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颜氏學記卷八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或庵舉人王先生源

    王先生源,字崑繩,别字或庵,順天府大興人。其先世籍江南無錫,有王玉者,在明初以軍功起家,戰亡白溝河,子孫世襲為錦衣衞指揮僉事。父世德,仕崇禎朝,國變後避地高郵,痛野史載烈皇事多誣罔,著崇禎遺錄一卷。子二,長潔,字曰:汲。公,先生其次也。兄弟皆少從清苑梁君以樟游,梁君與汲公談宋儒學,先生方髫齔,聞之不首肯,唯喜習知前代典要,及關塞險隘攻守方略。又從宁都魏禧為古文,著《兵論》三十二篇,以示禧,禧大奇之,曰:此諸葛君之流也。年四十餘,以貧困始游京師,貴人子弟或病其不為時文,先生笑曰:是尚需學而能乎?因就有司求試,遂中式。康熙三十二年舉人。或勸更應禮部試,謝曰:吾寄焉爲謀生計,使無詬厲己耳。時三藩平後,競尚文學,崑山徐尚書乾學開書局於吳之洞庭山,招致天下名士先生與焉,於儕輩中獨與劉處士獻廷善,日討論天地陰陽之變,伯王大略,兵法文章典制,古今興亡之故,方域要害,近代人才邪正,其意見皆相同云。處士字君賢,又字繼莊,亦大興人,負奇才,年未五十死,先生為作墓表,言之輒流涕。未幾,遇李先生恕谷於京師,大悅之,曰:自繼莊没,豈意後見君乎!恕谷微言聖學,先生聞之沛然,因持大學辨業去,是之。恕谷乃爲極言颜先生明親之道,先生曰:吾知所歸矣。遂介恕谷往博野執贄颜先生門。時先生年五十有六矣。初先生自命豪傑,每夜必置酒痛飲,論議今古,旁若無人。醉則歷罵貴顯時流,襍以諧謔。恕谷徐規之曰:君誤矣,吾人當與古賢聖仁人衡長短,乃卑之較論時輩邪?先生大悔,效習齋日記立省身錄,以糾身心得失,習禮終日正衣冠,對僕隸必肅恭。然自負經世之略益堅,每曰:吾所學乃今始可見之行事。非虚言也。當吳三桂畔,天下騷動,先生笑曰:無事也,三桂鼓行而前,直抵中原,上策也;順流而下,以取金陵,跨江而守,中策也;徘徊荊襄,延日引月,此成禽耳。駑馬戀棧,安知遠圖,必無事矣。已果如其言。及聞颜先生學,乃著《平書》十卷,一曰分民,謂士農工商以分之,甲保鄉以合之,立鄉官曰正曰畯曰巡以治之,而奸民游食異端則變之除之也;二曰分土,謂使郡縣久任而重其權,縣統於府,府統於藩,其地域則因山川定其幅員,不使相懸;三曰建官,謂內官設府,公卿冢宰御史成均也。設部,農禮兵刑等六部也。設院,通政黄門也。設衞,金吾羽林也。設司,歷象醫上之類也。外官則藩府縣,縣有堂,縣令縣師也。有曹,六曹也。有司,亦醫卜之類也。府藩皆如之,而異其名。其銓選則以一涂為升降,不襍以他涂。如縣令轉至相國,而其官止縣師。轉至大司成,而其官止縣曹。理農者轉至大司農,而其官止縣。醫官轉至京師醫官,而其官止之類也。别其賢否爲舉錯,不以年勞限之。天子考相國,相國考卿貳以及州藩,下則各考其屬,外巡按御史劾之,内御史府黄門院劾之,三年一考,九年三考,或陟或畱或黜,而又有不時舉劾者,不論年勞也;四曰取士,八歲入鄉學,教之孝弟幼儀識字習數,讀經書,習小樂舞。十五入縣學,敎之六德六行六蓺,閱史陳策。二十後敎成,進之郡學,教之三月,試之,又進之藩學。如之進之成均,如之遣歸縣,謂之太學生,分科以為士,曰禮儀曰樂律曰歷法曰兵政曰農政曰刑罰曰蓺能曰理財曰兼科,分之各四者,三年明習厥事,乃實授之職,曰下士,予之祿官。以此為始;五曰制田,議均田,開水利也;六曰武備,兵制兵法也;七曰財用,論積粟錢法鹽法商稅也;八曰河淮,治水也;九曰刑罰,謂復墨以罪赃,復刖以罪盜,復宮以罪淫也;十曰禮樂,移風易俗也。書成,復使恕谷商訂之,然未行世。始先生慨不任意,五十後葬其親於京師西山,遂棄妻子,爲汗漫之游。至名山廣壑輒淹畱踰時,見人不自道姓名。晚歲復轉客江淮间,淮安守姚君聘之往,乃於淮署著《讀易通言》五卷,明先後天河洛之出道家,與胡處士謂之言若合符節。至康熙四十九年,遂卒於淮上,年六十三。子兆符,字隆川,康熙辛丑進士。先生又有文集二十卷,詩十卷。其文多記明末死事諸公,與正史相表里。道光中武進管氏為刊行之。

    王崑繩文集

    孔孟不得志,天下變為秦。王道熄而天下無復能平矣。非明行其道之無人哉。宋儒自謂能明能行,而道其所道,愈失其真。先生起而辨正之,躬行以實之,古今剝復之根不在是,與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而尧舜君民之業,終不獲親見於其身。亦可惜矣。

    [颜習齋先生傳後語]

    秦游得與吾子友,幸甚。源所重在品之真,肝腸潔白,才華其餘耳。況吾子才華,又迥出時輩者哉?顧友也者,取其益也,益之象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故勸善而規過,友之道也。源不才,敢以無益之友辱吾子,竊願有所規勸焉,而吾子試擇之。昨見吾子與李中孚先生書,力詆姚江無惡無善之非,此從來闢姚江者之口實,不自吾子始,而吾子之文特辯,而吾子之人非流俗等,故不得不與子白之。今天下之尊程朱詆姚江侈然,一代大儒自命而不僞者幾人哉?行符其言者真也,言不顧行者僞也,真則言或有偏,不失為君子;偽則其言愈正,愈成其爲小人。有人於此,朝乞食墦间,暮殺越人於貨,而掇拾程朱緒論,狺狺焉詈陽明於五達之衢,遂自以為程朱也,則吾子許之乎?彼朱陸各行其是,以修身而明聖人之道,論其所見之偏,不能無過不及,而論其得,則皆聖人之一體,烏得是此非彼,立門戶於其间,若水火之不可以竝立者?且夫對君父而無慚,置其身於貨利之場死生禍福之際而不亂,其內行質之幽獨而不愧,播其文章議論於天下而人人信其無欺,則其立說程朱可也,陸王可也,不必程朱,不必陸王,而自言其所行亦可也。否則尊程朱卽程朱之賊,尊陸王卽陸王之賊,僞耳。況大言欺世而非之不勝舉、刺之不勝刺者哉!嘗聞一理學者力詆陽明,而遷官稍不滿其欲,流涕不能止。一識者譏之曰:不知陽明謫龍場時有此涙否?其人慚沮無以荅。又一理學者,見其師之子之妻之美,悅焉久之,其夫死,約以爲妻。未小祥而納之。而其言曰:明季流賊之禍皆陽明所釀。烏呼,若輩之行如此類者,豈堪多述。夫太公佐武王伐紂,伯夷不食周粟餓死,兩人之行相反矣,而俱不失爲聖人。假令盜跖附伯夷以為名,尊伯夷以為聖,代伯夷詆太公,而自以爲夷之徒,則夷之目其將瞑於地下乎?故今之詆姚江者,無損於姚江毛髮,則程朱之見推,實程朱萬世之大阸爾。君子之辨理也,苟反之,吾心而不得其安,驗之事物而未見其確不可易,折中於孔子之言而不合,雖颜孟之言吾不敢以為然也。況下焉者乎?苟安矣確矣,與孔子之言合矣,雖愚夫愚婦之言,吾奉之無異於聖人,況上焉者乎?子以為無善無惡虚邪,無聲無臭虚也哉?太極未判,何陰何陽,知識未開,何善何惡?非不善也,無善之可名也。孔子曰: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曰繼曰成,非後起之名之一證歟。且子亦知愛親敬長之道乎,愛敬善矣,顧愛知於孩提,敬知於長,襁褓邪,孰爲愛孰為敬乎?葢嘗觀諸名物,有不俟對待而自名者,有必對待而名始立者,無陰何名爲陽,無惡何名爲善?有小人而後別之為君子,有西而後别之為東,有夜而後别之爲晝,故一有善之名,卽不能無惡,如愛敬不學而知能,而貪焉嫉焉爭焉,又豈學而知學而能者?或顧未有知也,渾渾爾,知識一開,卽與形色而俱見,故曰:有善有惡意之動也。吾子則曰:性之善猶水之下,子輿氏之言也,可曰無上無下水之體,有上有下水之動乎?噫,子亦知水火之體何如者,火藴於木石之中,陰陽噓吸,涵濡而成水,必形而附於物,而後炎上,而後就下。當其未形,與初形之濡濡者且上烝,星星者且下射,亦何上何下之有?卽曰無上無下水之體,胡不可也?但謂有上有下水之動,則不可。然物有可喻者,有不可以相喻者,必舉不可喻者以相喻,則杞桺何不可以喻性長馬之長,何不可以喻長人之長?而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矣。夫所貴乎學者,當出吾心之真是真,非以考三王、俟百世,不宜持拘迂之見,守異同之成說,膠錮束縛,老死章句之中而不能以自拔也。性善發於孟子,葢舉四端之固有於我者,以明道之出乎性,而救人心之陷溺,至於口體耳目之欲,則曰:君子不謂性。夫不謂之性,已不得不先謂之性矣。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而不善之情則置而不論矣。況天下確有性惡,如越椒楊食我之徒者,則有善無惡,實不可以槩天下之人之性。故當日不但告子諸人紛紛之辯不容已,卽門弟子亦不能深服而不疑。使孔子出而譬之,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唯上知與下愚不移。則性之說定,而紛紛者不辯而自息矣。故韓子三品之說,本之孔子,確乎不可易。必曰孟子是而韓子非,源不敢以為然。烏乎,先儒謂氣質之性非義理之性,所從來矣!夫義理之性天命之,不知氣質之性誰命之?將夭之外別有物焉命之乎?抑無所稟受而漫然自有之乎?如謂别有物焉,物則何名?如謂自有之也,則義理亦吾自有之耳,奚獨專其命於天爲?帝舜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人心道心,與生俱來,純乎道心者上智也,純乎人心者下愚也。近者襍焉,雖多寡不齊,而道心自能知其人心之惡。故良知獨歸於道心。然則以知善知惡爲良知,爲善去惡為格物,葢謂知其惡而閑之以存其善,知其善而擴充之以造其極,卽精一執中之義爾,亦奚背於聖人,而以不合於卽物穷理,遂可目為異端邪說也乎?吾且不必與子言理,姑與子論文,曰致知、曰誠意之數者,兩言耳。論其理萬千言不能盡,就文義釋之,兩言盡矣,無庸加之辭而後解也。若云格至也,至物可以爲文乎?物非事也,卽以爲猶事也,而至事又可以爲文乎?必加之辭曰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而後可以為文,嘻,亦勞矣!殷盤周誥,未若是也。夫豈說之所可通者哉?要之,心之體、意之動,與良知者,皆舉其自然者以示人,而功則歸於為善去惡,此姚江實體諸躬,深造自得,而坐諸訓,豈敎天下任其自然,猖狂以自恣者?葢無善無惡太極也,非無極也,言理至太極至矣,又於太極之上加之無極,此正二氏求勝於吾儒以立說,而淪於虚寂之蔽,學者不知辨無極之失,而沾沾以無善無惡為非,豈不悖哉!夫今之詆陽明者,行僞而品陋,識暗而言欺,天下從而和之者趨時耳,干利耳,舉世若狂,以詆姚江為風氣,亦何足與深辨!顧聰明才辨如吾子,亦不免為風氣所移,是何不可以進其狂愚,使早知抉擇也乎!源嘗以為孟子殁後千數百年,全體大用,才堪王佐之儒,惟諸葛忠武、王文成兩人而已,漢唐之儒章句訓詁,宋儒知經不知權,為治世之良臣有餘,戡天下大亂不足,為奸雄竊笑久矣。求其德行中正、純粹無疵,累而因時制宜,仁至義盡不失之迂,陽施陰設不流於詐,極天下之權奇奸暴,不足當其鋒,而禮樂教化可直追乎三代,則忠武而外,舍文成其誰歸!使以孝宗求治之君,得文成為之輔,則三代何難復?不幸遇而不遇,以震世勛名,未嘗盡其用之一二,此有志世道之君子所爲欷噓扼腕於天之未欲平治天下也!乃當日之排而謗之者,忌其功耳,一二正人君子,學術不與同耳。不知今之肆無忌憚、不遺餘力横詈之者,何以至此極也?吾子誠有志於聖賢之學,但當從事家廷朋友之间,砥名節力行無僞,而讀書講學,從其性之所近,卽不尊陸王而尊程朱,豈曰非賢?若與世波靡,亦翹焉,以闢陽明為能事,竊恐言不顧行,作僞心勞,終不免小人之歸耳。伏望平心察理,絶去依傍雷同之說,求其至當,而歸於為己,庶不負訂交之意云爾。

    [與朱字綠書。望案:此與下寄李中孚書,皆先生未見颜先生時持論如此,然其中所言大足盡當世僞託程朱者之情狀,魑魅罔兩無遁形矣。故存此以贊世之君子]

    源生平最服姚江,以為孟子之後一人。聖人之道體不異,而用則因時以制,變征誅之變揖讓,時耳。假令孔孟生漢唐以後,其所以禁奸而禦黎者,必不肯泥三代之成規。至於晉之清言、宋之理學,爲奸雄竊笑久矣。葢宋儒之學能使小人肆行而無所忌,束縛沮抑天下之英雄不能奮然以有爲,故使程朱遭宸濠之亂,必不能定之掌握之上。而濠以梟雄之姿,挾藩王之重,負異志旣久,擁衆二十萬,一旦竊發,順流直掩金陵,乃不終日而談笑平之,是豈徒恃語言文字者所能辦?乃今之謗之者,謂其事功,聖賢所不屑也,其學術爲異端,不若程朱之正也,其心不過欲蔑其事功,以自解其庸闒無能爲之醜。尊程朱以見己之學問切實,而陰以飾其卑陋不可對人之生平,内以自欺,外以欺乎天下,孰知天下之人之不可欺,而祗自成其爲無忌憚之小人哉!源幼隨先人播越江淮,與先兄汲公同受業梁鷦林先生之門,先生講學,源兄篤志力行,源性苦拘束,爲兄所責。源曰:為豪傑不亦可乎,何必道學?源第矢三言,無負生平耳。兄問之,曰:忠孝以事君親,信義以交朋友,廉恥以厲名節。兄瞿然白之師,師笑而置之。後見易堂魏叔子先生,其言大與愚見合,故生平議論,间竊易堂緒餘,而酷喜談兵,講究伯王大略,物色天下偉人奇士而交之,乃卒歸於無用。今父兄皆没,源且浮沈於世,未知所稅駕。苟得大賢焉爲之依歸,復何恨乎!聞先生著述甚富,皆體用兼備之書,恨未之見。竊謂後世之治,天下當首嚴詐僞之禁,如太公之誅華士,孔子之誅少正丣,凡為虚言以欺天下而盜名者,悉焚其書而寘之法,明先王之道,教天下不言而躬行,卿大夫率於上,士民遵於下,摯慤果毅,敦篤乎倫常,而講求實學,一洗語言文字惡習,反風俗於湻朴,則三代庶可復乎!未審先生之意與之合焉否也?

    [與李中孚先生書]

    接壻書展讀,知别後頗用愚言,益敦孝友,德日進,學日脩,名譽亦日著,將來自與古聖賢豪傑為徒,豈徒與潘陸徐庾輩爭雄長哉。至論文章本乎理氣,此實有體認之言。理者氣之充,氣者文之帥,理以充其氣,如江河乘勢就下,驅駕蛟鼉百怪,浩然一往,誰能禦之?雖然,有網必有目,有本必有榦有支,平天下在絜矩,而禮樂刑政,苟非有精詳之制,則絜矩空言耳。兵法在奇正,假令部伍不分,旌旗鼓角之號不立,則奇正亦虚文耳。文章在理氣,使結構無方,虚實變化無術,則縱有理氣,自無文章,究不能相屬耳。然則用意固有道,用筆固有權,規矩方圓之至也。舍規矩安所寓其巧也哉?願仙來再進而求之,乃僕更有所得,欲與仙來共者,僕從來不談道學,以近日考亭、陽明兩派各持門户,相爭如水火,竊疑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然?程朱之篤學操脩,雖可法而迂闊,實不足以有為陽明之經濟。雖無慚於道德,而學入於禪,未免天下詬病。欲判其一而宗之,旣不可欲合兩家而同之,又不可不得已所以置身於外,將格物致知心性天命之說,槩不敢道,但求德行無虧,以經濟文章自見而已。乃近有蠡吾李恕谷者,傳其父師之學,有《大學辨業》《聖經學規纂》二書,盡闢兩家,直追孔孟,葢格物有確解,而後明親有實學,明親有實學,而後聖人之全體大用,無人不可知,無人不可具,無人不可以格致誠正,無人不可以脩齊治平。其書辯而不爭,故而非鑿。今以兩册相寄,自觀而自得之,不能悉言其故也。其學以六蓺為宗,禮樂射御書數無所不通,外有《學樂錄》一册。仙來故亦講究音律者,應知其妙。其師曰颜習齋先生,博野人,高尚不仕,年七十矣。有《存學編》一書,說盡後儒之獘,直傳堯辭周孔之真,開二千年不能開之口,下二千年不能下之筆。僕因恕谷執摯其門,立誓共以明行聖道為任,內而身心一致加功,不入虚空不流汎濫,立省身錄,時刻自檢;外而禮樂兵農實,求經世之務,不騖夸誕不事繁瑣,隨其資力所近,專一以致其精。如有用我,舉而行之,天下無難;否則傳之後世,聖學終有大行之日耳。此其所就,較之僅以文章經濟自命者,有不侔矣!仙來得無意乎?

    [與壻梁仙來書]

    都門執别,以失意未暢所懷,不知吾兄何日抵舍?近狀何似?吾兄家雖貧,然上奉兩親之歡,下有敝廬容滕,足以力學,賣文以爲活,授徒以養親,視源之父母兄弟俱無,倀倀然風塵衰邁,無尺寸地以自容者,不霄壤分乎!然源已絕意春官,不復為矣。向之爲此原非得已,今則當已者四:復其初志一也,文非今日之文二也,人非今日之人三也,人不可以勝天四也。且身之累,什釋八九,一可已;兒子成人,足代共任,二可已。以當已之事,值可已之時而不已,是流俗人耳。吾兄亦言絕意於此,未審其意决否?若一時感激之言,終不能無羨於時人之得失,不必言矣。如果有同心,則源竊有進焉。昔伊尹未遇成湯,未嘗不以天下爲己任;孟子不得志於梁齊,老於鄒魯滕薛,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然則儒者或出或處,莫不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乃源從事於儒,而不敢以儒自命,何哉?葢以後世之儒謂之道學,而近之講道學鮮有不僞者,非借道學以掩其汙穢而要祿位,卽借之以投時尚而博聲名,欺人不得不自欺,自欺不得不大聲疾呼,自以為傳程朱;又不得不大聲疾呼,力詆陸王以見其所以自命者至純至正而無一之不實,著書立說,縱橫侈肆,無所不至。乃試問其心術,考其行事,不但不足為君子,并不足為小人,祗成其為穿窬之盜,患得患失之鄙夫而已。嘻,若輩奚足道哉!且夫程朱之學,源亦有所未盡服,其德行醇矣,學正矣,然高談性命而不能有經緯天地之才,佔畢冥坐以柔其氣而弱其習,必不足以有爲。唯太平無事時使之坐而論道,或為一方之司牧可耳,此又何足以希陽明之一二?然而源雖力推陽明,而不敢以其學爲宗,何也?以其襍於禪也。禪之明心見性,似亦無惡於天下,而必不可襍於其學者,何也?以其為天地之豺狼,生民之盜賊也。何以言之?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氣以生,未有不好生者。此好生之心,所謂惻隱之心也。惻隱之心,固結而不可解,故君義臣忠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順,而聖人能盡其心性,故能盡人物之性。此聖人之於心性,實能復而全之,體而充之,而德以之明,民以之親也。佛氏則不然,舉所謂心與性者而滅之,而後謂之明,而後謂之見,夫必滅之而後謂之明謂之見,則彼之心明性見,而天地之生機熄矣,人心之惻隠亡矣,可以立視其父子兄弟之死而不動矣。天主生,而彼主滅,人欲生而彼欲滅,是與豺狼之以殺人成性、盜賊之以殺人成能者何以異哉?顧文之以慈悲戒殺,混之以滅為不滅,是豺狼鳴和鸞以噬人,盜賊習揖讓而行劫也。嗟乎,學術不明,陽明既顯,襍於佛氏;程朱亦隱壞於佛氏靜坐觀道,非禪而何哉?又何怪其門人之入於禪,又何以獨訾陽明之為禪哉?伯夷曰:黄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遙遙千古,孔孟不作,將何所適從焉!源所以不得已置道學之說,但欲以忠孝廉節為本,而以經濟文章立門戶,上之北面武鄉而希其萬一,下則與陳同甫竝驅而爭先,此則區區之夙志也。乃自落第後,孰讀李剛主大學辨業,而翻然悔、勃然興矣,又介剛主受業於颜習齋先生之門,而慨然以斯道為任矣。葢孔孟所傳二帝三王脩己治人之道,備於大學一篇;格物者,大學之始事也。程朱之釋格物也,上極於性天而下盡於草木,非高遠則汗漫;陽明意在致良知,其釋格物也,一以爲正事物,一以為去物欲,非脩身之事,則誠意之功皆於格物之義,無當格物者大學之始事也。格物不明,而明親之功何由實乎?明親不實,何由止至善,而脩己治人之道以傳乎?此孔孟之學之所以亡,而後儒學術支離龎襍,使人不得其門而入也。今其言曰:物非他,卽大司徒敎萬民而賓興之之三物也。格物非他,卽學習六蓺以成其德與行也。葢德行之實事皆在六蓺而六蓺要歸一禮故孔子謂非禮不動所以脩身教颜子以克已復禮為仁又曰:為國以禮,故學禮卽格也致也,約禮即誠正脩也齊治平也。小學大學由淺入深,師以此敎,弟以此學也。士以此造,才以此取也。士大夫之學出於此,君相之學亦出於此也。明明德親民由於此,止至善卽由於此也。豈以誦讀為事、靜坐爲功乎?豈置道蓺之實務,舍下學而躐等,以言性天乎?又引馮應京之言曰:人之參天地者六德也,德之見於世者六行也。行之措乎事者六蓺也,先王之設庠序學校,唯五禮六樂五射五御六書九數為,孜孜而德行備乎其间矣。旨哉,言乎!切實而可據,簡易而可循,非學記所謂大學之正業,而確...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