尤其柳翩仙、白显这些西域各大魔门的首脑更是暗叫可惜，若由小蛋接掌忘情宫，往后他们的日子或可好过很多。

    泪水潸然而下，小蛋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不甘地将丹田仅存的微弱真气拼命渡入叶无青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小蛋靠住粗壮的树干，忍受着浑身经脉火辣辣的痛楚，一字一顿道：“我能有她，心里已经很满足。除了她以外，我心中再不能有别人。”

    这一切似乎难以想像，更令人无法相信，却偏偏自小蛋口中说出。

    小蛋一怔，问道：“盛大叔也回来了？”

    小蛋道：“这么说，盛大叔、年老祖他们都没事？”

    尹雪瑶暗松一口气，庆幸道：“看来人傻点也不全是坏事，虽然有时候会因为老实而吃亏，但至少到关键的时候还有点用。”

    欧阳霓恍若未觉，反加快了脚步，折而向东。小蛋踉踉跄跄又跟出数里，终于支撑不住，一声低哼咽下口冲到喉咙的热血，伸手抓住身旁的一株古木才没摔倒。

    霸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坐在草地上默不作声的尹雪瑶冷哼道：“讲的人多了，假的也会成真。”

    小蛋憔悴的脸庞上登时涌起一股罕有的怒意与痛苦，沉声喝道：“住口！”

    他缓缓站起身，尹雪瑶眼明手快探臂搀扶，问道：“你要去哪儿？”

    小蛋喘息须臾，暗运神功疏通气血，感觉稍稍好受了些，说道：“我没事。”

    “铿——”焚泪沉灰剑蓦地一记悲怆颤鸣，裂作数段，落在叶无青的脚边。

    叶无青的呼吸明显地越来越急促，颤抖的手试图反握住小蛋的胳膊，然而这个平日里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此刻竟显得异常的艰难。

    突然，姜山暴喝一声道：“常寞，楚老宫主和叶宫主都是怎么死的？”

    小蛋一凛，毫不犹豫道：“好！”

    小蛋没有回答，暗自试了试体内真气流转的状况，虽然经脉兀自隐隐作痛，但缓步行走倒也不成问题，无疑是灵泉仙流起了效用。

    灵堂中忘情宫此来南荒的众多高手、柳翩仙等西域各派魔门的首脑，各依身分，披挂缟素默跪两旁，正中一张新做的供桌上香烟缭绕，供奉着楚望天与叶无青的灵牌。两人的遗体业已入棺，并排停放在灵堂中央。

    小蛋心如刀绞，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尹雪瑶迟疑了一下，也在小蛋身旁跪了下来，却暗自留神着四周动静，以防有人突然对小蛋发难。

    小蛋委实想不明白欧阳霓今日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却也不愿多问，只说道：“她在哪里？”

    欧阳霓呆了呆，许久后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想不想找回农冰衣？”

    尹雪瑶瞪了霸下一眼，回答道：“小卫的伤已不碍事，静养一段日子便能完全复原。至于农姑娘……听说她昨晚到湖边洗手后就一直没见回转，眼下仍无消息。”

    叶无青倚靠在乱石堆起的废墟上，纵声大笑道：“好，好……入门五年，今日你终于肯诚心诚意地向我叩头……去吧，不要悔。”

    欧阳霓一笑道：“小蛋，如果你想知道农冰衣的下落就随我来。”

    欧阳霓不理霸下，脸上不愠不怒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小蛋静静听完，不由苦笑道：“对不起，看来是我先让你伤心和失望了！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彻底明白了许多事。”

    终于，丹田真气油尽灯枯，伴随着天旋地转，他忽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小蛋愣了愣，没想到欧阳霓竟会问这个，沉思了会儿回答道：“其实谈不上恨，只是个人很不喜欢你的一些做法，也许伤心和失望比较多一点。”

    灵堂里的人似有意似无意，不约而同低垂着头，没有回应。

    小蛋站直身躯，点了下头。欧阳霓却又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恨我入骨？”

    小鲜和霸下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一齐望向尹雪瑶，希望她出声劝解。

    小鲜嗔道：“臭王八，不准赖在我爹身上！”双手一扬，两束银丝直逼霸下。

    她说到这里猛地住口，叹了口气道：“罢了，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它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瞧小蛋，却见他神情木然，对自己和小鲜之间的战争恍若未闻，不由得大感沮丧，道：“干爹，你心情很不好么？”

    他刚到东岸，蓦地林中白衣一晃，欧阳霓现出身影，轻声唤道：“小蛋！”

    她彷佛要将隐藏压抑在心底的所有不平都倾吐一快，继续说道：“你不要说你不明白我的心意。你不妨回忆一下，在亭林镇外的小溪边，在北极仙府中，你怎么可以在那样的情形下对我无动于衷？直到重返忘情宫，我仍对你抱着一线希望，但你还是不肯正眼打量我一下！”

    霸下纵身闪躲，大怒道：“你要有种，咱们到外边去放对厮杀！”

    他真的去了！曾几何时，在自己的心目中，叶无青就如同一个不死魔神，永远也不会被人打败，永远也不会真的倒下去。

    小蛋不愿收回那只按在叶无青胸前的右手，拼尽全力压榨着自己的真气，暗自祈求奇迹的出现。心底，有个声音在不甘地呼唤，似在希冀，似在拒绝……

    欧阳霓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说道：“这么说，我居然连恨都不值得你恨一下。”顿了一顿，她接着问道：“那你可曾喜欢过我？”

    耳中便听到小鲜娇滴滴的喝斥声：“你就学不会小心点？毛手毛脚的把人弄得疼死了！”

    欧阳霓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拔开瓶塞道：“借我一小瓶你的血。”

    人死灯灭，身陨剑毁，无论在世时他曾如何地叱吒风云、睥睨天陆，在走完轰烈的一生后，终归于无声无息。

    小蛋万没想到自己能如此轻松过关，众人对他的话竟是深信不疑，愣了半晌才低低地答道：“是！”

    不知过了多久，小蛋慢慢地抬起生涩沉重的眼皮，午后耀眼的阳光透过头顶浓密的枝叶刺进他的眼里，远处隐隐有人声喧嚣。

    欧阳霓一怔，继而咯咯笑道：“你凭什么要我住口？我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有大半都是因为你！不错，我是怂恿过屈翠枫，要他嫁祸给你，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在那之前，我给过你太多机会，希望你能喜欢我！”

    她越说越怒，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道：“是你先害得我心灰意冷，否则，我又何苦铤而走险害你、嫁祸你？最后反被叶无青——”

    霸下自知失言，赶忙安慰道：“干爹不必担心，多半有人请农仙子去疗伤了。”

    小蛋放眼向西眺望，回答道：“我要去祭拜师父！”

    岂料尹雪瑶只淡淡地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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