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逝者已矣

    气机牵引之下小蛋脑海轰然爆裂，仿如一片空白出离尘世。神游天外，意走紫虚，雪恋仙剑上迸射出千百光流，分向左右两侧，画出动人心魄的优美弧光，宛若两道振奋舒展的雪白羽翼，浑然无瑕，直撄其锋。

    但见他原本保养得犹如少女般晶莹光滑的肌肤，此刻竟是坑坑洼洼，布满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疤，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上下蠕动，分外恶心。

    只是天下从无后悔药可吃，否则若让他早半刻明白，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挣开了身上所有枷锁，一心一意要为叶无青报仇的小蛋，竟是如此的可怕，他绝对会改弦易辙，另谋他方！

    眼看身躯就要撞在墙上，小蛋体内银光闪动，径直穿壁而过，飘落到石墙内侧。

    小蛋的滋味亦不好受，全身经脉被楚望天迫入的剑气搅得痛彻心肺，几欲昏厥，强提着一口真元撑剑起身，没有说话。

    在他脑海之中，一幅幅波澜壮阔的星天画卷风驰而过，间或夹杂着忘情八法、穿花绕柳、大寒七式、天照九剑等各种各样的天下绝学，纷纷扰扰直将他的脑袋塞满、撑爆！

    楚望天笑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你的问题还需要答案么？”

    伴随着楚望天一声惊愕怒吼，身影乍分，各朝左右飞跌。

    “呼——”雪恋仙剑升至小蛋头顶，排山倒海的银白光澜仿似北国天空，铺天盖地飘洒飞扬的大雪，席卷扩展，直蔓延向无穷无尽的苍穹。

    “砰！”小蛋挺腰腾身，怀抱叶无青的遗体向前疾窜。来人的铁掌稍慢半拍，堪堪扫中他的脊背。

    “啪！”金蝎魔鞭被袖袂远远击飞，抛落向一边。大袖走势亦稍稍一滞，小蛋趁机脱出，身形如陀螺飞转撤至墙角，踉跄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立时摒除所有杂念，左手掐动真诀，将铜炉魔气提升到极致，身剑合一发动“无情无我诀”，化作一团雄浑凌厉的奔雷，向着小蛋轰去。

    他略一思忖停下脚步，抱元守一默运“森罗万象”，灵觉舒展往四方探去。忽地若有所觉，往甬道尽头的石壁掠去。

    浩荡的真气在体内奔腾流转，焕发出煌煌光雾。小蛋的灵台倏地分离出悲伤与愤怒，变得空明如镜，神意相合浑然无我，只在心底有一声悲怆的咆哮。

    屈翠枫的面色突然变得愈发怨毒恐怖，纵声大笑道：“好？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便是你所谓的好？”说罢右手猛扯衣襟，劲力到处衣衫敞开，露出了上半身。

    屈翠枫趁势沉肩飘飞，脱出小蛋掌控，左手五指在小腹前捏成法印低喝道：“咄！”

    屈翠枫的眼睛里忽地浮现起一缕嘲弄，道：“可惜屈某同样也是今非昔比，只凭这手就想制住我，你错了！”

    欧阳霓趁群雄在湖底寻宝之际，劫走农冰衣，企图从她身上找到治愈忘情水毒的良方。然而无论她使出何种计谋，农冰衣始终不肯就范。百般无奈下只得找上小蛋，并向他提出了一条赎人条件……

    何为对，何为错？为什么有时候，对与错并不等于是与非？

    “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屈翠枫额头青筋跳动，厉声喝道：“你现在该明白了，我不欠任何人，而是你们所有人都亏欠了我！”

    小蛋摇摇头，道：“蛇腹裹象，终究是不成的！”

    小蛋甫一起身，鹤仙人的身影快逾飞电，一记鹤唳九天掌已拍至胸口。

    可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苦苦支撑，以免被这浩浩荡荡的剑气彻底吞没。

    “呜——”镜面中鹤仙人的元神蓦地光芒一亮，射出一束浑圆金光向小蛋轰去。

    石室中空空荡荡连张椅子都没有，四面的墙上却密密麻麻满是潦草随意的石刻，似是有人用指力刻出。

    小蛋不及施展十三虚无遁术脱身，只得施展出“穿花绕柳身法”中的“风旋”心诀，身形不可思议地往左一折一转，脱出对方腿攻笼罩的范围。

    来人如影随形，不给小蛋丝毫喘息的机会，弹腿探脚飞点他的后脑。

    小蛋就势翻滚，吐气扬声借着胸口一股淤血喷薄，打通背上经脉，但火辣辣的痛楚感觉依旧。

    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教他趁着叶无青全神贯注参悟魔圣遗墨的良机，突施冷箭一击得手。

    殷红的血丝从他苍白而狰厉的脸上汩汩流淌而下，恨恨注视着小蛋，喘息道：“好小子，老夫平生头一遭被伤成这样——”

    屈翠枫白皙英俊的面容，在金青两色光芒的照耀下，显得莫名的诡异阴森，双目中腾腾燃烧着妖艳的火苗，好似不停吞吐卷动的蛇信落在小蛋身上，冷笑道：“你早该想到了，只怪你太笨！”

    说完刚打算拔出焚泪沉灰剑退走，原本已死的叶无青却猛然从地上弹身而起，“砰”地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小腹之上。

    小蛋沉默片刻，说道：“这疤痕也许有法子能治。”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步履往下一间石室行去。可刚踏进门口，便不由得大吃一惊！

    楚望天大吼一声向后摔飞，滚落到隔壁的石室里，当场气绝。

    就在他心神剧震难以自己之际，灵台陡然生出一线警兆，从下一间石室内，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至身后，一掌向头顶击落。

    若非已被小蛋的剑气牢牢锁定，或许他会不顾一切地抽身远遁，即使日后为人讥笑也在所不惜。

    楚望天哼了声，道：“别忘了，我是他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你要讨回公道，你要欺师灭祖？”

    小蛋双手低垂，丝毫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问道：“曾婆婆便是这样伤在了你的手中吧？”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在怀中毫无生气的叶无青，喃喃地像是在对楚望天，更是在对自己说道：“只要问心无愧，欺师灭祖的事我也干了！”

    小蛋心头剧震，几乎忘了左臂的麻痹感觉，愕然苦笑道：“居然是你！”

    如此走马观花行到第四间石室，墙壁上的石刻越见简单，彷佛此间原先的主人变得愈来愈惜墨如金。

    小蛋还是无法回头，甚至无暇侧目看一下这个偷袭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屈翠枫傲然道：“忘情水算什么东西，我在七日前已将它完全炼化！”

    小蛋却不硬接，身形一闪，施展出“十三虚无遁法”，瞬息挪移到屈翠枫背后。

    原来当日百鱼山一战，农冰衣见卫惊蛰被发了狂劲的楚望天逼得命悬一线，情急下祭出了得自剑圣俞宽的惊魂令。

    屈翠枫见小蛋神出鬼没般的身法，也禁不住头大，道：“除了脚底抹油，你还会什么？”手中法印一掐，一声低喝道：“现！”

    小蛋也无心多看，从侧门拐入另一间石室。里面的布置和先前那间几无差异，只是墙壁上印刻的复杂图形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简洁文字。

    小蛋脑海里轰然一震，一些曾经令自己迷惑无助的问题，重又在现实里出现。

    一番权衡过后，终究是保命逃生的念头占得上风。他强自按捺下心中杀机，涩声道：“今日便留你一命！”

    他连运三大绝技摆脱了鹤仙人，一面施展“生生不息”疏通左臂经脉，一面小心翼翼地深入灵水宫，搜索屈翠枫的踪迹。

    小蛋自然不清楚这里头的原委，问道：“是你杀了我师父？”

    同样的，直到这刻他才终于有机会看清，对面那个出手偷袭自己的人。

    只是，他终究晚来了半步。

    鹤仙人虽已成镜奴，但修为反应均在，右臂一振，反手朝着雪恋仙剑抓落。

    可没等他起身站定，来人大袖一挥，真气灌注之处，柔软的袖袂顷刻凝铸如刀，挟着猎风削向小蛋脖颈。

    小蛋凝望着那面曾经属于自己的四相幻镜，叹了口气道：“是，我是早该想到的，原来鹤仙人的元神也被你摄入了仙镜。”

    屈翠枫不以为然地轻笑道：“你嫉妒了？没错，是我从你的手里拿走了这面仙镜。可是你——”

    小蛋“哦”了声，道：“这就好。”

    “哧啦啦！”楚望天的一双大袖应声碎裂，被纵横交错的剑气绞成飞灰。以他之能，亦不禁怔了怔，心道：“这傻小子竟要祭起御剑诀跟我拼命！”

    “砰！”楚望天的身躯亦重重一声撞在墙上，早已千疮百孔的石壁应声坍塌，在身周形成一片废墟。

    他早非第一次历经生离死别，可依旧是那般的疼，那般的恸，甚至感到心被掏空，血被拧干。

    楚望天左手提着从叶无青身上缴下的焚泪沉灰剑，右手轻轻拭去一抹沾在袖衣上的血迹，全无早先的痴呆愚钝之象，嘿然道：“谁说老夫疯了？”

    下集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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