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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唐宋元的宗教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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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宗教生活概况

    一 外来宗教的影响

    从唐至元,有七百五十年之久,其间的宗教情形,大约可分为两部分:一为固有的宗教,一为外来的宗教。现在我们先来讲到外来的宗教:从唐代起头,就有西方传来的宗教,即景教、祆教、摩尼教、回教等,在宋元则有一赐乐业教、也里可温教等。唐太宗颇信宗教,不独固有的佛道宗教得其提倡,即西来的宗教亦皆容纳。景教大德阿罗本,于贞观九年来长安,太宗命宰相房玄龄迎接他,[231] 留居于宫中,并且替他建造大秦寺于京师。后来历经高宗、玄宗以至于德宗,都力为推广,于诸州建立景教寺;大臣如郭子仪等,似亦皈依信仰,传二百十年,至武宗始灭。

    祆教也称拜火教,[232] 是波斯的宗教,创始于西元前一千年左右,其教祖名叫左罗阿司托尔。当中国在北齐、北周的时候,流传到中国北方。到唐高祖时,长安有祆神庙的建立。太宗贞观五年,波斯人阿碌来长安(有谓此即景教之阿罗本),从事布教,立祆寺,置祆正、祆祝等职,亦极一时之盛。至武宗时与景教一同灭亡。

    摩尼教也是一种波斯宗教,由第三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创造的,所以就把他的名氏称他的宗教。教里的理论,是参酌祆教、犹太教、佛教、景教等教义而成的;以挪亚、亚伯拉罕、左罗阿司托尔、佛陀、耶稣为预言者,[233] 自己则为最后的完成人,得波斯王舍普尔一世的尊信,四出布教,后见恶于波斯教徒,给他们焚毙。他的门徒布教到小亚细亚,更从东罗马传入亚非利加北部,复东流入中国,正当武则天那个时候。第一个到中国来的人叫拂多诞,传布在西北边地,建设摩尼寺,不过不是十分兴旺罢了。

    回教是阿拉伯人摩罕默德所创,[234] 本源于犹太教及基督教,其经典曰《可兰》。当唐代的时候,由中亚细亚传入天山南路,回纥人都信仰它。[235] 后遂传入中国北方。同时,又由大食人由海道入江南,在广州及沿海各地建立寺宇,传布其教。

    一赐乐业教,或者就是犹太教,崇奉摩西,守犹太古教规矩,行割礼,故中国也叫它挑筋教,大约在宋朝传到中国。

    也里可温教,是基督教的别一种,是在元朝的时代传入的,也是很兴旺。

    这些外来的宗教,虽各有一度在中国传布的历史,除了回教在北方发生长久的影响外,其余都没有影响到一般人民的生活,远不及佛教传布的力量。

    二 佛道的继续传布

    佛教虽亦为外来的宗教,但至是已为中国宗教思想所融和,与道教同成中国的宗教了。这时候继承六朝人的提倡以后,发达已到了极点。唐代开国,高祖时太宗当国,虽曾因僧尼不守法戒加以淘汰,而佛教却仍兴盛。玄奘尤为中兴佛教之人,开创新宗,发扬教义,翻译之业远出罗什之上,所著《大唐西域记》,尤为古今学者所珍重。继其后者,如道宣、义净、日照、不空等人,皆有优良著作;名士如颜真卿、王维等人亦皆信奉佛教,与之往还。至文宗时,竟有寺院四万,僧尼七十余万人。武宗虽毁灭各宗教,尚留佛寺长安、洛阳各四所,诸州各一所,不久亦渐复旧观。宋承五代周世宗灭佛之后,太祖赵匡胤兴复废寺,重造佛像,行勤等百余人奉命西求《大藏》,佛焰复炽。太宗立译经传法院于东都,度僧十七万人。真宗复宏其翻译事业,僧尼之数增加四十六万人。当时佛教中最占势力的,莫如禅宗。仁宗建禅院于汴京,以僧怀琏为主持,禅宗于是大盛。名僧如祖印、契嵩等,尤为阐扬佛法的巨子。净源中兴华严宗,慧南开创黄龙派,[236] 都是佛教史上最有关系的事。当时学者又多与僧徒为友,影响及于儒教,所谓理学,就是儒佛混同的表现。降及元代,佛教乃为喇嘛教所抑,喇嘛原亦吐蕃佛教的别派,专以祈祷禁咒为事,僧侣皆穿红衣,故亦称红衣教。先是吐蕃国王深信佛教,曾遣人求法印度,得印度僧侣来归,独创喇嘛教,传布极盛。元世祖忽必烈西征吐蕃,得喇嘛僧八思巴以归,封之为帝师,盖将藉以怀柔吐蕃;不意此后喇嘛权势日盛,天子即位,必受其戒,后妃王公无不膜拜,与中世欧洲教皇的威权没有两样。原来元代起自蒙古,政教混合,喇嘛独尊,奸恶之徒藉其势焰,无恶不作,卒使民穷财尽,供养游民,元室灭亡,实基于此。这时候自唐以来的高深佛教,几乎无形消灭,民间信仰尽为喇嘛所左右。

    至于道教,在唐朝可为极盛时代,因为老子姓李,与帝室同姓,便尊之为国祖,建祠奉祀,称为太上玄元皇帝。从高祖建祠以后,历代帝王莫不尊老,太宗列老于释之上,高宗亲至亳州谒老祠,王侯以下都习《道德经》,道士得免纳赋,人民趋之若鹜。中宗则诏诸州各立一观,任道士郑晋思为秘书监,叶静能为国子祭酒。睿宗命西城、隆昌二公主为女冠。玄宗于五岳置真君祠,长安、洛阳诸州皆设玄元庙,以《道德经》为群经之首,又亲为注解,于崇玄馆设玄学博士,诸州置玄学生,应举名曰道举,道士之得居显位的不一而足。宋太祖承其遗风,锡道士陈抟以希夷先生之号;真宗继之,筑玉清宫于京师,又锡道士等以尊号;徽宗尤甚,自号为教主道君皇帝。元代帝王虽崇喇嘛,于道教亦有相当容纳。可见佛道两教,在当时亦极发达,民间的吃素念佛,修仙学道,尤为非常普遍的事。

    第二节 景教的输入与传布

    一 景教为何种宗教

    (一)是不是挑筋教?

    挑筋教何时传入中国?说至纷纭,大概在宋朝(十二世纪)立总堂于开封,迨十四世纪遍布于北方各行省。到明朝有“一赐乐业教”的名称,[237] 有《弘治重建清真寺碑记》、《正德尊崇道经寺碑记》、《康熙重建清真寺碑记》可查。一赐乐业,[238] 或者就是以色列的译音,碑中称其教祖曰阿无罗汉,或者就是亚伯拉罕,又说盘古阿耽,或者就是始祖亚当,十九代裔孙正教祖师曰乜摄,或者就是摩西,求经于昔那山,或者就是西乃山,再传至蔼子剌,或者就是以斯拉。他们崇拜乜摄,堂宇西向,可见是犹太教而不是清真教————回教。明末李自成乱时毁灭殆尽,遗民仅二百余家,居黄河北岸,今已孑遗无几了。(详见陈垣著《一赐乐业教考》)[239] 可知景教不是挑筋教。

    (二)是不是摩尼教?

    摩尼教是第三世纪波斯人摩尼所创,混合拜火教、印度教、基督教教义。何时传入中国?无从查考,不过在唐朝却是很兴旺的。据《释门正统·斥伪志》所载,[240] 说唐代宗敕回纥置寺,赐额“大云光明”四字,又敕他州各置大云光明寺,钱谦益《景教考》称西域大秦所立教有三,有摩尼焉,有大秦焉,有祆神焉。大秦即景教,可见景教与摩尼教是不同的。当会昌灭宗教时,敕天下摩尼寺并废……又敕大秦穆护火祆等二千余人还俗,更可以证明是两种宗教。

    (三)是不是火祆教?

    《西溪丛语》考证《牧护歌》时,及于火祆二字,说火祆是出于波斯,以祆为波斯神道之名,称为祆神,这就是所谓祆教。在唐贞观时传入中国,立祆神寺于京师崇化坊,叫大秦寺,也叫波斯寺。但宋敏求《东京记》有:“或曰石勒时立此,是祆教之来已久,不始于唐。”岳珂《桯史》记:“其所事名如中国之佛,而实无像设,名称聱牙,不知为何神?有碑高袤数丈,上皆刻异书,如篆籀,[241] 是为像主,拜者皆向之。”后来利玛窦初来,诧为亘古所未见。《唐会要》记“波斯事天地日月水火诸神,西域诸胡事火祆者,皆诣波斯受法。”所以波斯教就是火祆教。祆字当从从天,《说文》云关中谓天为祆,广韵曰胡神;西北诸国事天最敬,故称神曰祆神。这虽是王昶《金石萃编》卷一〇二中的话,但唐时祆教之盛,与景教有同时的发展。

    这样,景教究竟是什么教?历来讨论的人很多,姚宽在《西溪丛语》中,以波斯、大秦、祆教混为一谈,钱谦益亦认大秦、波斯、拜火、祆教等出于一源。杭世骏则认之为回回教,引《天方古史》为证(见《道古堂文集》卷二十五)。此外如钱大昕、王昶以及佛徒中讨论的很多,然皆模糊影响,有或即天主耶稣之遗等话。直至西儒艾儒略考证,始确定其为基督教。

    二 景教与基督教

    景教既然就是基督教,那末景教何时传入中国?与景教的教义究竟怎样?应该在这里略为研究。

    (一)景教何时传入中国?

    据明朝天启五年在西安所掘得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所载,景教是在唐贞观九年传入中国的。[242] 在唐朝以前,据说基督教已曾有几次传进中国了。据《路得改教始末记》说,在第一世纪即主后三十四年,巴比伦杀戮犹太人时,犹太人四散逃逸,正值马援征伐交阯的当口,那时候便有基督徒来到中国。又据《燕京开教略》所说,主后六十五年,尼禄虐杀基督徒,六十九年耶路撒冷被灭,基督徒逃难东来,正值佛教输入中国的时候,传说关云长曾信仰基督教。又据马拉伯主教之《迦勒底史》说:“天国福音散遍各处,竟至中国……中国人与埃提阿伯人得信真理,皆出圣多马之力。”这是说多马传教于东方,与保罗传教于小亚细亚同时。[243] 也有人说多马传教于印度,巴多罗买传教于中国(见《中国基督教四大危急时期》)。这许多说法或者不是完全无因的,但是没有可靠的证据,也就只得付诸传说之列。此外在M.Labbe Huc的Christianity in China history etc.里记着一段话说:[244]

    “自四一一年至四一五年,塞琉细亚(Seleucia)大主教阿奇亚(Achaues)做了加尔地亚(Chaldean)正宗基督徒的领袖;自五〇三至五三〇年,西拉(Silas)做聂斯脱里教的主教;自七一四至七二八年,撒利巴萨加(Saliba Zacha)做了聂斯脱里教的主教。所以,如果我们违反从来许多人的意见,承认中国的主教教区,是撒利巴萨加所设立的,那末,越发可以证实华人皈依基督教,远在这位聂斯脱里教父之前了。实在的,如果在一个国家中,基督教没有很大的进步,没有几处可以监督的教区,怎会有总主教及教区的设立?设立总主教原是管辖已经建立的教会的。假定埃伯耶稣(Ebed Jesus)所说的中国总主教教区是阿奇亚在将近四一一年时所设立的,那末,基督教在使徒时代传入中国的传说,很可以使我们相信了。阿舍马尼(Assemani)在他的著作中引塞琉细亚的主教名单,把中国教区与印度教区相提并论;所以,我们可以推测这两处教区是同时设立的。”

    从这段话里似乎可以推测第七世纪以前,已经有过基督教在中国的宣传了。不过我们现在所可以确实考证的,[245] 却只能从第七世纪的景教起头。根据明朝所发现的长凡一千七百八十字的景教碑,知道这块碑是立在唐德宗建中二年,为大秦寺僧景净所撰;碑侧共具僧名有六十五人之多,都是叙利亚文字;碑之上端刻着十字架,两旁有莲花云霓;碑高四尺七寸半,广三尺五寸。自立碑至发现时,相距八百四十年之久,大约是在唐武宗时没入土中,[246] 则在土中有七百八十年,而碑文并未剥蚀,所以有人疑为伪造的,但这已经有人辩明其非。不过当碑文未发现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在八百多年前,有过二百十年长时间的景教传布,因为中国历史上没有什么痕迹。及至碑文发现了,然后引起了许多学者的研究。如钱谦益的《景教考》(《有学集》卷四十四),杭世骏的《景教续考》(《道古堂文集》卷二十五),[247] 钱大昕的《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七),[248] 王昶的《金石萃编》(卷一〇二)。又有意大利人艾儒略《西学凡》附录《大秦寺碑篇》。

    这些都是专门的考证,还有若干旁证,像前此宋姚宽的《西溪丛语》、《僧史略》卷下、《释门正统·斥伪志》、《唐会要》、《册府元龟》、《贞元释教录》、新旧《唐书》之中,可以参证景教的流行的确是一件事实。近在光绪庚子时又有敦煌石室发现《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赞》、《世尊布施论》等,更得一可靠的证据。

    现在我们该说到景教怎样传入中国。从基督教的历史中知道,在四三一年的时候有以弗所的第三次会议,聂斯脱里派与亚力山大派起了冲突。聂派重耶稣为人之道,亚派重耶稣为神之道,亚派领袖西里罗(Cyril)讼聂派于东罗马帝及教皇,结果便判定聂派为异端,而遭黜逐。聂派便窜于阿拉伯及埃及,后其说为波斯学者所欢迎,遂得由波斯渐布及于印度、中亚细亚、中国等处。阿罗本奉其教至中国,唐太宗异常欢迎,为建大秦寺于京师义宁坊,这就可以知道景教即聂斯脱里派的基督教了。

    (二)景教的教义是怎样的?[249]

    景教的教义确与基督教相同,我们从《景教碑》和《三威蒙度赞》中所载的名词,可以提出许多来比较,李我存所著《读景教碑书后》,[250] 有过一番正确的比较,我们再加上《蒙度赞》里所举的名词,更可以证明景教教义即是基督教教义,不过在翻译的字面有些不同罢了。现在且略举数条于下:

    《景教碑》文/基督教义

    先先而无元后后而妙有/上帝无始无终

    三一妙身/三位一体

    无元真主阿罗诃/上帝耶和华

    判十字以定四方/十字架

    匠成万物然立初人/上帝创造天地又造人

    娑殚施妄/魔鬼撒但

    三一分身/耶稣为上帝化身

    景尊弥施诃/基督弥赛亚

    室女诞圣/童贞女马利亚生耶稣

    三常/信望爱

    八境/八福

    魔妄悉摧/耶稣旷野胜魔

    亭午升真/复活升天

    经留廿七部/新约廿七卷

    七日一荐/七日礼拜

    《三威蒙度赞》/基督教义

    慈父阿罗诃/天父耶和华

    蒙圣慈光救离魔/上帝是真光救人脱离罪恶

    弥施诃普尊大圣子/弥赛亚圣子耶稣

    慈喜羔/上帝的羔羊

    圣子端任父右座/耶稣升天坐上帝之右

    三身同归一体/三位一体

    瑜罕难/约翰

    卢伽/路加

    明泰/马太

    多惠/大卫

    宝路/保罗

    摩萨吉思/摩西

    贺萨耶/何西阿

    伊利耶/以利亚

    这些经名或人名,大都是译音的,上面所举的几条或者不很正确,但更据《世尊布施论》所载:“若左手布施,勿令右觉。”与《马太》六章三节义同。“有财物不须放置地上……有盗贼将去,财物皆须向天堂上,必竟不坏不失。”与《马太》六章十九节义同。“唯看飞鸟,亦不种不列,亦无仓窖可守。”与《马太》六章廿六节义同。“梁柱着自己眼里,倒向余人说言汝眼里有物。”与《马太》七章四节义同。“汝等于父边索饼,即得;若从索石,恐畏自害,即不得;若索鱼亦可,若索蛇,恐螫汝,[251] 为此不与。”与《马太》七章九节义同。

    这从《世尊布施论》一书中摘出来的几条,与《新约》对比,已可以证明唐译经典与现译的经典相符。据《诸经目录》所载,说大秦教经都凡五百三十部,并是贝叶梵音。唐太宗贞观九年阿罗本奏上本音,[252] 后景净译得三十部卷,其间颇有为日本人所收藏者,如《宣元至本经》、《志玄安乐经》、《一神论》、《一天论》等,我们现在所可取以考证的,仅此而已。

    三 景教与佛教的关系

    按《景教碑》与《三威蒙度赞》中的文字,我们看见许多佛教名词,如“妙身”、“慈航”、“真寂”、“僧”、“法王”、“寺”、“功德”、“大施主”、“救度无边”、“普度”、“世尊”等类。而且那时的教士,有时称为“大德”,有时亦称为“僧”或“僧首”,作《景教碑》文的景净,亦具名为“僧”,立碑时主景教的教士则为僧宁恕,碑侧列名的六十五人都冠一“僧”字,命名又多与佛教僧徒相类。据《贞元释教录》所载,知道作《景教碑》文的景净,也曾与般若三藏共译过佛教经典,说道:

    “大秦寺波斯僧景净,依胡本《六波罗密》译成七卷。景净不识梵文,复未明释教,察其所译,理昧词疏。释氏伽蓝,大秦僧寺,居止既别,行法全乖,景净应传弥尸诃教,沙门释子宏阐佛经,使教法区分,人无滥涉。”(见《贞元释教录》卷十七,并见蒋维乔《中国佛教史》卷三第十五章所引)[253]

    又说:

    “般若不闲胡语,复未解唐言,景净不识梵文,复未明释教,虽称传译,未获半珠。”[254] (同上)

    这可以看出景净是一个宣传弥尸诃教的景教徒,是当时景教中的一个著作家,《诸经目录》所说译出三十部卷,大约当时景教经典都经他翻译,《景教碑》文之作,也可以信是出其手笔。他不但译著了许多景教的经文,他更根据胡本翻译起佛教经典来。他对于佛教经典也许是不很了解,所以佛教徒便有“察其所译,理昧词疏”的批评,也可以见得佛经、景经,分明立在对待地位。而且在《景教碑》文中有:“圣历年,释子用壮,腾口于东周,先天末,下士大笑,讪谤于西镐”的话(圣历、先天皆武则天年号,用壮何人?不得而知,或说即玄奘)。[255] 新来的景教受佛教徒的讪笑,竟会见于碑文之中,正足以见得两教的不相容。再就朝廷的待遇上看来,对景教徒固然十分优待,然而唐太宗的造大秦寺,亦不过像汉明帝建白马寺一样意义;其欢迎阿罗本,亦不过像汉明帝欢迎摄摩腾等一样意义。在宏量欢迎宗教的唐太宗看来,对于景教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在佛教徒看来,不免发生反动。再从景教徒翻译事业上看,见得他们竭力地摹仿佛教,[256] 不独在名词上每多采用,即《景教碑》上刻着的莲花,也可见一斑。同时,在阳玛诺《唐景教碑颂正诠》,附刻着福建泉州两只墓碑及一圣架碑,有“唐玄宗六年建”字样,但上端也以十架莲花并刻的。这也足以为景教徒摹仿佛教之证。

    四 景教在中国的传布情形

    我们根据《景教碑》文,有下列几个问题的研究:

    (一)唐代帝王对于景教的态度

    景教在唐朝自太宗以至于武宗二百十年之间,颇得当时帝王及大臣的赞助:碑文中所举太宗、高宗、玄宗、肃宗、代宗、德宗等,对于景教皆有相当的敬意;其大臣如房玄龄、魏征、高力士、郭子仪等,亦皆奉命招待。据后人的推测,说房、郭皆曾为景教信徒。贞观九年,“帝命宰臣房公玄龄总仗西郊,宾迎入内”,十二年又诏令建寺,《唐会要》记:

    “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波斯僧阿罗本远将经教,[257] 来献上京,详其教旨,玄妙无为,生成立要,济物利人,宜行天下,[258] 所司即于义宁坊建寺一所,度僧廿一人。”(见王溥《唐会要》卷四十九)

    这碑与文大同而小异,可见太宗迎阿罗本是确有其事的。后来并且把皇帝肖像画在景寺的墙壁上,碑云:“旋命有司,将帝写真,转模寺壁。”高宗亦有同样的尊崇,碑云:“高宗大帝,克恭缵祖,润色真宗,而于诸州各置景寺,仍崇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玄宗命宁国五王亲到景寺中设立坛场,并且把五代祖宗遗像陈列寺中,碑云:“玄宗至道皇帝,令宁国等五王亲临福宇,建立坛场……天宝初,令大将军高力士送五圣写真,寺内安置”,又有“天题寺榜,额戴龙书”的话。肃宗又重建景教寺宇,碑云:“肃宗文明皇帝,于灵武等五郡重立景寺。”代宗于耶稣圣诞时送香赐馔,以表他的庆祝,碑云:“代宗文武皇帝……每于降诞之辰,锡天香以告成功,颁御馔以光景众。”[259] 德宗亦极推崇景教,而且立碑记盛正在他的时候,碑云:“我建中圣神文武皇帝,披八政以黜陟幽明,阐九畴以惟新景命,[260] 化通玄理,祝无愧心。”德宗以后虽不能知,但看武宗毁废佛寺的诏中,也可以想见其兴盛,与佛教相伯仲。

    (二)景教传教的方法

    这一点我们在《景教碑》里找不出多少材料;不过当时有很多西来的教士,是可以在碑文里看出的。阿罗本同时,则有“度僧廿一人”之说,此后有“僧首罗含,大德及烈”,以及玄宗诏僧罗含、僧普论等一七人与大德佶和。[261] 碑之两侧又列名僧徒六十五人,可见当时西来教士颇多了。再看碑中所云“法流十道,国富元休,寺满百城,家殷景福”的话,又可见当时传布的广了。但欲考查其传教的方法,我们可以看出两种:一为翻译经典,一为医治疾病。当唐太宗宾迎阿罗本时,即令“翻经书殿”,后来如撰碑的景净,亦努力于翻译工作,有“译得三十部卷”的话。近日本羽田享以所得于敦煌石室的《序听迷诗所经》一百七十条译出,[262] 李盛铎氏亦觅得《志玄安乐经》[263] 、《宣元至本经》二种;但就《迷诗所经》观之,怪字甚多,句法不整,与《三威蒙度赞》不很相同;是不是这三十部卷中的东西?却不能断定。两《唐书》记睿宗之子玄宗之兄让皇帝李宪有病,[264] 经景僧崇一为他医治,[265] 《旧唐书》云:

    “开元二十八年冬,宪寝疾,上令中使送医药及珍膳,[266] 相望于路;僧崇一疗宪稍瘳,上大悦,特赐绯袍鱼袋以赏异崇一。”(见《旧唐书》卷九十五《让皇帝宪传》)

    崇一这个名字,是含着“崇奉一神”的意思,可知不是佛僧,而是景僧;而且上所赐的绯袍鱼袋,又不是佛僧穿带的东西。杜环《经行记》有:“大秦善医眼及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可见当时传教士中有精通医术的人,藉医以传教,是历来常有的事。

    (三)景教的灭亡

    唐代景教亡于武宗会昌五年,他毁灭天下佛寺,勒僧尼还俗,波及到景教,在《新唐书·食货志》云:[267]

    “武宗即位,废浮图法,天下毁寺四千六百,招提、兰若四万,籍僧尼为民二十六万五千人,奴婢十五万人,田数千万顷。(注:官赐额为寺,私造者为招提、兰若。招提,梵语,汉译为四方僧物。兰若亦梵语,汉译为空净闲静之处)大秦穆护、祆二千余人。”(注:穆护、祆即信基督教者之意)[268]

    《唐会要》亦有关于这一件公案的记载:

    “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269] 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隶僧尼属主客,显明外国之教,[270] 勒大秦穆护、祆三千余人还俗,不杂中华之风。”(卷四十七)[271]

    上两条大略相同,惟当时宰相李德裕庆贺武宗《贺废毁诸寺德音表》中,[272] 数目却有些不同了:

    “拆寺、兰若共四万六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并奴婢为两税户共约四十一万余人,得良田约数千顷,[273] 其僧尼令隶主客户。[274] 大秦穆护、祆二十余人,[275] 并令还俗者。”(见《李卫公文集》卷二十)

    这里所说穆护、祆二十余人,或者是二千余人之误,数目虽小有不同,而其事的必有是可信的。但是武宗为什么有这样摧残宗教的举动呢?大部分的原因是经济上的问题:他以为僧尼、穆护都是些分利坐食的人,应该加以取缔。所以在他毁佛的诏谕中说:

    “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276] ……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旧唐书》卷十八上《武宗本纪》)[277]

    李德裕《德音表》中也这样说:

    “遂使土木兴妖,山林增构,一岩之秀,必极雕镌,一川之腴,已布高刹。[278] 耗蠹生灵,侵减征税[279] ……”(《李卫公文集》卷二十)

    这可见他们废毁佛寺,纯从经济方面着想。且又听道士赵归真之劝,但留若干寺宇于都市。《资治通鉴》载:

    “会昌五年秋七月……上恶僧民耗蠹天下,欲去之,道士赵归真等复劝之,[280] 乃先毁山野招提、兰若,至是敕上都、东都两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281] 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余僧及尼并大秦穆护、祆僧,皆勒归俗,[282] 寺非应留者,立期令所在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财货田产并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磬以铸钱。”(见《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

    这里有一句话很足以使人费解的,就是“道士赵归真等复劝之”,究竟赵归真是劝武宗灭佛教呢?还是劝武宗留都城佛寺呢?我想从这个“复”字上看,是接连着上文的“欲去之”的“欲”而来,所以可以断定他是主张灭佛的。再看在这一桩大案件中,别的宗教都牵连着,独不及于道教;其实当时的道教,其兴盛并不亚于佛教,佛教既然是“耗蠹天下”,难道道教不是“耗蠹天下”吗?那末,可以知道赵归真决不是为佛教请求“刀下留人”,更可以知道武宗毁佛的理由,其重要的意义还不是在经济方面。我们再看他的诏谕中所说:

    “是逢季时,传此异俗……而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见《唐会要》卷四十七和《旧唐书·卷十八上·武宗本纪》)[283]

    一则曰“异俗”,再则曰“西方之教”,便可以了然于武宗此举,是出发于排外的思想。佛教是印度来的,景教是大秦来的,其余波及的宗教都是外国教,所以他毁灭一切宗教而独不及道教。

    景教至此乃告一段落,而景教徒却未尝绝迹于中国,或者有一部分人退入蒙古境。艾儒略《西学凡》有“祆教至宋之末年,尚由贾舶至广州”的话,想见自唐以后,外人之来中国传教者仍未尝间断,景教亦当然不在例外。

    第三节 回教的输入与影响

    一 回教的创始与入华

    回教的名称不一,以地域言,称为天方教(天方即今之阿拉伯,[284] 以为在地之中央);以教义言,称为清真教(《天方典礼》解释“清真”二字乃为独一真宰之意);以译音言,称为伊斯兰(Islam)或阿悉烂、伊悉烂、阿萨尔等等,即服从之义;以种族言,称为回回教(中国向称喀尔葛什为回回族,或由回纥、回鹘等音转变而来,此在《日知录》卷二十九、《道古堂文集》卷二十五皆这样说,而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则否认之),[285] 但在《元史》中往往称之为“畏吾儿”、“畏兀儿”,及其他有称为“外五”、“伟兀”等类,又称其教徒为“答失蛮”,与“和尚”、“先生”、“也里可温”等并列;或者又因其教祖之名,而称摩罕默德教。

    摩罕默德(Mohammed)是回教创始的人,但在中国历史中的译名亦至不一:有译为“暮门”的(见《通典》引杜环《经行记》),有译为“摩诃末”的(见唐贾耽《四夷述》),[286] 有译为“麻霞勿”的(见宋周去非《岭外代答》),[287] 有译为“马合麻”的(见《元史》),在明末清初则译为“谟罕蓦德”,近则有译为“穆罕默德”或“穆哈麦德”,简称之也有叫做“穆德”,其名称历来的歧异如此。

    摩罕默德生于阿拉伯的墨加(Mecca)城,[288] 约在西元五七〇年左右(其生年亦至不易考定,有谓其生于五七一年,此为最近),即当中国陈宣帝的时候。其父名亚白特阿拉(Abdullah),[289] 当摩罕默德生的那一年就死了;六岁,他的母亲也死了,这个无靠的孤儿,寄养在祖父与叔父的家里;及长,跟他叔父为队商(阿拉伯人长于经商,其时往来欧亚之间,执世界商业之牛耳)。后来为一富有资产的妇人哈第加(Khadijah)雇用为队商,[290] 第二年,便与哈第加结了婚,他比她的年纪要小到十四岁,但却是他幸福的起头。因为他有了富裕的生活,便可以用他的思想研究到宗教的问题,从犹太教与基督教的研究上,创造出一种新宗教,要改革阿拉伯民众的偶像崇拜而变为一神崇拜。一时虽不免为墨加人所反对,甚至于逃亡。不久,便得到阿拉伯诸种族的归服,而成立了这种新宗教。这新宗教在阿拉伯民族中,不能不说是一种宗教的改革,[291] 如同佛教为婆罗门教的改革、[292] 耶稣教为犹太教的改革一样。他活到六十三岁便死了,但继续传他的宗教的有他的外甥叫亚利,守着遗训,扩大范围,成为有力的一派叫希亚派,传到巴比伦,又传到波斯,成为波斯的国教。同时,又产生了其他派别,在教义上便有不同的意见,其派别之多,与基督教不相上下(参看《新文化辞书》六二八、六二九页)。大别之,有最显著的四派:一为亚布哈尼法派,二为沙飞尔派,三为麻利克派,四为亚哈墨德派。传入中国的就是第一派,也叫做窜哈比党,是主张严格的保守主义的。第二派是主张改革的,要采用基督教的精神,来改良教义上的缺点。于是这两派便立在极右与极左的地位,其余派别都不过是袒左袒右的一种而已(见《天方谈判》)。

    回教何时传入中国?大都承认是在隋朝开皇的时候。杭世骏说:

    “今以其教之在中国者考之,隋开皇中,[293] 国人撒哈八撒阿的斡思葛始以其教来。故明初用回回历,[294] 其法亦起自开皇。”(见《道古堂文集》卷二十五)[295]

    回教中人也是这样承认:

    “文帝慕其风,遣使至大西天求其经典,开皇七年,圣命其臣塞尔帝斡歌士等,赍奉天经三十册传入中国,由南海达广东省,首建怀圣寺,遂遍于天下。”(见丁药园《天方圣教序》)

    在广州有斡歌士墓(大约即杭氏所说之斡思葛),[296] 回教人认为他是中国回教的开创者,其墓碑记贞观三年所建。但也有人说中国回教开山祖师叫苏哈巴,这个人原来是摩罕默德的舅,即窜哈比党的领袖,在六二二年到中国的广东,正当唐高祖的时候。后来又有别派在七四二年从西北方面传入,设立礼拜寺于西安。在西安有天宝元年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王所撰的回教碑,《全唐文》中又有王《舍宅为观表》,此观或即为回教寺。可以证明当时回教之传入中国,有水陆两路,水路即由南海至广东,陆路即由甘肃至西安(见陈垣《回回教入中国史略》,《东方杂志》二十五卷一号)。

    但是回教书籍中有所谓《西来宗谱》,说回教入华是在唐贞观二年。《旧唐书》记大食始来朝贡是在永徽二年;似乎在永徽以前,中国与大食没有什么往来。这样,前面所说的开皇时遣使求经,贞观时建碑立寺,全成疑案了。最近陈垣从回历推算证明历来推算的错误,他断定永徽二年即为回教传入之始,修正旧说,颇可信从(同上)。

    二 回教的教义

    要说到回教教义,自然不能不说到回教的经典;回教经典名《可兰》(Koran),原来叫做《甫尔加尼》,就是回教人所称的《天经》。他们经里的话,是教祖摩罕默德从天神传授而记录下来的,《天方典礼·原教篇》说:

    “摩罕默德乃天方帝室之胄,生而神灵,以大德王天下,受命行教,绍尔撒六百年既绝之道统,命曰哈听。真宰授经六千六百六十六章,名曰《甫尔加尼》。”

    这是说《甫尔加尼》这本经是天授的,摩罕默德自己说是在希拉山上所得的天启,正与犹太教信《旧约五经》由摩西在西乃山得上帝的启示一样,但是又有摩罕默德受命删经的话:

    “删经自阿丹至尔撒,凡得一百十四部,如《讨喇特》、《则甫尔》、《引支勒》,皆经之最大者。自摩罕默德出,真宰悉命删去,乃授之以《甫尔加尼经》,将前古经义尽皆包括其中。”(同上)

    从上段引证里,一则曰真宰授经六千六百六十六章,再则曰真宰悉命删去,似乎在摩罕默德以前已经有一百十四部的经典,摩罕默德把它删去了许多。从这里所提起的名称《讨喇特》、《则甫尔》、《引支勒》————《讨喇特》就是《摩西五经》,《则甫尔》就是《大卫诗篇》,《引支勒》就是《新约》,可知这本《甫尔加尼》,是从犹太教的《旧约》与基督教的《新约》中节录出来,另外又加上一番话头。所以它的教义与犹太教、基督教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再看他们所说的道统,正与犹太教所说的一样,《天方典礼·原教篇》说:

    “惟我天方,得众圣薪传,道统不绝。”

    究竟它的道统是怎样传下来的呢?[297] 看它的注解说:

    “道统相传自阿丹而始,阿丹受真宰明命,传与施师,师传与努海,海传与易卜拉欣,欣传与易司马仪,仪传与母撒,撒传与达五德,德传与尔撒,尔撒去世,不得其传……六百年而后,摩罕默德奉命驱除邪说,彰明圣教。”(见《癸巳类稿》卷十三所引)

    这一段所说的道统,可以同基督教《旧、新约》所载的互相比较:

    回教名称/基督教名称/英文

    阿丹/亚当/Adam

    施师/亚设/Asher

    努海/挪亚/Noah

    易卜拉欣/亚伯拉罕/Abraham[298]

    易司马仪/以实马力[299]/Ishmael

    母撒/摩西/Moses

    达五德/大卫/David

    尔撒/耶稣/Jesus

    由此可见它的教义完全以犹太教与基督教为背景,这里所叙述的道统,又与《旧约》中的记载毫无两样,[300] 所以回教所崇拜的神阿拉(Allah),[301] 即犹太教所崇拜的耶和华(Jehovah),其认阿拉神为独一无二的真宰,也与犹太教相同。在《可兰经》一百十二篇说:

    “他是唯一的神,永劫的神,他是不产生的神,也是不能产生的神,可以比他的,没有一个。”

    他们承认阿拉之外无别神,也承认阿拉是造物的主宰。《天方典礼》曾说:“维皇真宰,独一无相,生天生地,生人生物。”天地万物及人类,皆由阿拉神所创造、所管理,所以人类须绝对服从他,与犹太教绝对服从耶和华一样。教祖摩罕默德不过是真主的钦差,并不是神,这却与基督教认耶稣为神不同。他们以为摩西、耶稣,都不过是古代的先知。故他们的五章信条是:

    第一我证章,其言曰:“我证一切非主,惟有真主,止一无二;我证摩罕默德是主差使。”

    第二清真章,其言曰:“一切非主,惟有真主,摩罕默德是主钦差。”

    第三总信章,其言曰:“我信主本然,以其妙用尊名,我承主一切法则。”

    第四分信章,其言曰:“我信真主,信一切天神,信一切经书,信一切圣人,信后世,信善恶有定自主,信死后复生。”

    第五大赞章,其言曰:“清哉真主,世赞归主,万物非主,惟有真主,真主至大,无时无力,惟以尊主。”(见《天方典礼·谛言篇》)

    综此五章意义,则知他们所信仰的对象:

    (1)真宰————唯一的神

    (2)教主————摩罕默德

    (3)先知————摩西、耶稣及一切古圣人

    (4)天使————与先知相同

    (5)经典————真主启示的《可兰经》

    (6)教规————教主及古圣所定的一切法则

    (7)来生————审判善恶————复生

    这些都与犹太教的信仰大旨相同。他们在道德方面主张济困扶危,忍受苦难;在《可兰经》第二篇即说:

    “代阿拉施济孤儿、饥夫、客旅、乞人;或筹款以赎俘虏。”

    “时常祈祷,言则必行;忍受颠沛、苦难、暴虐;如此始得称义,而为诚敬畏神人。”

    也禁止一切奸淫、杀戮、盗窃、贪财、虐待、赌博等等一切行为。并严禁吃食生物之血、猪肉及酒等物。惟多妻及畜奴与为神————公理的圣战,不加禁止。所以归纳起他们信徒所当守的规则,不外信仰、祈祷、布施、禁食与朝圣等几种。分说起来,有五种修道的功德:

    (一)念真功

    什么叫念真?好像是佛教的念佛,基督教的默想,就是要常常思念真主,分口念与心念的两种:口念即口诵祷祝之辞,心念即思想真主的道理和先知圣人教主等的圣德等等。

    (二)礼真功

    什么叫礼真?就是礼拜真主,他们规定每天要有五次礼拜,在寅午申酉亥时举行,这是私人的礼拜。还有公众的礼拜,七天举行一次,称为七日一聚。每年要开大会两次,仿佛是扩大的礼拜。他们在举行这种公众礼拜之先,必须要斋戒沐浴;当礼拜的时候,仪式非常的严肃,有颂赞、叩拜、诵经等规矩,面皆向西。其重视礼拜,认为是信徒修养的第一步工夫,所以说:“礼拜乃涤罪之泉,行教之方,近主之阶。”

    (三)斋戒功

    对于饮食方面,有许多禁忌:不吃猪肉为普通的定律,即一切牛、鸭等生物,非经“阿衡”————教师————念经,亦认为不洁,不许取食。一年中有一月为斋期,大概在第九个月————他们认这一个月是教祖受天启的拉马腾(Ramadin)月————在这个月里,信徒都要断食,从每天日出到日没不能吃什么东西;惟旅客、病人、小儿、老人及乳儿的母亲可以例外,旅客、病人还得要补守这礼节。断食之外,还有另行的禁忌,如夫妇不能同房、官厅商民停止业务等等,否则谓之破斋;破斋之人在教规上有相当处罚。

    (四)课赋功

    凡信徒皆负有捐输的义务,视其经济的力量,照所得的多少,抽取十分之一或十分之二为供奉的捐输;除去不成年的童子与失业者以外,皆须课赋。而且对于家资满万或满千的,抽取更多,作为施济贫乏之用。他们以为祈祷不过是到神前的一半路程,断食不过是到了神宫的门前,惟有实行施济,方能进入天国的门,其重视施济,故以课赋为信徒唯一的功德。

    (五)朝觐功

    凡信徒须至墨加朝觐一次,其礼节极繁,约历九日始毕。先期须有虔诚的斋戒,至期又有繁重的礼节,或讲解戒条,收人受戒。其戒条有十二条,注意于身体的克制,如佛教的戒律所注重的差不多。

    以上略述回教的经典、信条、制度等,语焉不详;总括起来,我们可以介绍《回教评论》(Islamic Review)《何谓回教》(What is Islam?)一文中的几句话,来做结束:

    “回教所含要素凡三:(一)和平,(二)达到和平之路,(三)顺从天意……教中精义,如对于妇女,则谓男女有相同之灵魂,同一之能力,并须服同一之义务,无所谓歧视也。对于人群,一视同仁,博爱为怀,人类平等,天人合一,无所谓人种之谬见也。对于劳工,则谓食劳力而为生活者,其生活乃弥觉有价值,无贱视之心理也。回教又重信仰,而信仰须使化为行为;知而行之,与天意合,则回教极崇高之道德也。”(见《东方杂志》二十卷二号《全回教运动之将来》)

    三 回教在中国的影响

    在千三百年前,回教在世界文化上确有过相当的影响与贡献。从历史的观察,阿拉伯民族文化于当时受回教力量的鼓荡,而发生良好的效能。最显著的,在宗教方面,则统一旁门左道等纷杂的信仰于澈底的一神崇拜,在社会方面,则使妇女地位的提高,民众团结的巩固,与夫智识道德的发皇。在学术方面,则化学、医药学、天文历算学、物理学以及交通商业上等种种发展,实为当时欧亚两洲间的明星。其文教的西被东欧,东及中国,确为不可抹煞的事实。质言之,回教不仅是一种教条,乃是一种社会的制度,为具有优越性的哲学与艺术之文明,使阿拉伯民族得占世界文明中的优越地位,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读中国与世界的交通史,在唐宋的时候,执欧亚间商业上的牛耳者,莫如大食;其输入西方的文明与物品实已不少。其在世界列国中的地位,正与今日的欧美一样。他们东来的商人很得我国政府的优遇,于是由经商而居留于中国的为数日多。欧洲的文物与其文明亦藉以输入,最著的莫如医药与日历。当时有李玹、李珣鬻香药为业,在李时珍《本草纲目》曾引李珣《海药本草》,黄休复《茅亭客话》谓其“暮年以炉鼎之费,家无余财,惟道书药囊而已”。陈援菴言“珣并知医,与元末回回诗人丁鹤年之兼擅医术同”(并见《回回教入中国史略》)。而医药的记载最多者,莫如元代。《元史》记:

    “广惠司,掌修制御用回回药物及和剂,以疗诸宿卫士及在京孤寒者。[302] 至元七年,始置提举二员……大都、上都回回药物院二,[303] 掌回回药事。”(见《元史·百官志四·太医院》)[304]

    “至元十年,改回回爱薛所立京师医药院,名广惠司。”(见《元史·卷八·世祖本纪五》)[305]

    钱大昕补《元史艺文志》,有萨德弥实《瑞竹堂经验方》十五卷,可见回回教输入的医药为历来所重视。至于日历,影响更大:

    “回回司天监,掌观象衍历,[306] 世祖在潜邸时,有旨征回回为星学者,札马剌丁等以其艺进,未有官署;至元八年始置司天台,[307] 皇庆元年改为监。”(见《元史·百官志六·回回司天监》)[308]

    这里所说的札马剌丁是一个天文学家,[309] 《元史·天文志、历志》中作扎马鲁丁,[310] 言其曾造西域仪象,并撰万年历以进世祖。中国在历数上颇得西来历数的纠正,回回历尤有关系。《明史纪事本末》记:“洪武元年十月,征元回回司天监黑的儿阿都剌,司天监丞迭里月实一十四人,修定历数。三年,改司天监为钦天监,分四科:曰天文,曰漏刻,曰大统历,曰回回历。十五年,命大学士吴伯宗等译回回历经纬度天文诸书。”(见卷七十三)又《明史》云:“《回回历法》,洪武初得其书于元都,太祖谓西域推测天象最精,其五星纬度又中国所无,命翰林李翀、吴伯宗,同回回大师马沙亦黑等译其书,与大统参用。”上面引证虽多见于《元史》、[311] 《明史》,而杭世骏《道古堂文集》云:“今以其教之在中国者考之,隋开皇中,[312] 国人撒哈八撒阿的斡思葛始以其教来,故明初用回回历,[313] 其法亦起自开皇”(卷二十五),这虽属于推测之辞,而回回历之在中国,当与回教同时输入,不谓无理。

    回教不是摩尼教,也不是景教,现在我们已经不用去讨论,不过回教在当时与景教、摩尼教等同传中国,颇引起社会的注意,而且当时回回人的散居中国日见其多,以科学而做中国官的亦自不少。《全唐文》记:

    “大中初年,大梁连帅范阳公,得大食人李彦昇,荐于阙下,天子诏春司考其才。二年,以进士第名显,然常所宾贡者不得拟。或曰:梁,大都也;帅,硕贤也,受命于华君,仰禄于华民,[314] 其荐人也则求于夷,岂华不足称也耶?夷人独可用也耶?吾终有惑于帅也。曰:帅真荐才而不私其人也。苟以地言之,则有华夷也;以教言,亦有华夷乎?”(见卷七百六十七陈黯《华心》)[315]

    原来当时中国与大食交通频繁,贡使往来,由永徽二年至贞元十四年间计百四十八年间,见于记载的有三十七次,其尚有遗漏未计的(见陈垣《唐时大食交聘表》)。因此经商服贾,留寓中国,据《通鉴》“天宝以来,胡客留长安者四千人”,可想见其人数之多,李彦昇不过其中的一人。同时,我们看见当时欲泯绝华夷的界限,从宗教的立场一视同仁,所以在唐朝所传入的外国宗教,如摩尼、波斯、大秦等教,皆能在中土流行。后来从五代而宋而元,回教人与中国人互通婚姻,互相往还,不一而足;尤其是在元朝,僧、道、儒、也里可温、答失蛮平等看待,屡见于文告之中。回回人之著录《元史氏族表》的,标明为回回或答失蛮的四十四人及补十五人,尚有其他称塔木居伊吾卢及康里氏之回回,哈刺乞台氏之回回,哈刺鲁氏之回回等等。在此种人名中,见有贵族、文学家、弓矢炮手、[316] 画家、医家等,以及著名著作家如瞻思、丁鹤年,散处中国;其文字、天算、武术、医方、工匠、商业,流行于中国朝野,正不独答失蛮的宗教而已。此种人大都归化华人,读书应举,从李彦昇以进士及第后历代皆有,在《元史氏族表》中有不少登中国科第,或以儒学教授,或任达官;仅以元统癸酉进士题名录计,一科中回回十八人。后来明朝诏译回回天文书,主其事者回回大师马沙亦黑等,永乐时的三宝太监郑和,其父马哈只亦回教人,可见回回人的归服中国与中国社会民族同化,回教思想乃得影响于中国内地。陈援菴先生曾举回教繁盛的原因有四点:(1)商贾之远征;(2)兵力之所届;(3)本族之繁衍;(4)客族之同化(见《回回教入中国史略》)。这的确是回教所具的特别潜力,而在中国,更有一发皇的原因,就是对于儒家思想的容纳与尊崇。他们与中国宗教不同的地方,只有不供佛像,不拜祖先;对于中国人所尊的天并不反对;以为天就是阿拉神,所以很能与儒家尊天思想相调和。尤其特别是尊敬孔圣人,读儒书应科举,以孔子的伦理道德为最高道德,像他们有一首诗评论三教:

    “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说蓬莱在海东,[317] 唯有孔门真实事,眼前无日不春风。”(见《七修类稿》)[318]

    他们对于儒家的尊崇可见一斑。在他们所发挥的学理中,尤以宋儒的思想为根据,讨论理气二元的宇宙论,完全与宋代理学家的口气相合,与朱熹的意见尤多相同;清雍正时刘智所著的《天方性理》这本书,[319] 皆带宋儒色彩。《四库全书总目》称有《天方典礼择要解》,[320] 为回回裔刘智(字介濂)所撰,“尝搜取彼国经典七十种,译为《天方礼经》,后以卷帙浩繁,复撮其要”,末言“智颇习儒书,乃杂援经义,[321] 以文其说,其文亦颇雅赡。”[322] 把儒回思想冶为一炉,[323] 这本书是最足以代表的。所以儒回之间绝不发生什么冲突,很能博得历来儒家的好评。政府也不加以禁止,像历来三武一宗的破坏佛教,傅奕、韩愈等反对佛道,沈?、杨光先等排斥耶教,从没有及到回教,大概因为回教人只知保守宗教范围,在思想上既与儒家调和,在政治上又无何种干涉,所以能够保持长时间的相安。不过到了清朝,却发生过几次回乱,实在原因,由于清政府的几番压迫,前后五次的叛变乃是不得已的举动,并不是他们的本意。所以从大体上看,回教在中国千余年的经过,总算是十分融洽的。

    从历史的观察,果然不能否定它的地位与价值,但在现时,却又不能不承认它的不振。在汉美林(Cyrus Hamlin)所著《土耳其之回教五百年史》一文中,有几句老实的话:

    “现在之土耳其,惟有普遍之贫乏,人民则褴褛不堪,商业则萎靡不振;质言之则绝无文化可言也。”(见《东方杂志》二十卷第二号《全回运动之将来》文中所引)

    把这几句话同七、八世纪的情形比较,的确不能否认回教文化的退落。他们很觉悟到五百年来的回教只留着一个躯壳,把精神失掉了;因此便有回教复兴的运动。这种运动果然能够实现,不但可以恢复过去在宗教上、文化上的荣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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