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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门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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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焚先生作

    《老残游记》实际算不得一部小说。我们珍重它的不在它是一部小说,而是它有若干小说或者传奇所缺乏的两样东西:观察和文章。这是一个老年人的回忆,有所不平,有所嫉恨,有所喜爱,有所跼蹐,因而有所讽喻。经验在这里自然熟到,文章则细致大方,宛如一个旅客应有的行云流水的意态。如今不过三十多年,我们和它的差异恍如隔着两三世纪。我们可以把小说看做一种职业,有计划地大量产生;同时竞争心和自觉心,强迫我们把这看做一种前途远大的事业,刻意凿取它艺术的效果。我们有了清醒的意识;我们充分发展各自的技巧。我们今日有了沈从文先生的《湘行散记》,艾芜先生的《南游记》,把我们带进他们各自记忆里的传奇然而真实的世界。

    他们利用某一个机会,生活里某一段经验,从一个地方或者一个社会,提取他们的人物,故事,语言和颜色。他们从乡野出来,如今便把乡野送给我们。一份厚礼:这里活着的是博爱,是人类最深也最原始的情绪。当年对于作者,这也许是一块疮伤,然而痂结了,新肉和新皮封住了那溃烂的刀口,于是一阵不期然而然的回忆,痛定思痛,反而把这变做一种依恋。什么是疤?什么是爱?不是流血的时候;不是亲嘴的时候。是若干年后记忆勾上来的那阵子酸甜作用。我们钟情自己的过去,甚于钟情垂老的女人。后者让我们幻灭,前者让我们重生。而作者便重生在他们各自的文章里面。多粗野,多残忍,多温存,多忠厚,多可爱,一句话,多原始!读过《南游记》,我们爱那群野人,穷人,苦人;读过《湘行散记》,我们会发见,和作者一样,一个已然在城市文化混了若干年的物质存在的人,还有可能为那些人们所爱;这是多大的安慰,当我们想到人海之中的寂寞!

    和这两部作品一样,芦焚先生的《里门拾记》是若干短篇小说的结合。但是读完了之后,一个像我这样的城市人,觉得仿佛上了当,跌进了一个大泥坑,没有法子举步。步是可以举的,然而四面的草地铺得十分不匀,我们踟蹰于距离的选择。这像一场噩梦。但是这不是梦,老天爷!这是活脱脱的现实,那样真实,只要我们随便走下平汉和陇海两条铁路,我们就会遇见一滩滩的大小坑,里面乌烂一团的不是泥,不是水,而是血,肉,无数苦男苦女的汗泪!《里门拾记》的作者带着痛苦,也正是这点儿抑郁不平,这点儿趁热就吃,在某一意义上,让他和《老残游记》的作者近似,而和《南游记》的作者不同,和《湘行散记》的作者的精神越发背道而驰。

    不过地是圆的,合在一点的永远不复相合,而背道相驰的总有一天要面对面的。沈从文先生和芦焚先生都从事于织绘。他们明了文章的效果,他们用心追求表现的美好。他们尤其晓得文章不是词藻,而是生活。他们把文章塞得满满的,叫我们体会表现不是买空卖空,而是一桩下血本的生意。

    这下血本的生意,沈从文先生做得那样轻轻松松,不时叫我们想起布洼鲁(Boileau)那句格言:“容易的诗,艰难地写。”他卖了老大的力气,修下一条绿阴扶疏的大道,走路的人不会想起下面原本是坎坷的崎岖。我有时奇怪沈从文先生在做什么。每次读着他的文章,我不由记起福楼拜的野心:“想把诗的节奏赋与散文(仍叫它是散文,极其散文),叙写通常的人生。”问问沈从文先生的读者,为什么那样连灵魂也叫吸进他的文章?为什么?因为沈从文先生的底子是一个诗人。

    但是,芦焚先生和沈从文先生的碰头是偶然的。如若他们有一时会在一起碰头,碰头之后却会分手,各自南辕北辙,不相谋面的。我记得第一次芦焚先生抓住我的注意的,是他小说的文章,一种奇特的风格。他有一颗自觉的心灵,一个不愿与人为伍的艺术的性格,在拼凑,渲染,编织他的景色,做为人物活动的场所。我欣赏这种旨趣。我欣赏这种风格。对着这样一段文字,我们不得不赞美他的精致:

    “颓坍了的围墙,由浮着绿沫的池边钩转来,崎岖地沿着泥路,画出一条疆界。残碎砖瓦突出的地上,木屑发黑,散出腐烂气息。一到春天,小草便从冬季中苏醒。随后夏季了,莒麻,莠草和蒿欢声号喧,还有艾,森林般生长着了。蚱蜢任意钻跃,蜻蛉随兴翔飞,成为虫豸的天地。草莽间建筑着孩子泥屋,有泥娃居住。太阳像燃烧着的箭猪,颤抖着,将烟火的光扑过来,随即仿佛很无味,寂寞的,厌厌然爬了过去。晚霞静悄地停在天空。霞的光最先落在这里,照着瓦砾的碎片反光,将这废墟炫耀得如同瑰丽的广原一般。浮绿沫的池塘骤然臃肿了,反射出凝结了的脂肪似的光彩。”

    他不仅长于风景的描绘:

    “青葫芦似的头颅在太阳下闪光,爆出大颗的汗珠,发了疯地闯进各家的门,担起水桶便跑。于是光脑壳相碰了,水桶与人互相冲撞,跌倒了,爬起来再跑,惊狂的獾似的,邪许声像海啸,此起彼落,喧嚣作一片。孝子们的白袍四处飘飞,像一簇簇的花手持哀杖,见人拜倒,究竟为着什么,说些什么,谁也没听进耳里。和尚光着头,袈裟翩翩鼓荡,要飞了。该死的厚粉底鞋,只橐橐地响,任怎样也不愿快走一步。药店掌柜则汗泪纵横;肚皮袒露,战抖着,煞似一片投下石块去的烂泥沼;嘴里还连连发出‘救呀救呀’的谵呓。那狼狈的样子,令人想起被土匪追迫的地主。”他用力给自己增加字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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