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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虎群别有豺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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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心碧沉吟少顷,有些犹豫地说道:“奴尝听大王言道,那貊高为人轻脱,极易露出破绽。我看他今日只领这点点人马,亲自巡营,果然大王所言不差,此时一个刺客,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哩……”

    ※※※

    “你先起来,莫磕头了。”王保保轻轻摆手。等商心碧重新坐到床边,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微微笑道:“我怎怪罪你?你若不为此,军中无主,我等早便为关、貊所擒了,我怎还能静卧在太原城中养病?事急只得从权,我须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商心碧俯首道:“谢大王不罪。”

    凌冲退出来见了商心碧和毛翼,担忧地问道:“似他这般模样,如何控驭兵马?关、貊两军转眼便到太原城下,可怎生抵敌才好?”商心碧苦笑不语。凌冲建议说:“你们若能拿得主意,不如归附了我大明朝,我一纸书信往河南去,教徐大将军克日渡河,以搠关、貊之背,则不出半月,太原之围可解!”

    王保保不听还则罢了,听了这个消息,不禁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昏厥在地。

    人头送到大都,皇帝气得差点吐血,在皇太子和帖临沙、伯元臣等人的怂恿下,立刻下诏,剥夺王保保一切官爵职权,命令各地驻军齐往讨伐。王保保接到消息,冷笑道:“真个不知死活哩!他却不怕我如孛罗般入京兵谏么?”

    身在半空,突然一股剑气直袭自己顶门。凌冲急忙挺腰向左侧一翻,堪堪避过,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牟玄圣一击不中,心中焦躁:“这小子功夫如此长进,再容他练个三五年,须连我也不是对手。”一招“玄鸟划沙”,疾刺凌冲的小腹。

    来人正是东海嘤游岛主牟玄圣,只听他“哈哈”大笑:“扩廓帖木儿原来重病在床。他若死了,天下可得太平也!”一招“分先射覆”,向凌冲当心便刺。

    毛翼点头道:“不错,若能抢入中军,砍翻他的大纛,则敌军士气必然崩坏。”商心碧又说:“貊高军中,多是孛罗余党,因此怂恿他反叛;关保军中,都是大王百炼出来的勇士,一时遭胁,难道真与反贼一条心么?奴料破了貊高,关保不战自走!”

    凌冲虽然被他的精妙剑术闹了个手忙脚乱,施展家传刀法,却也堪堪敌住。牟玄圣见对方并无惧意,心中更怒,手腕一抖,连颤七个剑花,覆盖住凌冲上半身全部穴道。凌冲不敢硬拚,被迫后退。牟玄圣正待追击,徒然背心一凉,激凛凛打个冷战。

    “南门打开了也……”王保保长叹一声,吩咐手下,“快马去令关保,就地处斩李克彝,并了他的队伍,休管李思齐,且东复汴梁者。”话音才落,又有人来报告:关保受了朝廷许国公的封爵,早已秘密北渡黄河,袭取怀庆、卫辉,三天前与貊高会师泽州城下!

    牟玄圣冷笑一声:“便你们两个齐上,我也不惧!”向左侧迈开两步,躲开敌人的夹击之势。向龙雨虽然脸上微笑,实则心中惊惧,他本想用阴指劲偷袭牟玄圣,却不料牟玄圣中了自己一指,却浑如未觉。当下迈开八卦步伐,小心进击。

    王保保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苦笑道:“头痛得很,口也干燥,取茶来我吃。”商心碧急忙从坐在炭盆上的铜壶里倾出半碗热茶来,扶起王保保,递到他的唇边。王保保喝了几口茶,舒一口气,说:“扶我坐起来。”

    商心碧看他脸色略有好转,说话条理分明,想一想,突然跪倒床前,磕下头去:“奴犯了重罪,请大王责罚。”王保保有气无力地问她:“赦你无罪。你做了些甚么?”商心碧就把偷用印信,并教毛翼统摄三军的事情简略说了。

    当晚,毛翼亲率两千精兵,潜出北门,往蒙山埋伏。商心碧心中忐忑不安,才睡了两个时辰,就披衣起来,到卧室来看王保保。只见王小姐坐在床边,倚着床架,正在打瞌睡。商心碧轻轻拍醒她,说:“郡主两日未曾合眼,且去睡罢,奴在此间伺候便是。”

    王保保看她手指间仍然夹着那股金钗,又问一遍:“这钗你哪里来的?”商心碧回答:“此是亡母留与奴的,贴身藏着,未曾遭人搜了去。”王保保说:“既是如此紧要物事,你当日并不知我是何许人也,怎便赠了于我?”商心碧回答说:“奴虽愚钝,也看得出大王是当世英雄,因此……”王保保微笑道:“当世英雄?我却哪有一分英雄相?你是赌博押宝,天幸教你押中了一注,只这一注不得长久呵,怕要血本无归哩。”

    “关、貊已到城下,”王保保问,“可交战了么?”商心碧回答:“未曾,天亮才待决战。”说着,把自己和毛翼商定的计划,合盘托出。王保保想一想:“你倒记得我的话哩。貊高轻脱,若能直薄其腹心,则必为我所擒,只看毛翼能否随机应变。”说着话,看看窗外:“甚么时辰了?”

    她要到城上去观看敌军动静。毛翼找了套衣服给她换上,打扮成亲信虞候,陪他登上南城城楼。商心碧放眼一望,只见连营迭砦,足有二十万大军,旌幡招展,刀枪耀眼,不禁吓得面色惨白,向后退了一步。

    商心碧放下茶碗,取两个枕头来垫在王保保背后,又给他裹上一件皮裘。王保保苦笑道:“不料我落到这般田地,倒似个弱不禁风的妇人一般。”商心碧强颜欢笑:“大王说笑,人岂有不病的哩。过两日痊愈了,大王依旧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他心中大惊,以剑护体,微侧过头去,只见向龙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已到身后,摆个进攻的架式,捻指微笑。

    三个人厮杀作一团,分分合合,已经打到总兵府的墙边。许多守卫挺矛舞刀冲了上来,却不敢迫近,只是齐声呼喝,把牟玄圣围在当中。

    这招果然有效。王保保在太原略加休整,准备南下再战貊高,才走到沁州,突然细作来报,汴梁守将李克彝字景昌受了朝廷梁国公的封爵,已经更换旗号,准备渡河与貊高会师。王保保正在愤怒、烦躁间,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徐达大军东进,才到陈桥,留守汴梁的左君弼、竹昌就前往迎降,李景昌被迫退往河南。

    商心碧点头不语。两人看了一会儿,下城回到总兵府中。商心碧问毛翼:“将军可有破敌之策?”毛翼苦笑摇头:“且看明日城下一战,胜负如何。若胜了,大挫敌军锐气,或可有转机;若是败了呵,只有打点守城了也。”

    商心碧强自收摄心神,对毛翼说:“得罪了,且借将军臂膀……”毛翼伸出手来搀扶她。商心碧稳住身形,再次观看。只见东面营帐大张“关”字旗,毫无声息;西面营帐大张“貊”字旗,突然一声号响,尘烟起处,一彪军马簇拥着面蓝色大纛飞驰而出。商心碧用手一指:“那便是貊高么?”毛翼定睛细看,果见大旗下青骢马上坐着一将,头戴笠帽形银色兜鍪,插两支白色雉尾,身披蒙古式连环铠甲,系一幅雪白披风,不是旁人,正是叛将貊高。

    又战了四五个回合,只听一人叫道:“恶贼,你真个好了疮疤忘了痛哩!”程肃亭从门外疾风一般卷入,一拳就向牟玄圣后脑打来。牟玄圣挽个剑花,逼退凌冲,同时闪身躲过程肃亭风雷般迅疾的一拳,“扑”的一声,又跳到窗外去了,口中叫道:“来来来,此间宽阔,出来与某较量。”

    毛翼点点头:“只怕他再来刺杀大王,须留几人在此守卫。”庞明道:“此间守备严密,我与凌官人留下,定可卫护大王周全,程老前辈等随毛将军去便了。”凌冲忙道:“请庞大哥与程老前辈留下,我必要亲往取那恶贼的首级!”

    只听他一声长啸,纵身向外跃去,两名卫士冲过来阻拦,被他两剑刺去,各在喉头留下一点红印,就此丧命。他跃上墙头,冷笑一声,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正月里,大都把山西从中书省里划分出来,另立新行中书省,任命孙景益为行省丞相,进驻冀宁路治所太原城,关保留在太原的部队竟然乖乖听命。王保保闻讯,勃然大怒,一进太原,先擒下孙景益与其所属官员,全都一刀剁翻,把头颅送回大都去,又召集驻军,把各级将领来了个大换血。

    商心碧来到床边,轻轻掖好王保保的被子,问王小姐说:“大王吃过药,可好些了么?”王小姐微微点头:“神智较前清明,吃过药,才睡去哩。”商心碧轻叹一声,才要问他们两个用过晚饭没有,忽听窗外“喀拉”一声,似乎是有树枝折断。

    凌冲挺刀就要去追,程肃亭一拉他的袖子:“退思,你且保护大王者,防是调虎离山之计。”凌冲轻易挣脱,说道:“前辈在此卫护,我出去取那恶贼性命!”说着,也从窗中跳了出去。

    凌冲知道总兵府中高手甚多,即便程肃亭不出来帮忙,向龙雨、庞明、楚雄客等也转眼便能赶到,因此并不惶急。心情既然放松,使出刀来格外轻灵流畅,倒正好将自己新学得的招术,在牟玄圣身上试练一下。

    牟玄圣虽然胆大,也知道自己身险敌城,危机重重,本想就此罢手,先出城去再作打算,却不知为何,看到凌冲脸上沉着的神情,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若拾掇不下这个小子,我真个要愧杀哩!”他本心思缜密,深晓进退之道,这时却无端怄起气来,也不逃走,“刷刷刷”连环三剑,向凌冲当心刺到。

    商心碧皱了皱眉头:“于私,此人是大王的至交,岂可不放他进来?于公,此人是朱元璋的部下,若拦他在门外,恐他听了风声,回去报告朱某……”毛翼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正是,且放此人进来,好生羁糜者,休轻易放他走了!”

    王小姐望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如此,辛苦你了。”商心碧苦笑道:“郡主何须如此客气。”王小姐对她一直没多大好感,这使她心中非常苦闷。

    两人商量完军事,毛翼自去准备。商心碧回到卧室来看王保保的时候,街上已经在打一更了。只见王小姐和凌冲都坐在床边看护,偏是两人不肯交谈,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四月初回到太原城中,分派诸将守备城池。其间王保保在商心碧无日无夜的悉心照料调理下,终于死去还醒,但是高烧不退,仍然无法理事。回到太原总兵府,王小姐闻讯急忙前来探视,商心碧把王保保交到她妹妹手里,大松了一口气,就此一跤跌倒,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精神。

    “不错,”毛翼点头,“此贼正是貊高。”商心碧问:“他出营何为?”毛翼回答:“想是亲自巡营哩。”商心碧问:“他身为大将,总是亲自巡营么?”毛翼点头:“此人事必恭亲,每每亲自巡营。”

    商心碧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叫毛翼说:“将军休慌,知大王病重的,我已都秘密看押了起来,此事不宜外传,以免动摇军心。将军是大王至亲,是以独召将军前来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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