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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真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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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風吹草,青摇山脚。波暖鳧鷖作。沙痕退、夜潮正落。疎林外、一點炊烟,渡口參差正寥廓。  自歎勞生,經年何事,京華信漂泊。念渚蒲汀柳,空歸閒夢,風輪雨檝,終辜前約。情景牽心眼,流連處、利名易薄。迴頭謝、冶葉倡條,便入漁釣樂。(王云:疑居睦州時改定)

    《繞佛閣·旅情》云:

    暗塵四斂,樓觀迥出,高映孤館。清漏將短。厭聞夜久,籤聲動書幔。桂華又滿。閒步露草,偏愛幽遠。花氣清婉。望中迤邐,城陰度河岸。  倦客最蕭索,醉倚斜橋穿柳線。還似汴堤,虹梁横水面。看浪颭春燈,舟下如箭。此行重見。歎故友難逢,覊思空亂。兩眉愁、向誰舒展。(此詞疑居處州作)

    《點絳唇·傷感》云:

    遼鶴歸來,故鄉多少傷心地。寸書不寄。魚浪空千里。  憑仗桃根,説與淒涼意。愁無際。舊時衣袂。猶有東門淚。

    《瑞鶴仙》云:

    悄郊原帶郭。行路永,客去車塵漠漠。斜陽映山落。斂餘紅、猶戀孤城闌角。凌波步弱。過短亭、何用素約。有流鶯勸我,重解綉鞍,緩引春酌。  不計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驚飆動幕。扶殘醉,繞紅藥。歎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却。猶喜洞天自樂。

    觀以上四詞,可見邦彦晚年之無聊心緒矣。

    邦彦居睦州,未幾,青溪賊方臘起。逮其囂張,方還杭州舊房,而寇自睦州直擣蘇杭,聲言遂踞二浙,浙人傳聞内外響應,求死不暇。邦彦遂絶江居揚州,未及息肩,而傳聞方賊已盡據二浙,將涉江之淮泗。因自計方領南京鴻慶宫,有齋廳可居,乃挈家往焉。流離轉徙,備極艱辛,以宣和三年辛丑正月過天長,感歎歲月,作《西平樂》詞云:

    穉柳蘇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覺春賒。駝褐寒侵,正憐初日,輕陰抵死須遮。歎事逐孤鴻盡去,身與塘蒲其晚,争知向此,征途迢遞,竚立塵沙。追念朱顔翠髮,曾到處、故地使人嗟。  道連三運,天低四野,喬木依前,臨路欹斜。重慕想、東陵晦迹,彭澤歸來,左右琴書自樂,松菊相依,何況風流鬢未華。多謝故人,親馳鄭驛,時倒融尊,勸此淹留,共過芳時,翻令倦客思家。

    邦彦至鴻慶,未幾,以疾卒;享年六十六,時則宣和三年辛丑也。葬杭南蕩山;其後裔亦自明州,復徙於此。

    綜觀上文所述,則邦彦樂章之成就,當以幼年所習詞賦爲基。又多與坊曲中人往還,深通樂律,風流自賞,裘馬輕狂,固邦彦少年賞心樂事也。迨乎三十而後,轉徙殊方,柳 [2] 鬱動羈旅之思,悽婉得江山之助,詞格日高,或由於此。既而移官溧水,已近中年,曲徑新篁,時縈歸夢,亂蟬高柳,稍慕仙風,此其詞境之又一變也。洎乎還至汴梁,重進前賦,十年之内,位列清班,雖霜鬢催人,應捐綺思,禮書待草,稍阻清歡。然而舊曲桃根,問渡頭之艇子;重來崔護,寄幽怨於東風。結習未空,寧能自己?旋離鳳閣,出綰州麾,不無遲暮之悲,稍思漁釣之樂。春明重入,提舉大晟,審定古調,重翻新曲,僚屬多知音之侣,教坊唱斷腸之詞。由是而知邦彦樂章,固上承晏(晏殊)歐(歐陽修)秦(秦觀)柳(柳永)之緒論,發揚蹈厲,而集婉約一派之大成者也。晚遭寇亂,旅死金陵,其學行多湮没不彰,而其樂府乃盛行於世,則其故可深長思矣。

    予述邦彦生平大略既竟,抑更有進焉者,則周氏之影響於後代詞人者至大。如《柳塘詞話》云:

    周邦彦以進《汴都賦》得官,當徽廟時,提舉大晟樂府。每製一詞,名流輒爲賡和。東楚方千里、樂安楊澤民全和之,或合爲《三英集》行世。

    又陳允平《西麓繼周集》,亦有和清真韻者百二十一首。《陽春白雪》又載朱用之和清真《意難忘》韻一首。南宋大家,如姜夔、吴文英、張炎輩,皆於周詞不能無所擩染。而或者謂夢窗(文英)之學周,猶李商隱詩之學杜,雖未可盡信,要其淵源所自,自不可掩耳。

    邦彦詞既爲當世文人所愛好,又以其能叶教坊樂律,合付歌喉,歌譜流傳,殆至元代,方見銷歇。如《樵隱筆録》云:

    紹興初,都下盛行周清真“詠柳”《蘭陵王慢》,西樓南瓦皆歌之,謂之《渭城三叠》。以周詞凡三换頭,至末段聲尤激越;惟教坊老笛師,能倚之以節歌者。其譜傳自趙忠簡家,忠簡於建炎丁未九日南渡,泊舟儀真江口,遇宣和大晟樂府協律郎某,叩獲九重故譜,因令家伎習之,遂流傳於外。

    又吴夢窗《惜黄花慢》詞序云:

    吴江夜泊惜别,邦人趙簿攜妓侑尊,連歌數闋,皆清真詞。

    張玉田(炎)《國香》詞敍云:

    沈梅嬌,杭伎也。忽於京都見之,把酒相勞苦,猶能歌周清真《意難忘》、《臺城路》二曲,因屬予記其事。詞成,以羅帕書之。

    又《意難忘》詞敍云:

    中吴車氏,號秀卿,樂部中之翹楚者,歌美成曲得其音旨。余每聽,輒愛歎不能已,因賦此以贈。余謂有善歌而無善聽,雖抑揚高下,聲字相宣,傾耳者指不多屈。曾不若春蚓秋蛩,争聲響於月籬烟砌間,絶無僅有。余深感於斯,爲之賞音,豈亦善聽者耶?

    據諸書所載,更證以強焕《清真集·題詞》“八十餘載之後,踵公舊蹤……暇日從容式燕嘉賓,歌者在上,果以公之詞爲首唱”之言,則周詞之流播坊曲中,或較趙宋國祚爲永也。

    復次,歷代名人對於《清真詞》之觀察,亦互有是非,大抵多未深考其生平,時或不免“窺豹一斑”之憾耳。其推崇備至者,莫如沈伯時,觀其《樂府指迷》云:

    凡作詞當以清真爲主。蓋清真最爲知音,且無一點市井氣,下字運意,皆有法度,往往自唐宋諸賢詩句中來,而不用經史中生硬字面,此所以爲冠絶也。

    夫其知音而無市井氣,即所以異於柳屯田。而所謂“往佳從唐宋諸賢詩句中來,而不用經史中生硬字面”,則由邦彦博涉百家之書而又善於融化故也。其前於沈氏者,則有強焕《片玉詞序》云:

    美成詞撫寫物態,曲盡其妙。

    劉克莊《後村詩話》云:

    美成頗偷古句。

    陳直齋《書録解題》云:

    美成詞多用唐人詩句櫽括入律,渾然天成,長調尤善鋪敍,富艷精工,詞人之甲乙也。

    張炎《詞源》云:

    美成所作之詞,渾厚和雅,善於融化詩句。

    以上諸家所評,唯其“渾然天成”,故雖“頗偷古句”,不足爲病。而所稱“撫寫物態,曲盡其妙”、“長調尤善鋪敍”,“富豔精工”云云,則猶有當年詞賦之風。特脱胎换骨,盡變其形貌耳。又王灼《碧鷄漫志》云:

    世間有《離騷》,惟賀方回、周美成時時得之。賀《六州歌頭》、《望湘人》、《吴音子》諸曲,周《大酺》、《蘭陵王》諸曲,最奇崛。

    邦彦能得騷人音旨,此其詞格之所以特高歟?

    明清以來,對於周詞之評隲,則有王世貞《藝苑巵言》云:

    美成能作景語,不能作情語,能入麗字,不能入雅字,以故價微劣於柳。然至“枕痕一綫紅生玉”,又“唤起兩眸青炯炯,淚花落枕紅緜冷”,其形容睡起之妙,真能動人。

    賀裳《皺水軒詞筌》云:

    長調推秦(觀)、柳(永)、周(邦彦)、康(與之)爲勰律,……周清真雖未高出,大致匀浄,有柳攲花嚲之致,沁人肌骨處,視淮海不徒娣似而已。弇州謂其“能入麗字,不能入雅字”,誠確。謂“能作景語,不能作情語”,則不盡然。但生平景勝處爲多耳。

    彭孫遹《金粟詞話》云:

    美成詞如十三女子,玉豔珠鮮,政未可以其輭媚而少之也。

    先著云:

    美成詞,乍近之覺疏樸苦澀,不甚悦口,含咀之久,則舌本生津。

    周濟《介存齋論詞》云:

    美成思力,獨絶千古,如顔平原書,雖未臻兩晉,而唐初之法,至此大備。後有作者,莫能出其範圍矣。讀得清真詞多,覺他人所作,都不十分經意。鉤勒之妙,無如清真。他人一鉤勒便薄,清真愈鉤勒,愈渾厚。

    劉熙載《藝概》云:

    周美成詞,或稱其無美不備。余謂論詞莫先於品,美成詞信富豔精工,只是當不得一箇“貞”字。是以士大夫不肯學之,學之則不知終日意縈何處矣。

    周美成律最精審,史邦卿句最警鍊,然未得爲君子之詞者,周旨蕩,而史意貪也。

    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序例》云:

    陳氏子龍曰:“以沈摯之思,而出之必淺近,使讀之者驟遇之,如在耳目之前,久誦之,而得雋永之趣,則用意之難也。以儇利之詞,而製之必工鍊,使篇無累句,句無累字,圓潤明密,言如貫珠,則鑄詞難也。其爲體也纖弱,明珠翠羽,猶嫌其重,何況龍鸞,必有鮮妍之姿,而不藉粉澤:則設色難也。其爲境也婉媚,雖以驚露取妍,實貴含蓄不盡,時在低徊唱歎之餘,則命篇難也。”張氏綱孫曰:“結構天成,而中有艷語、雋語、奇語、豪語、苦語、癡語、没要緊語,如巧匠運斤,毫無痕迹。”毛氏先舒曰:“北宋,詞之盛也,其妙處不在豪快而在高健,不在艷冶而在幽咽。豪快可以氣取,艷冶可以言工,高健幽咽則關乎神理骨性,難可強也。”又曰:“言欲層深,語欲渾成。”諸家所論,未嘗專屬一人,而求之兩宋,惟片玉(周邦彦)、梅溪(史達祖)足以備之。周之勝史,則又在渾之一字。詞至於渾,而無可復進矣。

    況周頤《蕙風詞話》云:

    元人沈伯時作《樂府指迷》,於清真詞推許甚至。唯以“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夢魂凝想鴛侣”等句爲不可學,則非真能知詞者也。清真又有句云:“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拚今生、對花對酒,爲伊淚落。”此等語愈樸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靈肺腑中流出,不妨説盡而愈無盡。

    王國維《人間詞話》云:

    美成《青玉案》 [3] 詞:“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覺白石《念奴嬌》、《惜紅衣》二詞,猶有隔霧看花之恨。

    美成深遠之致不及歐、秦,唯言情體物,窮極工巧,故不失爲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創調之才多,創意之才少耳。

    胡適《詞選·周邦詞小傳》云:

    周邦彦是一個音樂家而兼是一個詩人,故他的詞音調諧美,情旨濃厚,風趣細膩,爲北宋一大家。南宋吴文英、周密諸人雖精於音律,而天才甚低,故僅成詞匠之詞,而不是詩人之詞,不能上比周邦彦了。

    周邦彦多寫兒女之情,故後人往往把他和柳永並論。張炎詞中屢用“周秦柳思”四字來代豔情。其實周詞的風格高,遠非柳詞所能比。

    周邦彦讀書甚博,詞中常用唐人詩句,而融化渾成,竟同自己鑄詞一樣。如我們選的《夜游宫》,上半用“東關酸風射眸子”,下半用“腸斷蕭娘一紙書”,皆是唐人詩句;但這兩句成句,放在他自己刻意寫實的詞句裏,便只覺得新鮮而真實,不像舊句了。南宋晚年的詞人只知偷竊李商隱、温庭筠的字面(張炎《詞源》中有字面一章),便走入下流一路。

    以上諸家所評,亦各有其見地。惟劉氏謂周詞“當不得一個貞字”且以“旨蕩”二字詆之,未免拘迂之習。鄙意以馮、況二家之論,最爲能得作者之心。兹更節取王國維言,爲此編作一結束。

    故先生(邦彦)之詞,文字之外,須兼味其音律。惟詞中所注宫調,不出教坊十八調之外。則其音非大晟樂府之新聲,而爲隋唐以來之燕樂,固可知也。今其聲雖亡,讀其詞者,猶覺拗怒之中,自饒和婉。曼聲促節,繁會相宣,清濁抑揚轆轤交往。南宋之間,一人而已。

    本編成於倉卒,又所舉諸詞,時或以意推測,未有旁證,謬誤之處,勢所難免;尚望閲者隨時糾正之。

    十八年三月一日脱稿於上海寓廬。

    (原載《南音》第三期,一九三〇年七月五日)

    注解:

    [1]  “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作“儂”,《豫章叢書》本作“儇”。

    [2]  “柳”,疑爲“沉”之誤。

    [3]  “《青玉案》”,當作“《蘇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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