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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江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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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额田也感到十分为难。如果尊重十市皇女本人的意愿,与大友皇子的姻缘就必须告吹,但那样又似乎过于轻率了。再等几年,等其他皇子成年后成为其中一人的妃子也是一种选择,但可以列入考虑的人选无非就是志贵皇子和川岛皇子。志贵皇子今年十四岁,川岛皇子比他还要小两三岁。再考虑到他们的母亲的出身,也绝对不比大友皇子更理想。不管怎样,大友皇子头脑聪明,又是天智天皇的第一皇子,拥有其他人无法撼动的独特魅力。

    “由额田来决定,这也是十市皇女的意思。作为她本人来讲,当然不喜欢大友皇子。但是,假如非要她嫁给大友皇子,她也没办法只好遵从。所以说,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这个母亲来决定。”

    “是十市皇女这样说的吗?”

    “是,是她说的。”

    额田猛地浑身发出一阵震颤。十市皇女竟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是额田做梦也想不到的。十市皇女真是这样说的吗?皇女真的愿意将命运托付给自己这个母亲,然而却是什么资格也不具备的母亲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额田只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沉重。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必须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了,但她之前并不知道,做一个母亲还要经历如此艰难的时刻。是尊重女儿本人的意愿,还是无须斟酌女儿的想法,统统由母亲做出判断,然后向女儿灌输说:这样做才是最有利的?

    额田不得不在这两者中做一个抉择。

    “我觉得理应同大友皇子成婚。”

    额田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她脸色苍白,现在她将十市皇女的命运托付给了大友皇子。

    “大海人也这样想,天皇也是这样考虑的。”大海人皇子说。

    照大海人的话来看,这件事情已经提到了天智天皇面前。

    这天,额田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一直惴惴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件大错事。她极度不安。这股不安的心绪持续到深夜仍未散去,并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第三天……

    二

    十市皇女嫁作大友皇子的妃子住进皇子御殿是四月中旬的事情。差不多眨眼之间,事情就这样被办结了。

    这一天,额田终日紧闭大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宫中在举办盛大的贺宴,但额田没有出席。额田没有这个资格。尽管她是十市皇女的母亲,这件事早已是远近皆知,但她从来也没有正式成为大海人皇子的妃子,哪怕是一天都没有过。

    不论如何,十市皇女的命运已被决定。虽然不清楚这命运是喜是忧、是幸福还是不幸,但额田终归是将十市皇女的命运托付出去了。

    今天对于额田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额田没能够出席贺宴,但如今她在天智天皇的第一皇子面前,站在了母亲的立场上,皇子的妃子是流淌着自己血液的亲生女儿。

    额田早已猜到这件事情缘起于天智天皇。是天皇同大海人皇子商议,大海人皇子再找自己前去商议的。天皇是想通过将十市皇女嫁给大友皇子来进一步巩固自己与大海人皇子的关系,同时,也给处于二人之间,但仍旧缺乏确定身份的额田一个相对确定的位置。

    ————嗯,就这样定了吧。这样,一来十市皇女的未来可以得到保障,再者她母亲额田也可以因为这事而安定下来。

    对于天皇的计虑,额田了如指掌。既然天皇已有这样的想法,十市皇女的婚事就根本不是额田的意见能够决定的。可以说,这是十市皇女与生俱来就不得不背负的命运。

    这天午后,额田由三名侍女陪伴着来到湖畔散步。她缓步走着。

    过去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直到今天额田才第一次有种终于自由了的感觉。不光从大海人皇子那里获得了自由,也从中大兄皇子那里获得了自由。曾经,她有过受享弟皇子恩宠的时期,也曾有过受享兄皇子恩宠的时期,而现在,不用再受两位皇子的任何束缚了。一切都已成过去。由天皇、大海人皇子、大友皇子以及十市皇女这四人构成的星座中,额田如今拥有了自己的位置,分毫也不会受到任何东西撼动。以往所有人际关系的均衡业已打破、崩决。额田感到自己再也无须倾向天皇或者大海人中的任何一人,从这个意义上讲,今日今时,额田才真正拥有了自由。

    迫临湖边的群山上的树木一天比一天翠绿。翠绿的树木被风吹拂,摇曳着发出“沙沙”的林涛声。额田在湖边散着步,一直到黄昏将近。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点也不感觉累。就在她准备返回住处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额田正站在芦苇丛生的岸边,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子,落进靠岸的湖中,湖水溅起一柱水花。隔了一会儿,又飞来第二颗石子。

    侍女朝四下张望了一遭,不解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啊?差一点就砸到您肩上了。”

    这时候,额田才意识到石子是冲着自己飞过来的。

    “真是好危险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额田说着也朝周围扫视,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周围是一望无边的芦苇丛。如果说藏着人的话,只有可能是在藏匿在芦苇丛中。可是,莫名其妙地朝这边扔石子过来,总是让人心里不安。

    “我们还是回去吧?”

    “走,回去吧。”

    几位女性赶快离开湖边,踩着小路穿过芦苇丛,急急地往回走。这时候又有石子飞过来,而且一连三颗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几个人的面前。

    “谁?!”

    一名侍女叫道。虽说有点距离,但她还是看见了右手前方那边芦苇丛好像有点异样。

    “谁在哪里?”

    侍女又叫道。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响声,一波蠕动由近而远向前推进。很明显,有个人躲藏在那片芦苇丛中,此时正弓着身子逃离那里。

    几个人继续赶路。蓦地,又有石子掷向身后。真是执拗。看来对方不再逃离,而是换了个藏身处继续伏击着。

    “是什么人?!”

    随着这声厉喝,一个勇敢的年长侍女拨开芦苇,朝犯人藏匿的地方摸了过去。

    “不要过去,快回来!”

    额田叫道,另两名侍女也一同高声阻止,然而老侍女依旧在芦苇丛中行进。从这边看去,只看见老侍女的半截身体露出在芦苇上,走着走着,终于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在老侍女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和她面对面站着。额田她们离得比较远,看不见那人是谁,并且那人恰好被老侍女的身体遮挡住了。

    额田几个人屏息静气地注视着前方。不一会儿,老侍女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往回走来。她回到额田她们面前,忐忑不安地说道:“是皇子殿下!”

    难怪,原来此刻上半身露出于芦苇丛上方,以倨傲之态扬长而去的那个身影,才不是什么街头的淘气鬼呢。

    “皇子?你说的皇子殿下……”

    “是高市皇子殿下!”

    额田吃了一惊。高市皇子?额田心中怪疑,呆呆地在原地站立了许久。

    返回住所的路上,额田始终在琢磨高市皇子为什么要向自己投掷石子。那样的执拗不舍,显然不是通常的嬉戏或恶作剧,应该是出于对自己的泄愤。额田眼前,不止一次地浮出那个半截身体露出在芦苇丛上、傲然宣示敌视、忿然而去的少年皇子的身影。

    额田不记得自己什么地方曾经得罪过高市皇子,令他记恨自己。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高市皇子一直暗恋着十市皇女,如今十市皇女成了大友皇子的妃子,高市皇子为此感到悲伤,并将此事归咎于额田,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如此想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倘若高市皇子暗恋十市皇女,而十市皇女也……想到这里,额田只觉得有股难以名状的不安。假如十市皇女对高市皇子也怀有好感的话,那么,她原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按自己的愿望去走的路,却被旁人强行扭曲了。这样想的话,浮现在额田眼前的高市皇子的身影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内涵:在十市皇女成婚之日,偷偷跑出住处独自一人来到湖畔,黯然伤神。恰巧看到额田的身影便忍不住做出了那样的举动,所有这些都蕴含了一种令人同情的哀戚。身为已然成了大友皇子妃的十市皇女的生身母亲,额田也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哀戚。不过,关于高市皇子的判断可以说八九不离十,但十市皇女方面则仅仅只是额田自己的猜测。十市皇女对大友皇子没有好感是十分明晰的,但她对高市皇子是否怀有超出一般关系的特殊感情,这是谁也不知道的。

    高市皇子的这件事情,令额田此后一连数天都变得心情森然阴冷。额田只要一想到高市皇子,就赶紧将思绪转向别处,希望逐渐将此事淡忘掉。再怎么说,毕竟只是个未成年皇子的失恋事件,年幼皇子的创痛不必时时挂念在心,随着时间流逝一定会不药而愈。现在额田一心祈盼着,十市皇女早日培植出对于大友皇子的爱情,其他的什么都无暇考虑了。

    五月五日,朝廷在蒲生野举行游猎活动。这是大友皇子与十市皇女大婚的时候起就开始筹划的,一时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资,也是朝廷迁都近江以来第一次令上上下下感到兴奋的一大游乐活动。

    人们说出蒲生野这个名字时,心里就欢快地跃动起来,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蒲生野是什么样的地方,大部分人只知道它是位于湖畔的一片原野。大家不止一次听过蒲生野这个名字,凡是到过那里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说它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游猎还没有开始,有人就开始为此忙活开了。数日前派往蒲生野的差役们每天都派快使往回报告最新情况:

    ————野鸭的数量看上去比去年多,湖畔所有的沼泽地里都群集着大量鸟类。

    ————山下的狩猎场昨日和今天只发现三只鹿和十数只野兔。

    ————药草田所有花卉全都开得正盛。若现在的晴朗天气再持续一段日子则毫无问题,可一旦刮起山风来恐怕一多半花就要谢了!

    报告的内容每天有所不同,有时候报告说野兔数量很多,有时候又称群集的鸟类向何处何处移动了,等等。差役们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日期一天一天逼近五月五日,所幸这期间既没有下暴雨,也没有刮大风。

    游猎的前一晚,全副武装的骑兵队分成数个小队疾驰向东,环复其外,将蒲生野一带的紧要处统统戒备起来。

    当天一早,衣装华丽的人群或骑马或乘舆,施施漫漫向京城外进发。一群人马刚刚离去,间隔不多时,后面又一群人马跟随其后迤逦而行。单是天智天皇一家便分成了数个集群,再加上大海人皇子、大友皇子和朝臣百官,人数众多。其中有的集群多达三四十人,也有少的集群仅十来人。

    男人们都身穿神官服(2),妇人们则穿着郊游的轻便服装,不过妇人们大都乘坐在舆车内,究竟如何敷粉妆饰,在路旁看热闹的百姓是看不到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湖畔排开一字长列,时停时行,在初夏的暾阳和熏风中缓缓前进。来到湖畔某处,那里早已有数十艘舟船等候,一行人又分乘舟船向着湖中划去。船有大有小,稍小的船上参加游猎的人和兵士挤得满满的。

    船队陆续驶抵蒲生野入口的停泊点,此时尚不到午时。队伍重新分成马阵和舆车阵,排成长列沿湖畔在原野中穿行,缓缓地离湖越行越远。当要登上山丘方能看得见身后的湖时,队列停下,数以百计的妇人一齐从舆车中涌溢出来,原野登时化作一片五颜六色艳灿灿的花的海洋。山坡上拂来凉爽的轻风,欢声笑语随着轻风不断向下方飘去。

    身穿各色服装的男男女女向着预先设置好的第一个休憩处走去。年幼的皇子皇女们也或自行或被大人抱着,顺着低低的山丘脚下蜿蜒而去的小路缓缓而行。

    休憩处位于低矮的山丘上,可以清晰地眺望到琵琶湖。山坡上到处支起了幔帐,甚至还有临时的小屋。

    男人们开始分头行动。有的进入东边的原始森林,有的没入一望无边的大原野,也有的折返向湖畔走去。狩猎的场所离开休憩处都有一定的距离。

    休憩处四周都是原野,开满了鲜花。既有人工栽培的药草田,也有完全未经过人工修整的自然花田。

    额田和大约十名侍女一同走进幔帐更衣准备一番,随后与侍女们一起往花的原野走去,选了一块中意的地方,侍女们铺上垫子,撑起了遮阳伞。

    周围都是同样的荐席。荐席的主人那些女官们有的额田认识,有的不认识。或许相互间还是稍稍有点顾忌,幔帐与幔帐都隔着适当的距离。因此,有时候笑声会乘着轻风飘浮过来,但是说话却相互听不到。

    “那个是大友皇子殿下的荐席吧?”一位侍女说道。

    额田将视线投向那边。别说,还真是大友皇子的荐席。华丽而热闹的一大群人,有二十来人,大友皇子的身影也在其中。出于母亲的本能,额田立即寻找起十市皇女的人影来,可是没有发现。

    等额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那里翘首顾眄。为什么没看到十市皇女的人影呢?额田急于想弄清楚原委。

    “我过去向大友皇子殿下打个招呼。”

    额田说罢离席走了过去。但走了没几步便停住了脚步,她看到了十市皇女的身影,正由数名侍女簇拥着朝这边方向走过来。额田松了口气,这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准备返身回到自己的荐席。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十市皇女大约因为晕眩,弯下身子,好像快要倒下似的。额田仿佛听到低低的“啊!”一声惊叫,也不知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从十市皇女口中发出来的。

    额田站在原地踌躇着,心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十市皇女那边走过去。事实上,她即使不过去,也有众多侍女簇拥着十市皇女。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额田看到大友皇子急急地朝十市皇女身边走去。大友皇子看到十市皇女身体似有不适,朝她身边走去原本很正常,没有什么奇怪的,称之为“事情”的实际上是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额田看到,从相反方向还有另一个人匆匆跑向十市皇女,那个人是高市皇子。

    大友皇子与高市皇子相向而立,将佝偻着身子的十市皇女夹在中间。这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额田却感觉非常漫长,并且她感觉两位皇子互相盯视着对方,仿佛要对决似的。场面非常微妙,感觉气氛有点紧张。大友皇子体格魁梧,与任何一个男子汉相比都绝不逊色,而高市皇子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十五岁少年,怎么看都是成年人与少年横眉怒目对视的场面,而在额田的眼里则不是这样。她仿佛看到的是两个成熟男人摆出了架势准备决斗一场。

    下一个瞬间,额田看到一个转身、踏着蹇缓的步履离去的高市皇子的背影,和此前在湖畔的芦苇丛中看到的傲然而立时同样的背影。也许刚刚看到的这一幕毫无意义,只不过令额田有这样的感觉而已,实际上无法从中引申出任何含义,称不上什么“事情”。

    但这件事情却令额田感觉十分疲顿。十市皇女会不会是因为无意中看到远处的高市皇子的身影,猛地吃了一惊,所以才感觉像晕似的?嗯,一定是这样的。原本是想与侍女们一起无忧无虑地度过轻松快乐的一天,但现在,蒲生野游猎对额田而言却变了味道。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景色倏忽间都失去了色彩,空气也骤然冷了下来。

    这令额田感觉发冷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额田看到大友皇子与十市皇女手牵着手走向初夏原野的背影。年轻的皇子与年轻的妃子,二人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和睦,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十市皇女的背影与先前的事情似乎完全扯不上关系。

    额田的心头敞亮起来。那一对年轻男女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哩。十市皇女当时也许恰好感觉到有一点晕眩,但很快已经恢复了正常,此刻正快活地陶醉在这山野间的游乐活动中。

    额田怀着母亲特有的心情目送着二人。在她此时的心里,高市皇子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十市皇女与大友皇子结合并感到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和这个相比,高市皇子的事根本不能称为是问题。未成年皇子的一个小小失恋插曲而已,很快就会失去它的意义。

    好了,我也该好好享受下这山野游乐了————额田想。照洒在蒲生野原野的阳光,拂过蒲生野原野的风声,现在又变得与之前不同了。

    额田吩咐侍女们自由活动,随后自己也漫无目的地,朝着年轻皇子和年轻妃子手牵手走去的相反方向随意而行。无论走向哪里都用不着担心,蒲生野一带的山野布满了警备兵士。尽管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警备游猎地的兵士护卫。整个蒲生野处于安全地带,妇人一个人独自漫步也毫无问题。事实上,不论人走到那里、视线投向哪里,总能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分散在原野各处。

    额田走在长满紫草的原野上。紫草开着白色的小花,惹人怜爱,感觉每踏一步都像在蹂躏它似的。听说紫草的根可用来提取紫色染料,可是看着眼前的白色小花,额田实在无法将它与紫色联系在一起。

    额田走在紫草织就的地毯上。成片的紫草连畴接陇,一望无涯,也不知道是人工栽培的还是天然野生的。额田时不时地听到乘着轻风传来的人声,停下脚步。附近空无人影,远处则可以看见许多小小的妇人身影,不是集中于一处的,看上去宛如紫草的白色小花一样,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原野上。

    额田猜想着天智天皇的休憩席会在哪里,那儿周围一定还设置着众多的妃子们的休憩席。她眼前浮现出倭姬王、姪娘、橘娘、常陆娘、宅子娘的一张张脸孔,还有一众皇子皇女在那里嬉戏玩耍的情形也浮现在眼前。

    而自己,此刻正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游散。为什么想象着众多妃子及其一家人的热闹场景之后,马上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自己呢?额田植足沉思着,想弄清楚自己的真实内心。四下依旧是白色的小花开满原野。

    紫草乱平野,

    铺染禁苑成紫野。

    额田随口诵道。她并不是为了吟诗而诵,但这诗一般的句子却自然而然地涌上舌端。哦,自己走在紫草盛开的原野,走在树有标牌、禁止闲人随意进入的皇家禁苑,还要继续走下去,独自一人也要走下去。脑海中想象着天智天皇与妃子们一家团、其乐融融的游乐情形,发现自己却独自一人在开满紫草的原野上游散,这是多么强烈的对照啊。与其说额田是俄然间这样意识到的,不如说她是有意要让自己认清这一事实。

    额田扫视了一下四周,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但一想到这样将蹂躏这片开满白色小花的原野,她又于心不忍。就在此时,额田发现有人正策马向这里驰来。她心想,可能是参加今天游猎活动的猎人或者负责警备游猎场的兵士,随着人影越来越近,才渐渐发现来者并非那些身份低下的人。

    额田呆然不动地望着来者的身影,这骑马的姿势像极了大海人皇子。只见那匹马划出一个大大的半圆形,缓缓向她靠近。这样的驱驰习惯除了大海人皇子还会有谁?

    奔马毫不留情地践踏着开满紫草花的原野,来到额田近旁。额田依旧呆然站立着一动不动。逃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站在原地恭迎来者。

    大海人皇子在距离额田大约五六尺的地方勒住马,仿佛腾空跃起一般飞身下马,站住后劈头便问:“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我和很多人在一起呢。”

    “可是谁的身影也看不见啊。”

    “不,我看见了很多人的身影,”额田略略一停顿,继续说道,“鸬野皇女、大江皇女、新田部皇女、冰上娘……”

    “行了行了!”大海人皇子急忙打断额田。

    “还有……”

    “不要说了!”

    “还有是谁呢?啊,对了,五白重娘、尼子娘……”

    “不要再说了!”

    “还没说完呢。”

    额田终于不再提大海人皇子的妃子的名字。她对大海人皇子说道:“您和额田在这种地方会面,我会挨那位年轻又美丽的鸬野皇女骂的。”

    额田从心底里希望大海人皇子赶快离开这里。

    “说话不要这么刻薄。你如果真的是害怕众人眼睛的话,我带你去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殿下您在说什么呀?”

    “为这个我才骑马跑过来的啊。”

    “我怎么可以同大海人皇子殿下做这样的事?”

    “上马吧!”

    大海人说罢,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呵呵一笑说道:“我也已经一把年纪了,我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当然不会把你带到哪里去的。”

    听到这话,额田方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的确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如果是在以前,我立马将你抱起横在马背上就跑了。”

    对额田而言,被大海人皇子从地上提溜上马,强抢去共度一宵的那晚的情形,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她没有接大海人皇子的话。她只觉得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触碰不得的危险。然而这危险丝毫不顾额田的戒惧,反而向她逼来。额田向后退了两三步。她感觉到大海人皇子炽烈的目光正向自己射来,于是再往后退。

    “很多人看着呢!”

    额田怀着绝望的心情向四周环视。

    接下来的一瞬间,大海人皇子仿佛被弹开一样,迅速从额田身边离开。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很遗憾,我只得离开了。”

    也不等额田反应过来,大海人皇子已经跨上了马:“下次我会去你住处的。”

    丢下这句话之后,大海人拍马飞驰而去,真是来得也急捷,去得也急捷。

    额田目送着疾驰而去的大海人皇子。途中大海人皇子回身扬起衣袖朝向这里挥了挥手,随即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额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大海人皇子匆忙离去。只要向那个方向眺望一眼,立刻就会明白,可是她并没有往那边看,因为那样做会显得极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将视线投向那边,发现不太远处有二三十个骑马的人影正渐渐远去,而周围原野上并无其他异象,因此可以断定,大海人皇子是看到这一票人马驰近才进退失据,不得不仓忙离去的。

    额田向自己的荐席方向返回去,打算与侍女们一道采撷野花。行至半途,侍女们已经汇拢来迎接她了。

    “您上哪里去了呀?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到您的人影,我们都在担心啊。”一名侍女说。

    另一名侍女也接口道:“所以大家分头出来寻找您呢。”

    “我在那边紫草盛开的地方呆了很久,实在太美了。”额田答,“不是说好了今天不用管别人,你们就只顾自由自在地玩就好了吗?”

    额田用略带责怪的口气刚说完,马上有侍女接着说道:“听说刚才有位大人物还跑过来巡视呢。”

    额田吃了一惊:“然后呢?”

    “刚才在这一带每一个休憩处都张望查看了一遍,然后才离开。”

    “是一个人吗?”

    “不,是骑着马来这里巡视的,身后还跟着至少二十来人,都骑着马呢!”

    额田此时恍然大悟:大海人皇子之所以那样狼狈周章,因为刚才骑马在原野上巡视的那队人马,是天智天皇及随行的朝臣。

    蒲生野令额田再一次体味到了不一样的意味。一望无际的美丽原野沐浴在夏日辉映下,习习的微风送来阵阵清爽,然而对额田而言,阳光、轻风,全都成了虚空的幻觉,所有的快乐登时烟消云散,只有无尽的凄寂和不安袭上心头。

    侍女们伴同额田一起去采撷夏草野花。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开着红色或黄色的小花,侍女们将它们摘下来编织成花环。不仅仅额田和侍女们在采撷野花,原野上到处可以看到采花的妇人的身影。

    此时的额田却纠结于一个念头,始终无法自拔。无疑,刚才自己与大海人皇子说话的场面恰好被天智天皇看到了。如果天皇看到了这一情景会怎样想呢?自己与大海人皇子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面对面站着说话而已。而当时天皇及随行朝臣们正在向这里驰来,从大海人皇子狼狈慌张的反应看,天皇一行人应该距离这里不远。

    额田感觉绝望了。她仿佛看到了天智天皇一眼瞥见二人站在茫茫原野,随即拨转马首飞驰而去的身影。悻悻离去的天皇心里一定在想,自己撞见了一个极不愿看到的场面。啊!额田不由得双膝跪倒在原野上。侍女们急忙围拢上来,簇拥着她返回休憩处,在遮阳伞下坐下。

    原野上响起铜锣声,不知是从哪里传过来的。这是今天游乐活动的一个信号,接下来是游艺时间。既有女子和儿童喜爱的游戏节目,也有竞技表演,还有众多女子一起表演的群舞。既有个人的单独表演,也有众人一同表演。

    铜锣声仍在鸣响。

    “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大家全都去玩吧!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不过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我就呆在这里歇息一会儿,你们去吧。”

    额田留下一名侍女陪伴自己,将其他人赶去参加游艺活动。侍女们纷纷跑向原野上设置的游艺场、竞技场或演艺场。一时间,原野上因众多妇人和儿童纷纷移动而热闹得不得了,有的人甚至拔起插好的遮阳伞、收拾席蓐干脆另换场地了。

    四周终于恢复了安静。尽管到处可见插着的遮阳伞,但大多数伞下空无人影,都跑去参加游艺活动了,只剩下空空的伞星星点点散落在原野上。额田在伞下坐了半晌,随后走出伞下,重新踏足先前走过的开满紫草花的原野。

    紫草乱平野,

    铺染禁苑成紫野。

    额田口中又情不自禁吟出一句和歌的只辞片语,后面却接不上来。额田此刻的心情与刚才吟出这一句时截然不同,刚才是摹想着参与今日游猎的天皇身边珠围翠绕,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而咏出的,此刻则不一样了,额田心头压着一块也许被天智天皇误解了的沉重石头,口中又情不自禁吟出这一句。

    紫草乱平野,

    铺染禁苑成紫野。

    额田漫无目的地走着。怀着一筹莫展的绝望心情,凄寂地走在长满紫草的原野,走在欢快热闹的禁苑。

    日头渐渐西斜,一天的游乐也结束了,所有人像早晨来时一样分成若干群陆续离开蒲生野,在下船的船只停泊处登船。船行湖中时,看到一大群由湖的南边向北边高飞的候鸟,像撒在天空的罂粟粒一般,小得几乎令人不敢相信是鸟儿。船靠岸时,夜幕开始降临,湖上好多地方能听到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

    众人进入京城的时候,漫长的夏日已经入暮,街道都笼罩在深深的暮色中。一行人直接来到皇宫,望得见湖的大庭院中布设的酒宴早已在等候着他们。

    宴会场四周燃着篝火,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除了年幼的皇子皇女,参加今日游猎的所有人都出席了酒宴。尽管稍显混杂,但很快便各就各位,安静下来了。

    额田坐在背靠湖面的位置,侍女们也在她身后落座。这儿距离天皇的玉座较远,看不到天皇的身影,和大海人皇子的位子也有较远距离,同样看不到大海人皇子的身影。篝火的火光时强时弱,火光亮时周围男女的身影便清晰地跃入眼帘,当然不是每个人的脸都能看清。每一桌各自成为一个热闹欢快的群落,时不时地会从暗处浮出一张张脸来。

    酒宴正酣,不分身份、不拘礼节的游乐仍在持续中。这天的酒宴有着一种以往宫中举办的宴会所没有的轻松、闲适的氛围,就连包围着宴会场的周围的空气仿佛也感觉到了。

    到了诵咏和歌的环节。参加者以今日游猎为主题,献上各自创作的和歌。第一个诵咏的人由天皇指定,诵咏完毕后再由此人指定下一个人。这样的接龙一般由上一人指定下一人,所以,凡是在座的人都随时可能被点到名字。这多少有点令人不安,因为对缺乏诗才的人来说毕竟是件很头疼的事。由于此类节目以前就有过,参加的人必须做好心理准备,预先准备好一两首和歌,但看现场闹闹哄哄的样子,估计还是有不少人来不及准备。

    额田也没有准备。不过,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心急忙慌。如果要吟咏的话,她顷刻间就可以吟出好几首呢。

    紫草乱平野,

    铺染禁苑成紫野。

    额田口中在默默吟诵着。今天一天这几句诗句额田已经默默吟咏了数遍。这只是上半部分,要续上下半部分也易如反掌。她马上可以吟出好几首。她要做的只是从这几首中挑选出一首最佳的就是了。

    宴会场静了下来。一名武臣被点名首先出场。只见他身材魁梧、容貌堂堂,浑身上下都似乎与诗没有半点缘分。他站起身,用洪亮通透的声音大声咏出自己的作品,听上去与其说是吟诵和歌,倒不如说是在高声嚷嚷着什么。歌的大意是,在蒲生野采撷鲜花、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希望今后还有机会再次共享如此美妙的游乐体验。听上去似乎像是旁人代他作的,因为用词啦语气啦都显得女里女气的。他吟诵完毕后,举座响起一片哄笑声,持续了好长时间。

    接下来是一位老女官。老女官的面孔在篝火的映照下,仿佛女鬼似的,令人悚然。她的歌虽是自己作的,但主题不明,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今日的蒲生野游猎盛事光辉照耀,愿这光辉永远不会消失————大致是这个意思,但却含含糊糊的没有表达清楚。

    接着又有好几个人站起来吟诵自己的作品。有的依照和歌的格式,中规中矩,有的则没有严格依照格式。

    额田抬起头,因为她听见叫到了自己的名字。额田起身,走到宴会场正中央,朝着玉座的方向鞠了一躬,估计天皇的视线扫向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开始了诵咏,可是咏出来的却与之前低吟的片段截然不同。她在一瞬之间完成了整首和歌的创作,仿佛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这些句子自己跳入额田脑海中似的。额田将她想向天皇表达的话语,嵌入了这首和歌中:

    紫草乱平野,

    铺染禁苑成紫野;

    生恐守苑人,

    劝君紫野莫乱心,

    劝君禁苑莫挥袖。

    额田用徐缓的声音吟诵着。星星闪烁的夜空既高又暗,只有酒宴会场现出一片明亮。额田感到自己的歌,从明亮的会场飘向了高邈而黑暗的夜空。独自走在花香漾漾的深红色紫草原野,独自走在皇家禁苑。君在远处舞袖挥手,如此恣意大胆的举动,小心被守苑人发现哦。

    额田又重复吟咏一遍。这歌声穿过整个酒宴会场飘向天智天皇————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这首和歌不是为别人而咏,它完全是献给昔日的中大兄皇子、而今的天智天皇。您听到了吧?事情是这样的呀:我独自走在花香漾漾的深红色紫草原野,独自走在皇家禁苑,那一位在远处向我摇袖挥手,可是我却担心被守苑人发现。借着此刻的机会我向您解释,您能理解吗?其他人也许不理解,可是您应该清楚的啊。

    额田回到自己的座位,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首本意希望天智天皇消除误解的和歌,未承想同时也可以当作一首爱情诗来解读。它咏赞了大海人皇子对自己的爱情,又流露出自己对此难以抗拒的心曲。尽管如此,事实上,自己是以此歌来表达对天皇坚定不移的爱情。

    会场一片鸦雀无声。人们都讶然了,额田竟然在这种场合用和歌大胆地表达她的爱情。那个舞袖挥手的人是谁呢?所有人都对此怀着浓厚的兴趣。那个向额田舞袖挥手的人,应该正是额田真正的意中人————人们很自然地这样思忖着。

    额田认为,即使其他人不理解这首和歌,但天智天皇一定能够理解。天皇不可能不理解的啊。

    额田吟咏过后隔了数人,大海人皇子也被叫到了名字。额田看到大海人皇子走到会场中央,她很想听听大海人皇子会咏出什么样的作品。

    休怪侬造次,

    无赖紫草乱侬心;

    恋妹深不悔,

    哪管禁苑眼杂多,

    哪管嫁作他人妇。

    大海人皇子也重复吟咏了一遍。额田认真地听着。没有听错,大海人皇子吟咏的正是:像从美丽的紫草提取的紫色一样动人、惹人怜爱的你啊,假如说对你怨艾在心,为什么明明你已经嫁作他人妇我仍对你如此恋慕?对你毫无怀怨,才会不顾你是否已经嫁作人妇而仍旧对你一往情深呀。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精彩不输额田的又一首情诗,因为其中同样咏到“紫草”,故而举座都猜到这是大海人皇子咏给额田听的,应该是与额田刚才那首情诗唱和的作品。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首作品流露出对爱情的大胆可谓令举座皆惊,却没有人认为有什么不得了的,无非是额田与大海人皇子一同商量好、一唱一和为酒宴助兴的爱情诗。大海人皇子的数位妃子也在场,她们也没有觉得这超越了情诗的程度。

    在座的参与者中唯有额田对大海人皇子这首和歌有着与众不同的感受。众人皆把它当成了嬉戏之作,但额田知道这不是嬉戏,而是一种曲隐的表达。大海人皇子在咏给天智天皇的同时,也在咏给额田听的。从这个角度来听的话,大海人皇子这首和歌写得极其巧妙:吟咏的对象是“他人妇”,这就清楚地点明了对方是天智天皇的人,先以此表明自己的恭正态度。随后语气一转,即使这样的“他人妇”仍令自己神不守舍、情不自禁地产生爱慕之心,从而给听者造成一种游嬉、戏谑的感觉。

    额田从未想到大海人皇子竟然还有如此高超的吟歌技巧,大海人皇子是在以这种方式替额田解围,消除天智天皇心中可能存在的误解。

    另一点令额田咋舌称奇的是,大海人皇子这首和歌既是诵给天智天皇听的,同时也是诵给额田听的。额田能够感受到大海人皇子诗中的强烈情感:众人都以为这不过是首戏谑之作,但是,在戏谑背后藏着我的一片真心,这一点只有你才会明白的————大海人皇子想对额田说的正是这样一层意思。

    因为有额田和大海人皇子的两首作品,整个酒宴的气氛更加轻松活泼了。蒲生野游猎日之夜,对近江朝的朝臣百官来说,对各位皇家妃子来说,对宫中所有女官、侍女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无拘无束的游乐活动,沉浸在这场欢宴中的人们早已忘了时间。

    额田已经疲顿不堪。她祈盼着酒宴赶快结束,可是,似乎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样子。额田无所事事地抬头仰望天空,差一点“哦”地叫出声,夜空中有数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或许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只有额田一个人看到了流星雨,从夜空划过的长长的青色光芒久久没有从视野中消失。额田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同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蒲生野游猎的欢庆酒宴结束后,额田返回住所,浑身的疲顿感却似乎愈加厉害了,人躺下了,但是头脑仍十分清醒,怎么也无法入眠。

    先前看到的流星的闪烁青光,将今天蒲生野游猎的所有欢乐都蒙上了一层凄冷、不祥的青色,随处都显露出不安之色。自己所诵咏的和歌,也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天智天皇准确无误地领会了。万一自己的衷曲没有准确地传达到天皇耳朵里,那首和歌就变成是在述说大海人皇子向自己求爱,或者被理解为自己与大海人皇子的一场爱情游戏,岂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吗。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和额田想对天皇表明的心迹大相径庭。至于大海人皇子的和歌也一样,稍有误解,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在向天皇的权威发出挑战:虽然是您的女人,可我不在乎,我想喜欢就喜欢————这样理解也完全说得通啊。

    而在座的所有参加酒宴的人,也许当时觉得那两首和歌是互相唱和的戏谑之作,为的是给酒宴助兴,但随着时间流逝,天知道人们的看法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说不定人们会觉得,它其实意外地暴露出兄天皇与弟皇子二人之间围绕同一个女人而引发的不睦和争执。

    就在此时————

    额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腾地翻身起床,感觉好像有几颗流星飞进了漆黑的屋子。一切都按照另一种理解去解读也无不可,甚至会更加自然。想象着天智天皇与大海人皇子二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情景,此时却令额田感到有股说不出的恐惧。

    * * *

    (1) 采女:日本古时宫中女官之一,为从事日常杂务(如侍候天皇膳食等)的后宫低级女官,从各地采选入宫。

    (2) 神官服:又称布衣,因最早以布制而得名,为日本古代文武官服的一种,衣服宽大,袖口饰有收口绳,原为民间用于狩猎等场合的服饰,后演变为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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